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将这僻静的小巷拉入了沉沉的幽暗。
阿音跪在坚硬的青砖上,垂眸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裙摆上还站着千机的血,身边的不远处躺着就快凉透了的绿绦,这场景诡异极了。
“我看看。”千机不管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一把就握住了阿音的手腕。
少女纤细的身子猝不及防的往前一倒,右手的手掌堪堪的撑住了冰冷的青砖地面,带着一股淡淡的潮湿。
“看来你最近是一点儿也没有懈怠……咳咳……”千机说着稍稍运气便觉得胸口疼得越发厉害,却还是强忍着帮阿音逆行的真气慢慢疏通,直到她不再颤抖了才松了手。
阿音一手撑着麻了,千机骤然松手她手臂一软差点儿栽到地上,好在丝竹眼疾手快,一只胳膊稳稳地将她抄进了怀里。
“丫头,你记住,你我之间只能是我说结束。”千机缓缓站起身,蹙眉捂着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阿音身边的几人,嘴角却是笑的,“不然,我就将你身边的这些,全杀了。”说完垂眸深深的看了阿音一眼,转身有些踉跄的走了。
阿音无力的靠在丝竹的胸前,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鼻尖那股血腥味片刻不息的折磨着她。
“小姐。”丝雀略带哭腔的喊了一声,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阿音缓缓地回过神来,忍着那股恶心道:“通常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说着看了眼绿绦。
几人一下沉默了起来,听见川南道:“报官?”
丝雀犹豫的点点头,终于落泪道:“奴婢没用,没有见过死人。”
“我也没见过。”阿音扯了扯唇角,竟然连一丝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只能放弃道,“不能报官,会惹大麻烦的。”
“我们走吧,人也不是我们杀的。”川北直接道。
阿音一时沉默了下来,京都皇城脚下的命案,她怎么也想不到应该如何。慕无尘去了北漠,哥哥那里……
“我来。”丝竹忽然十分生涩的说了两个字,却清晰有力。
阿音一怔,疑惑的看着她,听见她继续道:“你们走。”说着就将阿音扶了起来,交到了丝雀手里。
阿音他们探究看着丝竹转身去查看绿绦,听见她指着川北说了句:“你留下。”
夕阳西下,阿音想无论如何,她还是应该尽快回去,告诉云墨一声。
“走吧。”阿音选择了相信丝竹,今日出门未看黄历,竟然一整天都不顺遂。
夏日的夜风暖暖的,却叫人生出一丝丝的凉意。
云墨站在廊下,看着时辰越来越晚,一双墨色的眸子也跟着这夜色越来越沉。
“小姐头一次自己出去,或许是贪玩忘了时辰。”杜柳防患于未然的开脱道。
云墨摇摇头:“她不会。”
“那属下去找找。”杜柳说着正要离开,却见阿音带着两人正好进来,心头一松,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不大对劲儿。
这怎么垂头丧气的。
云墨已然走出了廊下,缓缓朝着阿音走去:“出什么事了。”
阿音站在院子里,看着此刻温润如玉的云墨,竟然觉得无比亲切温暖,不由得伸手拉住了他的广袖。
少年公子微微一愣,垂眸看她。
阿音也垂着眼帘,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没用,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许久。
就在杜柳以为他们要站上个地老天荒的时候,却听见阿音冷不丁的说了句:“千机杀了绿绦。”
“……”云墨关切道,“她真去找你了?”
阿音点点头:“哥哥知道?”
“有人认出了云鹤的画像来找我,我担心她也会泄露了,就叫人去找她,没有找到。”
阿音的小心肝“扑通”一颤:“还有谁?”
“舒晓晚。”
“……”
云墨见她被吓得不轻,一时也不忍苛责她擅自进京,一抬手腕,隔着袖子握住了她有些凉的手,柔声道,“哥哥在呢,不怕,死了就死了,尸体呢。”
阿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丝竹和川北去处理了。”
云墨转身牵着她进屋道:“都过去了,不要想了。”
阿音耷拉着脑袋任由他牵着,脑海里绿绦的样子却挥之不去:唉,这哪里是能不想就不想的……
话说,这一日还未到月半,一轮残月挂在天边,十分的应景。
城西郊外一处乱葬岗,两个高高的人影好不容易挖好了一个坑,将手里沉沉的麻布袋子给扔了进去。
夜风在乱葬岗上胡乱的吹着,发出轻轻浅浅的呜咽声。
“你不是南疆人么,怎么找这种地方这样轻车熟路。”一个略显沉着的男声忽而问道。
“不知道。”
头顶偶尔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十分瘆人的叫声,据说前朝曾经将乌鸦奉为神鸟,这叫经常行走在黑暗里的川北也不能理解。
丝竹和川北两人,一个挖坑,一个埋,不过半个时辰就将白日里还神气活现的绿绦姑娘给处理了。
两人映着月色看了一眼脚下的新坟,默了默。
川北其实清楚,就像千机说的,不过是个舞姬,死了就死了,只是这人曾经是慕府的人,二公子也说过,已经将人还给了金公子,就这么骤然死了,总觉得会有隐患。
可是眼下,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又不能起死回生。
“走吧。”丝竹又生涩的说了两个字,带着一些沙哑。
川北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女子高高瘦瘦的身形堪堪跟他要齐肩了,说真的,这样高大的身形整日里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跟在阿音的身边,是真的十分的碍眼。
“你会说话。”
丝竹摇摇头,没有再说一个字,听见川北跟上道:“今晚你守着小姐吧,她似乎吓着了。”
走在前面的女子似乎一怔,停下脚步看着他,忽然说了两个字:“影人。”
川北了然道:“这个我会去查,如果你敢对不起小姐,我亲手杀了你。”
丝竹看着他,在这森然的乱葬岗里忽然一笑,笑的川北整个人都不由得一抖,心脏也跟着乱跳了两下:“你别笑,怪吓人的。”
丝竹瞬间耷拉下了嘴角,转身就走,又是那个冷冷清清神神秘秘,不会说话的哑巴了。
川北见状这才安心的跟了上去。
次日清晨的时候,阿音看着坐在床边的丝竹,一下就坐了起来,差点儿叫出声。
“你们一晚上干什么去了。”
丝竹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淡淡道:“埋了。”
“……”阿音一下了然,小声道,“哥哥说不碍事。”
“嗯。”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原本想讨好他一下,过几日还能出去转转的,现在好了……”阿音沮丧的将头靠在丝竹的肩上,嘟囔道,“又被禁足了。”
丝竹嘴角弯了弯,下一刻忽然想起了川北昨夜的话,又生生的拉下了嘴角,只是默默的用手拍着阿音的后背,用干涩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没事,没事……”
阿音深深一叹,想着千机昨日的话,觉得还是待在琼园好些。
只是这一乖就是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