“管家,到了。”
少女清瘦,衣裳素净,衬地未施粉黛的容颜有种超脱了年龄的淡然,令人莫名信服。管家微微一怔,方才到了嘴边的叮咛突然就忘了,只讷讷点头,领着言笙穿过低头恭敬站着等候吩咐的宫女,走到门口,恭敬回禀,“王爷,二小姐到了。”
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氛围倏忽间一停,下意识都掉头看来。
屋内,济济一堂,连老王爷都在左手边第一张位置正襟危坐着,偏头看来的瞬间便下意识蹙起了眉。
而主位之上的男子,却是整个大厅里最惹眼的存在,紫色华丽锦缎,下摆处是金银双色的缠枝海棠,依稀可见做工精湛、布料名贵,即便只是懒洋洋靠着椅背坐着,也看得出来男子身形颀长、气场邪魅,正邪难分。
只匆匆一瞥,言笙便低了头,没有看到男子漫不经心的丹凤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继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仿若深寒月夜蛰伏在丛林中窥伺猎物的猎豹,突然亮起了口中尖牙,月色下,寒芒若隐若现。
而言笙对此一概不曾察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多半都不是很友好的,她自是早已习惯,只收腹低头在众人意味不明、抑或恍然大悟的眼神中,走到正中间,屈膝行礼,“臣女言笙,见过十三皇子殿下。”
没有人接话,这个时候理应由十三皇子请言笙起身,他不让起,谁都没有权利让言笙起身、也没有搭话的权利。可是,十三皇子却仿若未见般,只言笑晏晏看着,笑意意味深长……
身旁婢女是他自己带来的婢女,整个西秦皇朝,只有十三皇子上别人家是自带婢女的。
那婢女穿着比之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上一些,绫罗绸缎、发间玲琅环佩,姿容也是上乘,咯咯一笑间风情万种,此刻,她看着低头行礼的言笙掩唇一笑,吃吃说道,“这……便是言王府的二小姐么……”
言行之中,极为轻慢。
言老王爷瞬间脸色一寒,正要呵斥,便见方才还斜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十三皇子突然开口,“下去领罚。”四个字,语速并不快,说话间连表情都没有,眼神只轻轻落在中间低着头不曾抬起的少女身上,也没有说领什么罚,语气中更是不见丝毫不快。
可那婢女却突然脸色一白,低头,低声应是,便对着言老王爷屈了屈膝,低头退下了。
言老王爷虽说也觉着婢女实在有失分寸,如此大厅之上,主子们尚未开口,哪里有你一小小丫鬟说话的份?更何况,还是针对一个王府的嫡出小姐。即便再不受宠,也由不得你一个婢女置喙半分!
只是,坊间传闻,十三皇子对自己的这个婢女极是宠爱,早已收为枕边人,只是碍于府中还没有正妃才迟迟没有进封罢了。这也是老王爷迟疑了一下的顾虑。只是没想到……
老王爷似有疑惑,看向低着头一身素雅衣裳的言笙,瞬间又打消了心中奇怪的念头,继而蹙了蹙眉,已经告知她今日有贵客登门竟还是不知道打扮一下,虽然……这清汤挂面一般的人,打扮了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想来,自己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也实在有些荒唐。
因着那婢女打了岔,十三皇子倒也没有再如何为难一个小丫头,只淡淡说道,“不必多礼,一旁落座吧。”
“谢殿下。”言笙稍稍屈膝才起身走到一旁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了,全程都不曾如何抬头,方才匆匆一瞥,秦涩的眼神太过于犀利仿若能够看透人心般,还是谨言慎行地好。
可今日,在座还有镇南王府的小姐,言笙却是如何都避不开去的。坐在老王爷右侧的女子见十三皇子终于开了尊口让言笙坐了,立刻就接着说道,“你……便是小笙啊?上次相见已是许多年前,如今,倒是出落地愈发标致了。差点儿没认出来。”
的确是许多年了。
从自己出生那一年开始,镇南王府便应着言紫凝的存在而和言王府彻底决裂,要说上次相见到底是什么时候言笙早已忘记,想来也只是匆匆一瞥擦肩而过吧。
言笙抬头看那女子,那女子长裙宽袍,藕粉色的曳地长裙行走间如同行云流水,睁着眼儿说言笙“愈发标致”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说得言笙嘴角都不可遏制地抽了抽,脸上笑意明朗而真诚,将言笙的局促和木讷看在眼中,款款而来走到言笙跟前,牵起她的手笑道,“想必你也不认识我了吧,我是你表姐。”
自是不认识的。镇南王府已经多年不曾往来,那一年,言王爷带回了风尘女子秋艳如以及她的女儿言紫凝,甚至,言紫凝比刚刚出声的言笙还要大上数月,这等荒诞的行径镇南王府如何忍得下,自是直接打上了门扬言要接自己的女儿回府准备和离。
谁知,母亲竟是抵死不从。
当事人都是这等不配合的态度,镇南王府便显得多少有些师出无名,闹腾了一月有余,便也偃旗息鼓了,只是,自此后,镇南王府就似乎没有了这个女儿,摆出了至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要说认识……言笙还真的不认识眼前女子,只是,管家方才门口字字恳切,更何况,她终究不愿在那双始终盯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任何太过于“出格”的举动,便唯唯诺诺的模样站起来,低声唤道,“表姐好。”
“好……好……”那女子似乎很是开心,明明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老成得很,拉着言笙的手歪头去看老王爷,款款说道,“老王爷,小笙我瞧着就打心眼里喜欢呢……以往总不好意思登门拜访,往后……我可以常来么?”
一举一动,都带着刻意的笼络……令人莫名。
自认自己尚且还不到令人喜欢到可以不顾家族恩怨也要“经常往来”的地步,再看祖父嘴角带笑、眼神却是清明一片,隐隐还有领军之时的肃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显然,也是在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