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看,我根本就哭不出来。”药初年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忽而顿住了,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应该哭的,祖父他死了,从今往后,直至我离开这个世界,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我没有祖父了。”
“青汣,你知道吗?我没有祖父了。”说这句话时,他脸上甚至扯出了一抹极淡的的笑容。
青汣稍稍别过眼去,不忍再看,于是索性蹲下身来,帮他整理那些被风吹乱的纸钱。
老实说,除了这个,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来灵堂之前,她曾想过无数种药初年的反应,她以为他会哭,声嘶力竭地哭,可他没有。
相反,他比谁都冷静。
很多时候,哭未必是一件好事,但哭不出来才更令人痛苦,至少对于此刻的药初年来说是这样。
然而说到底,高兴的事可以分享,可悲伤不能,它需要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默默舔舐伤口,旁人,爱莫能助。
一如此刻的药初年。
“走吧,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青汣朝燕西楼使了个眼色。
燕西楼点点头,二人一同离开了灵堂。
不想二人刚刚出来,迎面便碰上了面色焦急的钟离:“青姑娘,不好了,惊鸿不见了!”
青汣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来,随即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怎么回事?说清楚!”
青汣原本是让惊鸿陪着药初年的,想着如果有惊鸿在旁边,他多少会转移一点注意力,可后来药初年来了灵堂守灵,惊鸿太小,不适合待在这种地方,所以药初年便把惊鸿交给了钟离,让她代为照看。
谁成想,就在钟离去厨房给惊鸿拿点心这么一错眼的功夫,惊鸿就不见了,她把整个宅子里里外外全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人。
“你先别急,药王谷这么大,惊鸿可能自己跑出去了,这样,大家分头去找!”燕西楼连忙劝道。
青汣胡乱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惊鸿不是一个会自己乱跑的人,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放任一个人待着……
一听说孩子不见了,云叔又叫了好些人帮忙,一群人从傍晚找到入夜,几乎翻遍了整个药王谷的所有角落,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一路问下来,甚至都没有人见过惊鸿。
青汣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眸光晦暗不明。
燕西楼回到药宅时,正好看到钟离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张口便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钟离摇了摇头,满心的追悔莫及,如果不是她留下惊鸿一个人,惊鸿又怎么会失踪……
“谷中应该还有几个地方没找,我再去看看。”燕西楼说着就要再去找人。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青汣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找了。”
“什么?”
“我说,不用找了。”青汣单手紧握成拳,声音无比平静地重复道。
燕西楼一愣:“汣儿,你……”
“惊鸿被人绑架了。”青汣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透着一股寒意。
“绑架?什么人干的?”燕西楼被她看得心头一窒,急忙追问道。
青汣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字条丢在地上:“你自己看吧!”
她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但事实就是,惊鸿的确是被燕西楼连累的。
没有同他动手,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
青汣转身离开后,燕西楼捡起了地上的字条,在看见上面内容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周身骤然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凛冽气息,内力聚起,顷刻间将纸条化作了一堆齑粉!
看来到底是他疏忽了,虽然他此番是暗中来梁州查案,但未必就能瞒过那些有心人的耳目,而他带惊鸿出去玩的那几次,显然是被人盯上了,他们误会了自己同惊鸿的关系,所以才会对他下手!
他生平最痛恨旁人的威胁,恶钱的案子他既然查了就断没有中途停下的道理,至于惊鸿……他们既然敢利用一个孩子来威胁自己,那么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丰泰钱庄,斗篷人,容垣,但凡是与此事有关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客院里,青汣“砰!”的一声摔上了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谁也不见。
就在刚刚,她去找燕西楼商议对策,结果两个人大吵一架,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她不关心案情如何,她只知道,惊鸿是被无辜连累的,无论如何他不能出事!
这是她的底线!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窗子动了动。
下一刻便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内。
青汣半眯着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人,眼中意味不明:“黎族长?”
“青姑娘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黎肇毫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坐,神色自若。
“与你何干?”
黎肇轻笑一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如果我说我知道你儿子被关在哪儿,并且能够帮你把他救出来呢?”
青汣神色陡然一冷:“你和容垣是一伙的?”
“这你就猜错了,我和那个蠢货可不一样。”在提起容垣时,黎肇的眸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青汣不由轻嗤一声,讥讽道:“同样是与虎谋皮,谁又比谁干净呢?”
黎肇也不生气,反而不紧不慢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容垣以为只要依附于南越人就可以顺利坐上药王谷谷主的位置,殊不知在南越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棋子罢了,用完就可以随时丢弃。”
“相较于做别人手中的棋子,我更倾向于自己做那个下棋的人。”黎肇意有所指地说道。
“身为锦衣卫的都指挥使,燕西楼可不是什么善茬,想让他放弃追查恶钱的案子,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一点,想必青姑娘方才已经领教过了吧?”
青汣眸色一沉:“你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