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玉卿分别后,华锦媗裹着披肩缓缓地走在廊道上,然后“扑棱棱——”,最后那两只蝴蝶终于振翅飞回,落在她素白的耳廓上。
她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附耳倾听那两个天师宗大婶的狗腿对话:诸如萧鸣岐为何突然出现,唐迦若手札突然面世,萧太子好死不死专门拿到了最关键的几页等等,走着走着……
华锦媗蓦然驻足,眉间深沉一蹙。
——昭夫人:“既然萧鸣岐毁了太子与长公主的婚礼,那也免得我们亲自动手的麻烦了。”
——华夫人:“哼,正是。”
“嗯?”华锦媗玩弄着双鬓垂落的丝带,这话怎么……难道说天师宗并非全力支持唐瑶光和萧玉卿,另有异心?!
哒哒,身后有人!
华锦媗迅速敛容回过身,裙裾旋飞如花,然后抬眼望着佩刀的萧鸣岐由远及近,勾唇笑道:“见过萧二皇子。”
萧鸣岐睁着那双鹰目打量着她,围着她绕了半圈,哼笑了一声:“轮身段、轮样貌,华小姐是远远不及长公主的十分之一,所以本皇甚至奇怪你有何能耐能让我那皇兄如此着迷?而且你迷倒的,还不止一两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
华锦媗谦虚的笑:“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我只是恰巧遇见的几位口味略淡而已。二皇子您特地上前……该不是就是为了赞美我几句吧,又或者是嫌我绯闻不足想帮忙添多几色桃花?”
萧鸣岐抱臂冷笑:“伶牙俐齿,刁钻古怪。华小姐,既然你隶属孔雀,那就是友非敌,本皇子明人不说暗事,找你只是为了谈一桩交易!只要你能让我那皇兄与唐瑶光无非联姻成婚,本皇子就少不了你的好处!”
“此话当真?那——”华锦媗睨眼望去,抬掌微笑:“你我便合作愉快。”
萧鸣岐想不到她竟如此爽快答应,愣了下,“华小姐如果果断,看来还真是有些过人之处呀。”然后伸掌,一拍即合。
蓦然,华锦媗收掌笑道:“二皇子,敢问您一句,贵国之宗拥护的是哪位皇子?”
“自然是我皇兄,华小姐怎地连那妇孺常识都不知——”萧鸣岐下意识的哼道,但看得华锦媗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皱眉深思。
——数月前,他蓦然收到圣裁门谈合作的飞鸽传书,尔后通过孔雀的牵桥拉线,与唐宜光密谋联手。在此期间,他密切关注自家皇兄在唐国的一举一动,自然小的华锦媗是个聪明角色。
萧鸣岐难以珍惜道:“华小姐,你的意思莫非是……”
华锦媗歪头一笑,尽在不言中。
萧鸣岐有些意外惊喜,赶紧拱手离去准备彻查此事,但是他走到半路突然觉得华锦媗这小女孩的语气怎么如此老练?待回头一看——
就看见华锦媗衣发俱舞的背影,蓦然飘出数十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感觉,她就是一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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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蝶犹如花瓣翩翩起舞,穿过廊道、飞过走廊、落在庭院各处,倾听着各式各样的对话。
华锦媗静静站在寂静无人的庭院中,右手两根尤为细长的指抵在额前,随着朱砂泛出玄金二色之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对话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她煞费心神与静立,一一细听,一一筛选,良久地,才听到最关键的几句对白。
“长公主,既然明知是华锦媗那贱人所为,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这时候杀她,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人必定怀疑到本公主头上!”
“可是就这样任由她装腔作势,在背后做尽阴损之事来伤害长公主您和玉卿太子?”
“当然不可能放过她!飞鸽传书通知圣女一句,华锦媗居心叵测,阴险成性,必须除之而后快!”
……
“太子,您这时候决定取缔与长公主的婚约,恐怕天下子民都会误以为您嫌丑爱美呀!”
“那就让他们骂吧。本宫如今才知道佩戴多年的清灵珏竟是活人血肉所炼,念及此,就觉得毛骨悚然。”
“哎,瑶光公主素来以仁德闻名,怎么会做出这番糊涂之事?”
……
“华锦媗是孔雀的左膀右翼,这时候除掉她,不仅能削弱孔雀的实力,还能栽赃唐瑶光,一举两得。”
“那就趁着凤家世子此刻忙于赤炎军调度,我们即刻动手,以免后患!”
……
华锦媗缓缓睁开眼,然后散开的蝴蝶复回,蹁跹回转的消失在她周围遥仙。
她单手撑颌,陷入思索——
当初是唐瑶光与唐君主联手将唐玄机逼死献祭,助天师宗捧萧玉卿上位。后来萧鸿昼色诱唐迦若,天师宗暗中遮了她的修为,才让唐瑶光有机会将她烧死,逼唐九霄退兵逃亡。她无论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唐瑶光跟天师宗是拴在一块的蚱蜢呀?只是今夜突然冒出几句貌合神离的话,让人困惑。
对了,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相国府呀!
华锦媗的眼睛立刻发亮,“那阴森森暴戾的李相国,还有李圣香的心脏……”念着念着,她突然以比马还快的速度冲进了李圣香的房间,笑容可掬、媚眼如丝:“圣香,咱找你下棋聊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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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携带杀气的煞风在后半夜悄然凝聚在华锦媗房间,然后落地化成两道黑影悄然潜入房中,呼啸而过,直接让两名守在外屋的宫婢噗通倒下去。一道纤瘦身影正趴在外屋棋盘上,背对不见容貌,但盖着雪色羽缎,墨发直垂,身形隐约可见的纤细,画面极美。
华夫人和昭夫人对视点头,然后蹑手蹑脚的朝棋桌走近,一人抓着羽缎快速掀开,另一人则手握利刃准备刺下去时,发现趴着的竟是相国府的圣香少爷?!
李圣香素来睡得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喜,此刻趴睡就更不安稳,所以感觉身边有异就立即睁开眼,一看——发现是两个陌生女人意图行刺,他顿时冷喝道:“什么人?”
华夫人和昭夫人还未来得及思考李圣香怎么会栖睡在华锦媗房中,但见他愕然,就迅速抽身而退。
站在屏风后的华锦媗皱眉,因为她刚刚看得非常清楚——这两个女人望着李圣香的眼神是敬畏而恐惧的,就连让他受惊的胆量都无,更别想敢伤害李圣香!但,李圣香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好似根本不识得她们,一边喊着捉拿刺客,一边四处寻找她。
“圣香,我在这。”华锦媗这才举着煤油灯走出来,故作惊慌道:“外面怎么那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事吧?”李圣香有种如释重负的庆幸,连忙走到她面前打量,确认她平安无碍后,这才冷下脸,将她按在原地,拂袖朝外走去:“你在房内别出来,我帮你处理外面的私事就好。”
“哦。”华锦媗愿做一个配合的禁脔。
——这两个女人打听到凤金猊连夜调整赤炎军准备明早启程无暇陪她,就想乘机出手,却万万想不到自己竟将李圣香拐到房中陪她下棋聊天谈理想吧?
华锦媗把玩着从李圣香发簪上解下的玉色发带,然后悠哉游哉地走到窗棂台,单手支颌,欣赏李圣香披散着发,肩上披着雪羽缎,长身玉立庭院,然后面对不速之客的反应仅止于挑眉、扬目、低眸、继续板着苍白的脸,再出声呵斥潜伏暗处的十几名隐卫出来绞杀女刺客。
贴身保护李圣香的相国府隐卫武功高强,出手阴狠,直接逼得天师宗那两个女人节节败退,故而当她们露出逃亡的迹象,华锦媗立即扣指,暗中施术困住她们,逼得她们无法抽身离开,必须返身与隐卫狂战!
她今夜要知道一个答案!
所以,华锦媗又默默打开李圣香这一侧的逃亡破绽,意料之中——那两个女人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敬畏李圣香敬畏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
正当两拨人僵持,两个女人见无路可退,猛然间掉头朝站在窗内的华锦媗冲过来。
找死!华锦媗蹙眉,立即拂袖后退,这两个女人就跟着越窗冲入房中,然后门窗瞬间合紧,只见缝隙爆出几色强光,里面顿时传来桌椅散架的声音。
“小锦唐砖!”李圣香愣了下,赶紧抢在隐卫前头冲入房中,发现房内家具俱毁,灰尘弥漫,三个人影各自狼狈倒地。
他一眼就辨出华锦媗,赶紧抓着她的手臂扶到身边,十数名隐卫就火速围在四周。
华夫人和昭夫人连忙爬起来,见华锦媗与李圣香靠得近,赶紧对视一望,眼底闪过挣扎与迟疑,片刻后突然跃身冲来,想必是决定先除华锦媗为上!
隐卫们见她们再度行刺就赶紧挥剑挡在前,李圣香趁机拉着华锦媗跑出房间,但她一边跑一边偷空回头望,只见原本交手的两拨人,随着两个女人暗中展示了什么标志性的东西,那群隐卫就束手放过她们,由着她们追来。
李圣香带着她跑到河岸边了,无路可退,但他感觉到身影异风逼近,就急忙钳住华锦媗藏至身后,昭夫人和华夫人的右手几乎是近在他面颊的咫尺前,而掌风凛然甚至逼得他细白的毛孔微微张开,却——又在紧急关头惊慌失措的撤回。
李圣香横臂,显然要将身后的华锦媗更是护得周全。
华锦媗也明白了,除非李圣香演戏卓卓才能瞒她数月之久,否则他的确不识天师宗,他从头到尾都没装,装的只是天师宗。
“我们只要华锦媗的命,无关者让开!”华夫人寒声喝道,语气里却有一丝颤抖。
李圣香丝毫不退让。
华锦媗暗中竖指,因为她试探得差不多该结束了,而华夫人和昭夫人亦是再度攻来,三股力量准备强强碰撞时,不知从哪迸发出的第四股力量,不仅吞噬掉那两个女人的术法,更是将她才刚捏诀召出的玄金二色给强硬压回去。
她惊地抬头,由于前方背影逆光的原因,她只能看见李圣香眼角泛着一丝琥珀光。
前方劲风突然来的险恶,华锦媗直接被弹飞了出去,她摔趴在地上,只觉得胸口一片凉意,胸衣系带不知被何物削成碎片抛上了天,就差那么一寸少许,便会直中心脏要害,再无活命!
她赶紧抬起头,头顶苍穹蓦然星月东移,光辉全淡,然后李圣香身形泛着薄薄金光,恍若天神,可两眼却睁得硕大,露出妖魔般的狰狞笑容,四周有肉眼可见的气流飞旋而起,环绕在他四周,以他为中心,形成一股飓风,刀风狂烈,方圆几丈内的空气几乎被催逼殆尽。
“圣香?”华锦媗喊道,但李圣香似乎听不见,一股黑色力量从他脚边朝四周蔓延,所到之处,花草俱灭。她急忙拂袖掐诀,玄金二光浸出肌肤体表,护着她踏着天罡八步赶紧移出三丈外,逃出生天。可逃出前,她的玄金护罩与那股黑色力量有交集,瞬间迸出尖锐嘈杂的摩擦声。
面对李圣香突然如此凶狠、癫狂的术法,华锦媗双眼眯起。不对呀,她一直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术法的气息,就连此刻这番星辰斗转的变幻,她都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术法气息!
等等——
有了!
涌向他的飓风是术法,天空、星星、月亮等也是因术法,这里四处都有术法波动的气息,那些术法力量从四面八方产生,然后源源不断的灌入他体内!
两个天师宗的女人直接被这股飓风给刮到半空中,瞬间被残忍的碎尸,就像抛上空的两截腊肠,而因李圣香而生的飓风就是那把将腊肠切成一截一截的刀。
两人既然已死,飓风便散,星月恢复如初,夜色寂静如常,四周术法瞬间消失殆尽,只见李圣香撑着心口,面目痛苦,颓然倒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华锦媗连忙冲过去扶住他,暗中扣住他的手腕一查,愣了下,他体内突然毫无术法波动的痕迹,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