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王洪听见欧阳陈华的悲号,瞬间连续刺出数剑,逼退了对面的进攻,回头一望……
看着大少爷缓缓倒下的身体!原本文静清秀的王洪心中的愤怒终于是达到了顶点!相比少年老成的欧阳,生性活泼开朗又年少几个月的王洪无疑与三位小主更为相熟,掏鸟蛋,抓野鸡野兔的事更是没少做。王洪父亲是甄安的管家,从小就是甄家的一份子,把三位小主人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和亲妹妹。
眼前这一幕,终于彻底让他癫狂了!一路上一个个兄弟离他而去,现在连自己的少主人都没能保护好。强烈的悲痛和自责让他英俊白皙的面容都已经扭曲,早已杀红的双眼更是充盈着血色。对面仅剩的三名黄巾军作为李松的亲兵,见状竟然吓得转身就逃。
杀红了眼的王洪几个纵身便追了上去,一剑刺穿跑在最后的那名黄巾士兵咽喉,手中长剑一扭,鲜血喷涌而出,溅了王洪一脸,这名黄巾士兵就死的不能再死了。王洪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渍,用冲下剩下的两个贼兵,几个呼吸间王洪就把那逃跑的三人杀了个干净,稍稍冷静下来的他,这才想起二公子和小姐还在舟上,立刻转身向岸边奔去。
此时那黄巾射手见大少爷已倒下并坠入河中,而箭囊里只剩下三支箭了。凭借着前面抛射命中的经验,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命中猎物的感觉,又开始接连抛射,一支、两支……
这轮的抛射速度明显降低了很多,也许是他想用仅剩的三支箭完成任务,必须要做到精准仔细。
而当他抛射出第一支箭的时候,欧阳陈华以命搏命已经干掉了李松两名亲卫。他在生挨一刀换来劈死一人之后,竟然将手中剑横向一伦,格挡开李松劈来的大刀,接着直接抛向反方向朝他杀来的另一人,剑身直接没入其脖颈三分之二,脊椎已断,鲜血喷涌而出,头颅仅靠剩下的三分之一皮肉与身体相连,耷拉在脖子上……
李松已经彻底呆了,自从他出道到现在,虽然到处招摇撞骗欺善怕恶,干着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啊?此时此刻李松的裤裆里早已是一片白黄之物,屎尿都被吓出来了。
那名黄巾猎手此刻刚抛射出第二支箭。欧阳陈华完全将李松晾在一边,自顾自迅速地扯出一杆短枪,是由制式长枪改造而成的投枪,他和王洪一人得到一杆。在千钧一发之际向着那名黄巾射手投掷过去。
黄巾射手此刻似乎正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之中,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丝毫没有感觉到一杆短枪正破空而来,眼里只有漳水河中的“猎物”,他仍然静静的撘箭,拉弓,上扬四十五度角,调整方向……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水上的一叶孤舟,只有那匍匐在独木筏里的最后的目标。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似乎在笑,笑他即将射出他的一生中到目前为止最为满意的一箭。他坚信,这一箭过去,不管是挡在上面的男娃娃,还是躲在下面的女娃娃,都将成为他的箭下之魂,他的战利品。
“噗嗤……”
一声锐器入肉的声音。
“嘣~”
一声拨动弓弦之声。
“嗖~”
一道箭矢破空而去。
……
黄巾弓手脸上挂满的错愕的表情,似乎刚刚从那种玄妙的境界中游离出来,低头看着斜刺里穿过自己胸膛的那杆短枪,枪头还沾染着自己的血肉。
旋即,他又笑了。是的,那是一种满足的笑容。他似乎追求到了他一生中无法企及的境界,他是带着满足去的。
生前的一幕幕尽皆浮现在他眼前:出生在猎户之家,儿时和如山般高大的父亲学习捕猎、射术;跟随父亲和村民一起,捕获猎物供村里分配食用;独自猎杀老虎和黑熊等猛兽,冷静的将一支支弓箭送进猎物体内;接替父亲负责村里的狩猎任务,受到全村村民的尊敬和爱戴。然而画面一转!官府进村收取各项赋税;亭长要求将狩猎所得的三分之二上缴;王二李四因为拒交猎物被活活打死;富商到村里低价收购猎物和兽皮,仗着有官府的庇护,干着强买强卖的勾当;官军到村里将男丁都抓走充当壮丁,村长因为请求不要带走一名老人唯一的儿子而被官兵刺死,而他因在外狩猎躲过一劫;太平道入村传教,一位身着黄衫头戴黄巾的汉子走到了他的面前,弯下身子递给他一碗米粥;他推开一个插满箭矢的尸体,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而那个挡在他身上的尸体,赫然就是那位黄衫大汉;他要继续加入黄巾,为了替他而死的那位汉子、为了那些村民报仇,要杀尽这个天下为富不仁之人,要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
几经辗转,他加入了现在这支黄巾队伍。
直到现在。
一切都结束了。
他仰面向后倒下,目光却注视着天空,似乎在寻找着那只箭。
那离弦的箭因为失去了角度,偏离了方向,已不知道射向了何方。
也许,还带着他主人最后的希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欧阳陈华看着那名黄巾射手倒下,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再也止不住内心的疲惫和肉体的伤痛,在李松那恐惧的眼神中,缓缓倒下了。浑身的鲜血已经将全身和脚下的土地染的鲜红。
而他身后的李松此时似乎已经被吓到了癫狂……他疯了。
三十几个兄弟竟然全死在这两人手里,无论怎么砍杀他们,就是无法将他们击倒。现在看见其中一个终于倒下了,突如其来的变化却似乎绷断了他内心最后一根弦。
他顾不得裤裆里的屎尿,一把抓起早就吓得丢到地上的大刀站了起来,嘴里一边不知所谓地叫喊着,双腿还在不住的颤抖。
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他似乎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忽然举刀向已经累瘫在地上的欧阳扑去。本就力竭的欧阳如果被砍中了,自然就失去了最后一线生机……
就在大刀落下的一瞬,一个血色身影从一侧冲出,奋力将李松一把撞开。不等李松看清来人,那身影却丝毫没有停歇,右手反握长剑,猛得再次侧身向他扑来,剑尖斜刺里直指他的胸前。
“噗嗤~”
长剑刺透李松身上的皮甲,刺入皮肉,李松低头看着胸前的剑身,伤口的血已经渗透了他的衣襟,他疯狂的就要往后退,避开这夺命的一剑。却只见那身影的左手却往剑柄末端又狠狠一推,“噗呲”一声,终于…长剑还是刺透了他的心脏。
至死李松的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
舍不得尘世,舍不得那飘渺的荣华富贵。
……
王洪用尽最后的力气,刺死了李松,随后也趴倒在李松的尸体身上,没了声息,体力严重透支又失血过多的他也如欧阳陈华一般昏厥了过去。
整个河岸忽然死一般的寂静。
……
河岸之中的独木舟中,嬛儿二哥身上插着两支箭矢,一支射中腹部,不足以致命,而第二支却穿透了他的心脏。
一阵窸窸窣窣的一些细微声响传来,嬛儿二哥的尸体被轻轻的推开,嬛儿吃力的站了起来,入目的却是一片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静。
她没有哭,也许是泪水早已哭干;
她也没有呼叫,也许早已声嘶力竭;
她默默望着哥哥的尸体,望着岸边生死不知的欧阳和王洪,没想到年纪最小的自己,已是众人最后的一线生机。
“我不能怕、不能哭、我不能放弃!我是大家最后的希望!”
嬛儿忽然一咬牙,用其稚嫩的小手抓起木舟内的简易船桨,吃力的往岸边划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嬛儿将二哥的遗体平放在一边,大哥的遗体坠入河中后却是不知去向。欧阳和王洪身上的伤口也都被布条做了简单的包扎,嬛儿静静的坐在旁边,又冷又饿,一阵阵困意袭来,她忙用指甲给自己手心刺了一下,强打起精神。
她不敢穿过森林去求救,她不怕丛林野兽,不怕黄巾余孽,她怕她若是死在野兽或黄巾手里,欧阳和王洪就没人照顾了,她怕再失去他们,她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她用自己的生命在做一场赌博,希望自水面而来的商船或官船,能发现他们。
心存希冀,嬛儿静静的等着,渴了饿了,就喝些河水,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只为那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暗,甄嬛的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双眼皮似乎有千斤之重,她好想睡上一觉,可又怕一觉醒来后,大家都不在了,甚至自己也一睡不醒。她只能不停的掐着自己,指甲都刺破了她细嫩的皮肤,她再次向水天交际之处望去,目光所及,终于朦朦胧胧看到一艘两层高的小型楼船慢慢驶来。楼船上声乐阵阵,灯火通明,船头插满了旗帜,隐约能看见是个“李”字。
嬛儿兴奋的一把站了起来,疲惫和睡意全都一扫而光,激动着看着楼船慢慢靠近,开始卖力的在岸边呼喊起来。
而楼船之上传来的阵阵声乐之声,竟然隐隐盖过了她的呼救声。
嬛儿眉头紧皱,眼看着楼船越来越近,如果错失后不知道下一次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会儿欧阳和王洪还能不能撑得住还是一个问题。
可是她又如何能让楼船注意到自己呢?
望着她与哥哥三人所乘的停在浅滩的独木舟,眼神忽然一亮。
嬛儿先是爬上了大木舟,然后用船桨抵住河岸,吃力的将木舟顶入水中,便立刻提着船桨从木舟上跳了下来,跑到岸边王洪和欧阳做好的其中一个小舟上,再将小舟划到河中。追上大木舟,用船桨不时控制下大木舟的方向,向河中央漂去。
嬛儿则在距大木筏十米开外的地方,避开了楼船的航道,静静等着楼船驶来。
楼船上众人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仍然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而若身处船上,便可发现此船上众人尽皆披麻戴孝,而楼船大厅演奏的音乐正是为悼念所奏。
在二楼的一处厢房内,李儒正与一中年男子推杯置盏道:“仲景,我此番因私路过,没想到竟然能与你相遇,加之你我同岁,也算是缘分,仲景身怀济世之术,行走天下活人无数,儒深感敬佩,此番前去长沙赴任,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此杯某先干为敬,祝仲景一帆风顺。”说罢将盅中酒一饮而尽。
“唉,只是可惜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奇兄仙去!“说罢被李儒唤作仲景的中年男人,面色郁郁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对官场并无大志,此次只盼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罢了。今乃多事之秋,民间动荡,疾病横行,只愿我的医术能为百姓解忧祛病就好。”说罢又是一杯见底。此人目测其年约三四十来岁,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其名为张机,仲景是其表字。张机为南阳郡涅阳县人,年轻时苦学医术并周游各地行医救人,其父张宗汉曾在朝为官,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步入仕途入朝为官,此时便是张机前往长沙赴任前最后一次周游。
放下酒盅,张机又对李儒说道“所谓上医治国、中医治人、下医治病,我只是为民治病的下医而已,而大人您,身处朝堂,官居要职,才是那治国的上医啊,”
李儒听罢,目光不由得暗淡下来。“只怕朝廷此刻早已病入膏肓,外戚与宦官当道,贪污和腐败横行,豺狼四起,害民无生,文优不过一介腐儒,有心为上医谋划,为苍生谋福,只可惜人微言轻,犹如沧海一粟,最后只是一碌碌无为的庸医罢了。”言罢自嘲的摇摇头,再次一饮而尽。
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张机忽然望向李儒身旁已经熟睡的孩童,沉声问道:“此子大人欲如何处之?”
李儒望向熟睡的孩子,摇头道:“我与谦儿之父刘陶乃是知交,其父沈勇而有大谋,身为宗亲,对汉室忠心耿耿。只是不修威仪,不拘小节,为小人所不喜,诬告他与张角勾结。没想到子奇兄为表忠贞,竟然不食而死。”说罢,李儒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对先生张机正色道“我有一子,单名一个’陵’字,比其年少一岁,我欲让子奇兄之子与陵儿结为兄弟,视谦儿为己出……”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闷响,楼船似乎撞到了什么,船身摇晃起来。船上一阵慌乱后音乐也停了下来,李儒和张机二人相视一眼,便往二层阁楼窗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