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软禁你,只是想保护你。”赫连雪回道:“因为外面太多双眼睛了。”
华锦媗歪着头问道:“那如果我说不需要保护呢?”
赫连雪道:“我不希望第二次看见你脸上有伤。”
“你无非是不想我见凤金猊,我也暂时不想见。只是我有很多事要忙,就连焚音都不能阻挡,所以连你——”华锦媗的眸中现出一丝冷意,仍是语声平缓道:“也别阻挡我。”
“可以。”赫连雪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伸手将窗户关上,不打扰日光影响她的午睡。
房内,华锦媗面色有些凝重,但她似是听见什么声音,赶紧起身推开另一扇窗户,有只黑鹰从远处翱翔而来。赫连雪站在廊道也见到了,但信守承诺而无动于衷,黑鹰径自飞入华锦媗的房中,落在她抬起的手臂上。下一刻,华锦媗就裹着披风出来。
“你想去哪里?”赫连雪还没走,华锦媗简洁回道:“有人拿灏锦心对付我,你觉得我这么记仇会乖乖认栽吗?帮我叫辆马车吧,如果你也闲着……那就一块凑凑热闹。”
赫连雪就点头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咫尺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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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王府中。
陆宝玉横臂挡在门中央,将急于逃窜的灏锦心给拦住。灏锦心回头望着主人席上拧眉的凤金猊,四周亦是围满灏锦蓝、盛悦心、许平卿、宓鸿山等人,形成一种四面楚歌的趋势。她气急败坏道:“我都说没人指使的,你们别以为我没你们聪明!”
“但事实就是……”灏锦蓝无情吐槽:“你向来真不聪明!”
“灏锦蓝你——”
“锦心!我可以夸你聪明,但是——”凤金猊冷冷甩过来一句,“她远远比谁都更聪明!锦心,如果没有人事先告诉你,你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房间藏有密道?而且,还能在她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查出密道?”
盛悦心也不得不点头,用磨碎的犀牛角保留活动迹象——这种做法实在罕见,就连她见多识广也是初次所遇,以灏锦心的心智和认识广度是绝不可能知道!更何况华锦媗还能将密道堂而皇之地变成密室,足见其聪敏、处处备有后路,要想抓住华锦媗的把柄,前期若无苦心经营是绝无可能!
众人围着灏锦心一人追问,灏锦心被各种软硬兼施的伎俩给压得气势全无,只好全盘供出,但她说的所谓事实——根本无人接受。凤金猊蹙眉盯着她,实在是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太能装,就只好暂时放过她。
灏锦心就赶紧逃离凤王府,闹着说从这一刻与众人势不两立,可惜在府中闷了数日的她,最终还是百无聊赖的溜出府邸玩耍。这不,现在就在街道上游来荡去,然后直奔酒楼,最终只为寻一人——红玺玉!
红玺玉正在房中翻找随身所带的行囊,发现犀牛角不在其中,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恰逢灏锦心敲门进来,一见他在检查包裹时露出的深思神情,那副做贼心虚要逃的模样,让他蹙眉,长手一捞就揪住了灏锦心,一经盘问,还当真是她偷了自己的东西!
“玺玉哥哥,你就别生我气啦,我也是好奇拿来玩一玩。”灏锦心揪着他的袖口撒娇道,见他仍是面带愠意,赶紧竖起三指再三保证下次绝不再犯,这才让红玺玉勉为其难地绕过她。
灏锦心赶紧笑颜大开拉着他坐下,开始连连吐槽家中那位胳膊往外拐的胞弟!
红玺玉早已习惯这对双胞胎互相拆台,但仍是耐心的听,偶尔温柔的露齿一笑,让灏锦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不少。她拉着红玺玉,一声玺玉哥哥长,一声玺玉哥哥短,那少女怀春按捺不住的情谊,显而易见。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聊到华锦媗离家出走迄今未归的一事上。
灏锦心以为红玺玉不了解内幕,顿时滔滔不绝地说出华锦媗暗藏密道一事,只恨不得掏清自己的一系列聪明壮举,好让他刮目相看。而红玺玉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询问灏锦心为何突然去查华锦媗的闺房,他依旧耐心听着,这一点——灏锦心非常满意。可更满意的是红玺玉,因为是他一次聊天提及华锦媗房中秘密故作让灏锦心偷听。
红玺玉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听见“密道”,眸中闪过一丝讥笑,只是听到“密道”变成“密室”二字时,眸中闪过一道寒光,险些捏碎手中的茶碗。他忍不住想问怎么可能变成密室,但又戛然而止,终究是怕露出纰漏。
灏锦心话唠太久,红玺玉从她这里已听不出更多有利的信息,就劝她离家太久不妥,灏锦心想想也是就赶紧恋恋不舍地告别。可当她随手关上房门的一瞬间,红玺玉还是将手中的茶碗给无声地捏碎。
——身为龙腾堡的少堡主,他是何等心高气傲,越发不容华锦媗和孔雀联手后的名声大噪,竟盖过龙腾堡的百年名望!
别了意中人,灏锦心就拽着胸前两缕头发蹦蹦跳跳地跑在走廊上,可拐角处突然险些与人相撞。她侥幸站稳后,顿时恼怒地抬头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撞本姑……”
“你觉得我长了几双眼呢?”一声熟悉至极的嗤笑,让灏锦心好奇地抬起头,却撞入一双眼,一双眸中闪动的却是刀锋一般冷酷的厉芒的眼睛。
那一瞬间,她的心口咯噔一下,她清清楚楚见到华锦媗抿着薄唇冲她一笑。
“华锦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居然敢跟踪我?!”灏锦心愣了下,急忙咬牙要逃,但四肢却重如铅地钉在原地,她急着要吼华锦媗对她做了什么。可下一刻,张了张口却硬是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华锦媗缓缓靠近,在她耳边吹气微笑:“是呀,我就是跟踪你呀,不然怎会查出你背后的高人是红玺玉呢?真是看不出呀,原来咱们灏王府的郡主居然喜欢一个江湖男人?你说灏王爷允许你嫁给那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吗?你说龙腾堡愿意自家小儿入赘王府引得天下嗤笑吗?啧啧,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当真是让郡主您伤透了脑筋,更何况你好像还是单相思,……对吧?”最后一字,语气婉转起伏,荡得灏锦心只觉不妙。
“你想做什么?”灏锦心努力张口发出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然后求助地望向旁观的赫连雪。赫连雪蹙眉,却听得华锦媗说道:“放心,我不伤人,只是想让他们丢人!”此话,他便决定束手而立,袖手旁观。
华锦媗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灏锦心肩膀,然后拂袖越过,运筹帷幄地走到红玺玉的房前,直接伸手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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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这都能蒙混过关?华锦媗,你真行。”红玺玉一边冷笑,一边将手中的碎片松开。忽听门在此时“吱呀——”被推开,一条人影映照进来,他顿了下,看着这抹倒影是纤细而温柔,绝非是毛毛躁躁去而又返的灏锦心!
他一边抬头,一边笑道:“华七小姐,我们再次见面了。”
门外站着的确是身姿娇柔聘婷的华锦媗,她笑而不语的优雅入座。
红玺玉望着她说道:“听说华七小姐前些时日感染风寒,如今面色欠佳,不如喝点紫胥茶调调身体如何?”然后伸手掀开茶盖,浇之开水,一股茶香水气袅娜而起。他煮好一杯茶,递过去。华锦媗扫了一眼床铺上摊开的行囊药罐,再望回眼前这杯茶香四溢的杯茶,勾唇一笑:“请恕在下不敢喝,毕竟龙腾堡玩迷药的技术是炉火纯青。”
红玺玉笑:“印象中,华七小姐可并不胆小呀。”
华锦媗回:“印象中,红公子也不光明正大呀。再说了,我只是谨慎,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红玺玉只好收手将茶一饮而尽,末了,还倒置杯子,滴水不漏,似是回答华锦媗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华锦媗勾唇,下一句开口,言辞锋利至极,就让红玺玉明白她是动了真怒,所以他那两面三刀的试探功夫只能收敛起来,否则只会火上加油自找死——
孰料,华锦媗话锋一转,就转出这么一句话,“上回当着我的面给锦蓝下药,你说他是你兄弟,你会愧疚。那么这回你故意布局让灏锦心来对付我,红玺玉,敢问你当灏锦心是什么人呢?”声音里也透着一股以前很少出现的狠劲。
红玺玉顿了下,估摸不准华锦媗是想设什么圈套,遂道:“我不知道华七小姐在说什么,而且锦心和锦蓝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上回纯属无奈。他们真诚待我,我必以诚还之。”
华锦媗笑着截走他手中把玩的杯盏,嗅了一下,道:“是吗?看来红公子是觉得我没有以诚相待,所以才在这杯子里下药呀?”闻得此言,红玺玉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讥笑,却平静笑道:“华小姐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华锦媗耸肩:“红公子又何必装聋作哑说着你我心知肚明的傻话呢?没错,你当灏锦心是朋友,但你知道灏锦心可是想将你当做情人,你明明知道她对你动情,你却还暧昧处之,甚至故意曝露我的讯息,让她自以为是的想为你分忧,甘愿化作一只飞蛾扑向我……即便人人都知道她没那个脑子跟我斗,但她不知、无知,所以凤金猊他们也无法从她口中挖出任何内幕。不得不说你这招的确高明!”
“在下真是越发不懂华七小姐在说什么了。”红玺玉咬牙笑道,语气冷冽而又有些闪躲,显然是心虚了。
华锦媗歪着头,紧紧盯住他:“你会不知道?也是,你还真得装作不知道,不然后面的戏就不如你意就不好看了。可惜我偏偏就爱打断别人的好戏,我看灏锦心也没走多久,她今天是徒步出门,我坐马车应该不用片刻功夫就能追上她吧?如果我跟她说……说……”
——跟灏锦心说什么?
华锦媗还没说完,却突然间身形踉跄了一下,看似头晕目弦。
红玺玉长呼一口气,很平静的笑道:“华七小姐,看来是我高估你了。迷药我可没下在茶碗里,而是放在煮茶散开的雾气中。原本听说你被国师府软禁,我还真怕你来不了英雄大会,届时会少了太多乐趣呀。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那我便放了心……”他伸手将踉跄的华锦媗抓住,正要将她扶到一边时,手腕却反被用力一握。
他怔了下。
华锦媗斜了他一眼,那眸中可是清亮至极呀。
“我当然知道迷药是散在水雾中,可是茶碗里也真有药,因为那是我放给你喝的!”华锦媗手臂一甩,堂堂七尺男儿的红玺玉顿时踉跄地摔倒在地上,如何爬都爬不起来。屏息已久的她快速翻盖盖上茶壶和茶杯,然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看着红玺玉满眼的难以置信。她道:“现在你觉得算高估我了吗?”
红玺玉如何撑臂都爬不起来,他玩玩想不到龙腾堡医毒双绝,他自小耳濡目染,百毒不侵,这回被华锦媗莫名阴到,当真奇迹,也当真让他不敢小觑。他咬牙道:“你到底给我下的是什么药?”
“春药!”华锦媗断然道,看着红玺玉陡然暴瞪的眼睛,她禁不住鼓掌大笑。红玺玉见状,以为她是开玩笑,就暗中松了口气,可是随着体内燥热逐渐加剧,他咬牙低吼着:“华锦媗,你居然真给我下春药?”
“我都如实说是春药,不然呢?”华锦媗单手支颌望着他,咧嘴笑道:“要想阴到百毒不侵的龙腾堡少堡主,我自问没此本事,但毒药你吃多了,兴许妓院勾栏的春药……想必少堡主是不屑尝试,自然而然也就不熟悉。”
“你想做什么?”红玺玉死死瞪着华锦媗,突然间报复性地讥笑一声:“这间房也就你我二人,孤男寡女,若真是春药,本堡主对着你还能勉为其难地接受,毕竟你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他慢慢松开压抑的冲动,伸手轻佻地摸了一下华锦媗的光洁下巴。
华锦媗蔑笑地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身后的房门,顿时被人推开,是赫连雪拎着灏锦心走了进来。
红玺玉显然预料不到门外站着两人,自己竟毫无察觉?可见他们一进屋,屋内顿时浮现一层肉眼难及但似水纹晃荡的光圈,现又倏然结束,他恍然大悟!终究是轻敌了!
赫连雪面色阴冷,显然他在门外不仅听得清楚,还将红玺玉最后那一摸也看得非常清楚。他身旁的灏锦心则是满眼愕然地望着红玺玉,显然预料不到自己所为的“聪明”,竟都是被红玺玉牵着鼻子走而已,顿时又气又怒又悲伤。
面对灏锦心这样的眼神,红玺玉露出一丝愧疚与狼狈。他没有解释什么,亦或是人赃俱获没什么好解释。
华锦媗来回逡巡着两人的眼神,慢悠悠地走到灏锦心面前,呵呵笑了一声,道:“郡主,被人利用的心情如何?”
“关你什么事!”灏锦心倔强地仰起脸,企图蔑视华锦媗。“就算我被人利用,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看来你对红玺玉还当真是用情至深呀,哪怕人家只是将你当猴耍而已?”华锦媗眉峰一挑,残忍笑道:“红玺玉,你当真得好好珍惜我们灏王府这位郡主呀,即便日后你与新月山庄的二小姐联姻成亲,我想我们郡主为了你是不介意做小呀……”
灏锦心听得这句话,突然间有些崩溃地冲红玺玉问道:“联姻?什么联姻?”
“你不知道吗?”华锦媗不由吃了一惊,“龙腾堡与新月山庄是武林百年门派,两派联姻,那可是武林盛传已久的佳话呀。啧啧,原来天天嚷着行走江湖的世子郡主,居然对这人尽皆知的佳话一无所知,该说你们愚蠢呢……还是某人消息屏蔽的好呢?”她意有所指地瞟向地上的红玺玉。
意料之中,灏锦心面色煞白,禁不住大嘶大吼起来,而误中了春药的红玺玉已是身心皆在煎熬,再被这么一闹,理智当真是要崩溃了。他越发难耐地强忍着。
华锦媗捕捉着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暗自计算他的忍耐时间,真掂量着解药是给还是不给时,给要趁机拿点什么要求时……知晓真相的灏锦心乱吼乱叫,莫名其妙的将她被算计的丑陋真相全栽到华锦媗头上,让华锦媗听得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灏锦心骂道:“华锦媗,都是你!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你为什么存在!”
华锦媗冷冷地看着灏锦心,对她那点同情与怜悯全部消失殆尽,尤其是灏锦心说她“众叛亲离是活该”,额头阴云层层。
——冤有头,债有主,是红玺玉这种江湖中人主动来招惹她,她还击,凭什么过错全是她?!
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灏锦心一阵,睨着地上强忍春药腐蚀的红玺玉,她慢慢眯起了眼睛:“据说拆人姻缘可是要下阿鼻地狱,可是成就一段姻缘却是件莫大的善事。赫连雪,你说我如果拆散龙腾堡与新月山庄的两派联姻,却又同时凑合龙腾堡与灏王府,不知死后是升天还是下地呢?”
此话一出,赫连雪亦是微微睁大了眼。
华锦媗走到灏锦心面前,垂眉低首的说道:“灏锦心,不如我帮你一把如何?”
帮,帮什么?灏锦心还没想明白华锦媗的话,就被她伸手一推,直接摔到红玺玉身上。浓烈无解的春药惹得红玺玉满面通红,燥热难当,他嗅到了灏锦心身上的少女体香,神智一点一点被点燃了。灏锦心再蠢,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反射性想逃,可是被华锦媗那双眼睛锢了全身,根本无法动弹。
她禁不住喃喃喊道:“华锦媗!华锦媗!你快放开我!”可身后无人,房内再无第三人。
华锦媗已将赫连雪拖到走廊上,面无表情,留给那对孤男寡女一个好好“切磋”“磨合”的空间!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左耳微动,听见了房内传来的嘤咛呻吟,同时也看见了走廊窗户外,一个英气的红衣少年就驾马停在酒楼下。
——灏锦心在府中府外,都被凤金猊派了隐卫监视,今日离府,隐卫自然严加追踪。可是隐卫半路上被几个蒙面人拦截,打得溃不成军,只好赶紧回头禀报凤金猊,他就火速赶来。没多久,陆宝玉和盛悦心等人也相继抵达。
他们成群直直冲入酒楼中。这等贵人气度和军人身姿,掌柜和店小厮都不敢拦,所以待凤金猊一问酒楼内有何异常时,掌柜当即回答说三楼被神秘人包层了。
他们果断直奔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