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白将身子侧到一旁不再理会羌离,而他也只是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
如此寂静相对足有一个时辰,江慕白才道:“锦儿呢?你可有伤着她?”
羌离摇头,“她有着你的骨血,我不会对她怎样。你放心,我只是想留住你,至于别的事儿,我没那么多的心思去做。”
这一日,羌离并未回到地面之上的烛阴殿。
他与江慕白依偎在一处,感受着他每一寸肌肤的温度与每一次呼吸心跳。
任他身上的恶臭与血渍沾在自己身上,不以为恶,反以为喜。
被羌离囚禁的这些日子,江慕白想过无数次要了结掉自己的性命。
可他被铁链束缚着,完全动弹不得。
要向自戕唯有咬舌自尽,他没那个胆量。
即便到了如斯田地,他的心中还是极挂怀赵似锦安危的。
羌离当着自己的面拧断了寇夫人的脖子,芳才人与良采女也一一遭了他的毒手。
不过还好,还好赵似锦暂时还活着。
此刻的他,不说一国之君的身份,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护不得,凭什么当初信誓旦旦的许诺旁人,要让她托付终身于自己?
更何况赵似锦还是被他伤过的女人。
人之将死,脑中便会不断浮现出生前的种种。
江慕白此时才惊觉,原来自己这一生大半的美好回忆,都是和赵似锦有关的。
他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和赵似锦拥吻时心跳的感觉,记得第一次分别时如隔三秋的心痒难耐,记得彼此依偎夕阳下许下的海誓山盟,记得赵似锦决意孤身入大昭的前一夜,彼此的缠绵悱恻。
这样一个事事为他,不图回报的女子。
终究是被自己辜负了。
若上天见怜,能让他重活一次,他必不再糊涂,男欢女爱之事他可以舍弃,荣华富贵他也不可以不要,甚至连一生所求的皇位也能拱手让给他人。
只盼着能和赵似锦成一心璧人,隐居世间,做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此生也就无憾了。
他满心惦念的愿景,于赵似锦而言,却是无稽之谈的笑话。
比之羌离,她对江慕白的恨意,更甚之。
在确定了江慕白定是被羌离囚禁在了烛阴殿内一处不为人知的地界后,赵似锦便开始了她缜密的计划。
她命流玥寻了几名大昭的面生婢女,以钱银收买,命她们分批、分次,日日无断绝的跟踪羌离,从而掌握他每日的行径。
三日后,流玥来报,说羌离每日除了上朝,便将自己独身一人关在寝殿内锁上房门,不许任何人进入打扰。
如此,赵似锦便定下了自己行动的时间。
她托大昭的内监替她变卖了所有的首饰,换得一笔不菲的卖银,将这些卖银分散交到朝中重臣手中,不求别事,只求他们在两日后的早朝上各自多启奏些无关紧要却繁琐难答的国事,已达牵绊住羌离的目的。
到了那一日,赵似锦一早混入了烛阴殿,想法子在旁处生出动静来引守门的侍卫前去查探,而后用一早准备好的铁丝,费了半晌的功夫才将寝殿的房门打开。
寝殿内的一应布置一如从前江慕白住的时候一样,羌离将其保存的极为完好。
寝殿并不大,两眼就能望穿。要想在这地界藏一个人而不被发现,是极难之事。
赵似锦翻遍了寝殿的每一处角落,连近乎藏不进去成年人的矮箱也被她翻过了,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她的目光定在了角落里的书柜之上。
因羌离不让宫人入他的寝殿,故而也无人打扫此处。菱窗开合,大昭多风多尘,地上自然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尤是在白日日头招摇下更为明显。
可偏那书柜底下,灰尘甚少。
能造成这种情况,只有是书柜经常被人挪动才可。
她快步走到书柜前,轻轻瞧了瞧书柜的红木板,木板后传来空旷的敲击回声,令她一阵欣喜。
果然,这书柜后头是空的!
穿越前的她本就是考古系的,跟着教授时间长了,对许多古时的机巧机关也有几分了解。
她一一翻动着书柜上的每一本书,每一个摆设,直到她碰触到了书柜上第三个隔栏上放着的铜壶。
那铜壶死死的潜入了书柜里,取不出来。
赵似锦试着将它顺时针转动了一圈,果然,书柜后头发出‘铿咔’的齿轮滚动之声,不多时,书柜偏向一侧顺着轨道缓缓移开,一条幽暗狭促的地道,便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取过了寝殿内的火折子,一步一步往地道深处行去,一个一个燃起了地道两侧墙壁上的烛。
她知道,这密道的最深处,一定藏着她想要窥探的秘密,藏着她想要寻见的人。
果然,在她至了密道尽头的时候,瞧见了被铁链束缚在冰冷墙壁上的江慕白。
此刻陷入昏迷的江慕白闻听了动静,也缓缓的睁开了眼。
在看到赵似锦的那一刻,他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亦或是到了弥留之际,眼前闪过了自己最在意之人的影。
“锦儿是你吗?”
赵似锦捂着鼻尖阻挡恶臭,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并未答江慕白的话。
江慕白苦笑道:“原来在孤的梦境里,锦儿也会嫌弃孤如今落魄模样罢了,罢了。”
“你不是在做梦。”赵似锦稳下了心神,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死,所以我寻来了。”
她鼓足勇气走到了江慕白的身前,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满目疮痍的面颊。
在肢体接触的那一刻,江慕白可以闻见赵似锦身上幽微的香气和她指尖传来温热的温度。
他这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的锦儿,终于来救他了。
心下百感交集,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咽着任泪满溢浑浊的眸。
此刻他犹如身陷阿鼻地狱,而赵似锦携光而来,恰似是菩萨下凡,给予他脱离苦海的救赎。
他所爱重的女子,于此时此刻还没有放弃他。对于江慕白而言,此事足以令他寒了数日的心再度燃起炽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