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飘在半空，他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又变回了普通人，他觉得自己身上又有了汗毛，而且还是倒竖的汗毛。
小吉从来都不认为普通人能够杀死他们，而现在他的手下却灰飞烟灭。
他们是五所的造物，不是死者的魂灵。
五所通过对暗物质进行轰炸，从而产生撕裂空间的能量，利用这能量将活人硬生生送到另一个维度，从而让他们成为另一维度的生物。
因此从理论上来说，他们的身体就是由暗物质构成的，那么现实维度中应该不存在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武器。
理论，和现实总是存在出入的。
小吉等人了解的理论，更是和现实存在天堑鸿沟般的差异。
他们把自己想的太高端了，他们的体内的确存在暗物质，但是没人告诉他们，他们体内的暗物质，只占据构造他们身体成分的亿分之一。
小吉不知道，他们以为自己是暗物质构成的，其实他们不过是电波而已。
他们和普通电波的区别就是，他们是通过另一维度获得了稳定的电波，他们是具有记忆的电波，但也是身上混杂了一些暗物质的电波。
孙无梦不知道五所鬼魂的身体构造，但他猜测电流会对他们有作用。
刚才小吉已经被杨铭轻易斩首，而杨铭用的只不过是打火机中的电石。
那么如果自己用高压电流的飞针打中这些鬼，又会怎么样？
结果让孙无梦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五所的鬼居然这么弱，直接被电流消灭了。
“你们……该死！”小吉很惊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消灭。
小吉惊恐过后，变得很愤怒，他成了一只恶鬼。
于是，鬼哭狼嚎。
孙无梦曾在斯皮纳龙格岛领教过真田弘一的狼嚎，那是纯粹的声波武器。
孙无梦心有忌惮，他暗中让自己的皮肤变得异常坚硬，因为他不想再被声音打成碎肉。
可是孙无梦多虑了，这叫声虽然很像狼嚎，却更接近鬼哭。
那声音如泣如诉，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温婉女子在讲述一段缠绵的爱情悲剧。
那声音如歌如梦，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交响乐队在演出一场悲怆的音乐歌剧。
声音有时候并不是作用于耳朵，有些声音可以直接击打在人的精神上。
杨铭的眼神开始涣散，他开始幻想自己是歌舞之中的男主角，他正陷入一场悲伤的绝恋之中。
那场绝恋，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不管那场绝恋是什么，如果杨铭继续沉迷在小吉的叫声中，他的下场不是咬舌自尽，就是跳楼去尝试化蝶。
孙无梦没有陷入绝恋，虽然他也听到了小吉的叫声，但是他的感情很简单。
换种说法，他没有杨铭那样丰富的情感经历。
即便如此，孙无梦的眼前还是出现了黎楠的倩影，那倩影在向他招手，似乎想让他紧随其后。
可是那倩影会到哪里去？是火车车轨上？还是宿舍屋顶？
孙无梦双手交叉，吸收了一颗病毒原浆。
他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他看出杨铭正挣扎在生死相隔的爱恋之中，他看到杨铭的双眼已经流下泪水，也许下一刻，杨铭就会义无反顾地殉情？
孙无梦轻轻打晕了杨铭，他转头看向小吉。
他看到的是一片青灰色的烟气，看到的是横在半空的一片海。
孙无梦回头看杨铭，看到的只是遍地尸首和血红色的滚滚熔浆。
孙无梦的头有些疼，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倏忽之间他的头顶出现一块云烟和一片海；为什么眨眼之间他的脚下出现了破败的焦土，炙热的熔岩？
那片海很真实，甚至翻腾之间还会有浪声滔滔。
那片火很灼热，甚至汹涌之中还会有热浪迎面。
孙无梦举起了手，清晰地感受天空中水流缠在手上的清澈。
孙无梦低下了手，固执地忍受地面上火焰烧在手上的痛楚。
海水和火焰都像是真的，但是，怎么可能？
孙无梦闭上了眼睛，用病毒关闭了自己的嗅觉、听觉、味觉和触觉。
现在黑暗支配了一切，孙无梦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活着，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黑暗之中有一道光。直到，黑暗之中有涟漪泛起。
孙无梦的右手顺着那点点涟漪动了起来，那只手运动的轨迹很蠢。任何人看到孙无梦现在右手的动作，都会说，这个蠢蛋在干什么？
但是就是这么蠢的一只手，却扼在了傻傻地飘在那里的那只小鬼的脖子上。
孙无梦手中扣住了一根高压电飞针，将其刺进了小鬼的脖子。
青蓝色的电光闪过，小吉根本来不及救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弟被电成了虚无。
小吉又开始怀念曾经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有牙齿，可以咬牙切齿。
现在小吉很想咬牙切齿，他更想把孙无梦的肉要在牙上，用齿将他撕成肉条。
孙无梦出手之后又变回了那个呆呆地站着的样子，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这个世界和他都没有关系。
孙无梦的世界是一片黑暗，那片黑暗比他的眼睛还要黑，因为那片黑暗不仅是伸手不见五指，更是连虚无都看不到。
黑暗就是黑暗，没有其他的词汇可以形容。
这片黑暗如此诡异，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有的只是孙无梦。
孙无梦在那片黑暗之中等待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等到一丝涟漪，那是空气细微的振动。
刚才孙无梦就是从那微不足道的振动中确认了小鬼的位置，并一击将其击杀。
现在他的黑暗世界又泛起了涟漪，只不过那涟漪来源于黑暗的边缘，如千军万马，正向他冲来。
小吉不知道孙无梦是如何摆脱幻境的，小吉的攻击手段十分特别，同时也是鬼魂通用的本领，音波催眠，以及利用身边游离的电离子干扰别人的感官。
小吉知道音波催眠对孙无梦没有作用，所以他偷偷地让孙无梦陷入了幻觉之中。可是为什么孙无梦还能准确找到小鬼的位置并将其消灭？
难道他已经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小吉现在有两个选择，逃跑，或者拼一下。
如果他逃跑，那他的两个手下不是白死了？
如果他拼命，那他会不会也命丧于此？
屈辱的逃生和危险的冲锋，小吉最终做出了男人的选择，同样也是最危险的选择。
但是小吉并没有莽撞行事，他将身体分散，形成数之不尽的自己。
鬼，是会分身的。五所的鬼自然也会分身，而他们的分身有两种，一种是通过电波干扰光线，来制造光学上的分身；另一种是分裂组成自己躯体的粒子，形成具有攻击力的分身。
前者只是幻象，后者具有杀伤性，但后者随着分身数量的增多，每个分身的攻击力也会变得更弱，也更容易被消灭。
所以，当孙无梦发现黑暗之中充满了涟漪，他的眼睛睁开了。
他的眼眸之中反映出了数之不尽的小吉的身影，但是他的眼很黑，那些小吉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入了他的眼，就陷入了万劫不复。
孙无梦的眼睛全无情感，他的眼睛现在只是一个器官，将无数个小吉的方向和距离传递给他的手。
而他的手夹起一根飞针，在空中画了一幅画卷。
银光闪烁，这幅画卷仅仅留存了几毫秒。银光像一条银龙在空气中腾飞，银光过处，轻微的爆炸就像夜空中陨落的星辰，声音很小，但就此永远消失。
飞针停了，停在了小吉的眼睛前。
那是哪个小吉呢？
现在只有一个小吉，飞针自然是指着他的。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五所在碑溪有多少人吗？”孙无梦确定杨铭还在昏迷，所以他问出了更加细致的问题。
小吉仰着头，他的分身都被打爆，他现在异常虚弱，他可不敢尝试接触那根飞针。“你怎么……知道五所？”
孙无梦笑了笑，那笑容很绅士，可是在小吉眼里，那笑容很惊悚。“我问，你答。”
“我……”
孙无梦的手向前挺了一下，那一下很微小，也许只是让飞针前进了几微米。
即便是几微米，飞针上的电流也足以让小吉有一种身体就要消散的错觉。“我不是五所的！我们都不是！我们是叶教授的孩子！我们是阿枭和泰龙的手下！阿枭！我爱你！”
小吉大声吼叫，他向前冲了一下，身体撞在了飞针上。
飞针上的电流像一条条银色的怪蛇缠绕在小吉的身上，小吉的身体一块一块的被电流分解，那些微小的粒子慢慢变得虚无。那是糅杂在小吉体内的暗物质，恢复到其本来的形态。
被剥离了生命的小吉应该很痛苦，可是直到完全消失，小吉的脸上也带着笑容。
孙无梦感觉自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并不喜欢杀人，如果条件允许，他不会动手杀人。
但是有的时候，真的必须杀人。
但是在刚刚，他真的只是打算在问清楚五所的情报后就放过小吉。
可惜小吉误以为孙无梦是其他所的人，可惜小吉为了保护他口中的“阿枭”，宁愿化作孙无梦宿舍中的尘埃，将他的生命化作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