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三十七年的朝堂注定是无比热闹的,只是朝臣们相互扶持,相互掐脖子的走到现在,怎么也没想到,这世道没有最惊人的消息,只有更加惊人的消息。
就在郡公府傅家铁了心要支持刚刚年满十四的六皇子云染继位,还没来得及最后一搏呢,就被一连三道圣旨,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第一道,三皇子云鹤废黜太子之位,以及全部职务,回夏府思过。
至于为什么,传言是看在帝姬的面子上,还有就是,据说大皇子连夜进宫求得情。苦主都出面求情了,自然是从轻发落。只是这太子之位废了,这江山也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太子党,崩塌了。
第二道,废止了镇南王秦雪音和慕家长子慕盛的婚事。
至于为什么,大约就是因为第三道圣旨了。
第三道,赐婚镇南王秦雪音与大皇子云墨,择日尽快完婚。
余忠在早朝上,当朝宣读了三道圣旨,傅煊当即就被人围了个团团转,不知陛下是何用意。
他又怎么知道呢!傅煊下朝,一路往宫外走,瞥了小径,躲着那些同僚。
这事儿蹊跷的很,若是说云墨进宫给云鹤求情了,那么他跟阿音的婚事也一定是那个时候说的。
可是陛下一直都想让南疆的势力跟琼园分割开,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呢。要知道慕家如今虽然不走仕途了,但是也并非好惹的,如今那一院子的喜庆还在呢,这说撤就撤,打的是几家的脸呢。
傅煊深深一叹,百思不得其解。
“傅大人。”
“……”傅煊骤闻这一声,心中一顿,抬眸看去,果真看见阿音一袭青衣独自站在长长的甬道那头,而自己的前后,不知何时竟然一人都没有了。
“不必看了,我有话要独自与大人说。”阿音浅浅一笑,一如往昔,明媚无双。
傅煊手心微微一紧,缓步上前,淡然自若:“我只是意外,传你身体不适,怎么独自一人跑到宫里来了。”
“不是不适。”阿音抿了抿唇角,“是只怀孕了而已。”
“怀孕?”傅煊一惊,“难道是……云墨的。”
“不然呢,要么陛下改口改得如此痛快。”阿音见他愣在那里,含笑站在他面前,“说真的,我未曾想过有一日,我们会站在此处,说这些。”
“阿音,我……”傅煊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有的你的责任和负担,我也并不怪你什么,说白了说起算计人心,我们谁也不比谁干净。”阿音站在他面前,微微仰着脸,琉璃色眸子映着朝阳,流光溢彩,“只是今朝的圣旨一下,傅大人还要坚定的站在六皇子的身后么?”
傅煊看着她,半晌才定了心神:“只是赐婚而已,就算是你怀孕了,从陛下看,还是六皇子更合适。”
“冥顽不灵。”阿音微微挑眉,第一次在傅煊的面前露出一丝冷意,“傅大人口是心非,怎么能说是从陛下看,应该是从傅家看,如今六皇子更合适。”
傅煊被她眼中冷意惊了心,一时难以辩驳。
“你一定在想,反正傅家已经得罪云墨,不若坚定的站在云染身后,说不定最后还能搏一个出路呢。”阿音说着,轻轻一笑,“别做梦了。”
“你究竟何意。”
“我秦雪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阿音的声音清冷如霜,“过不了几日,所有人都会知道,未来的大皇子妃有孕在身,三月有余,是个男孩。”
“不可能!”傅煊一惊,匆匆上前,看着阿音,“哪有这么巧的。”
“不是巧,是一定。”阿音肯定道,“从前明辉皇帝是如何继位的,我想傅大人一定比我清楚。”
“父凭子贵。”
“如今慕夫人和天下第一神医都亲自看过了,不过这个消息陛下还要消化一下罢了。”阿音缓步上前,抬手拍了拍傅煊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我只是为了简姐姐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傅煊手心紧了紧,从不想自己隐忍多年,最后被她逼到此地。
阿音收了手,往宫门走去,淡淡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身后百万铁骑,如今没有太子了,我就算是抢也会将这江山抢过来的。”
傅煊心头巨震,如遭雷击,转身看着女子款款离开的背影,一个踉跄跪在了那里。
傅家,低头了。
两日后,夏婼亲自去大理寺接云鹤回家。云鹤在狱里待了前后也不过十日,可是乍一看外面的天空还是觉得恍如隔世。
夏婼抱着孩子站在马晨边上,见他出来,连忙上前关心道:“怎么样,都还好吧。”
云鹤看着她,又看了看孩子,却是说道:“我说了,不用你去求情,如今我这样一无所有,活着有什么意思。”
夏婼闻言一怔:“一无所有?”说着看了一眼怀里的铃儿,女儿还记得父亲,一直伸手想要他抱,可是云鹤只是看了两眼,并未理睬。
“那我们母女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夏婼怒道,“棋子么?”也不管他们还在大理寺的门口。
“我也未曾这样说,你别无理取闹。“
“呵,我无理取闹。”夏婼说着,将怀里的女儿递给了一旁的碧荷,一把拉开了云鹤,“云明月,要不是为了女儿,你以为我还稀罕你么。如今这样已然很好了,你只是被褫夺了太子之位,皇子的尊贵还在……”
“什么皇子的尊贵,我今后就跟云朝玉那个废人一样了,受人耻笑,你还跟我说什么尊贵。”
“你跟我回两广住几年,我看谁敢嘲笑你。”
“……”云鹤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今日春光明媚,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便被夏婼拉了一把:“先跟我回府再说,也不嫌丢人。”
云鹤被她拉着,有些不自在,正要说话,便看见一辆马车急急地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三殿下,我们将军快不行了,请您过府看一眼。”
“将军?”夏婼下意识的手心一紧,“什么将军。”
“殷将军。”
“殷武轼不行了?”夏婼一手还拉着云鹤的手腕,正要再问,便听见云鹤说道:“你先回去吧,殷家助我颇多,我应该去看一样。”
“可是……”
“我晚饭就回来。”云鹤难得的好好说话,“如今,出了你那儿,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不是么。”
夏婼不大情愿的点了点头,终究是眼睁睁的看着云鹤上了殷家的马车。随着马车渐行渐远,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终究,那晚她没有等到云鹤回来用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