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卉皱眉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小型的舞台上,廖颜言和一个看起来有点面熟的男子正在情歌对唱,唱的是莫文蔚的那首《广岛之恋》。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着,爱从指缝中溜走,还说再见......”
苏卉的表情有一丝享受,浅浅的笑意,她的眼里只有廖颜言,用心听着好友的歌声。
廖颜言不是唱歌的料,早在初中苏卉就已经知道这个事实。
初二的时候元旦联欢晚会,班主任让苏卉和廖颜言一起上台合唱一首歌,她们练习了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苏卉和廖颜言差点吵架,因为廖颜言五音不全很严重,而苏卉急性子,受不了,所以差点发生口角。
这么多年过去了,廖颜言还是没有学会唱歌。
“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不愿爱得没有答案结局......”
苏卉没看过《广岛之恋》这部电影,歌倒是听很多人唱过。廖颜言唱的,是最差的。
苏卉眼里的笑意很浓,她很佩服廖颜言的勇气,即便在多人的公共场合,她依旧能自信而忘情的唱着,这是苏卉所做不到的事。
苏卉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端起酒杯喝一口酒。那是一杯红酒,她大部分只喜欢红酒或者白葡萄酒,这些酒适合女性喝。
她咽下嘴里的酒,目光又放在廖颜言身上。
廖颜言看过来,俩人视线相接,相视而笑。
苏卉朝舞台上的那人竖起大拇指,那人笑了,朝苏卉眨眼。
表扬对一个人继续进步有很大的鼓励,何况相比以前,廖颜言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苏卉记得廖颜言唱的最难听的一首歌,是在高中的一次聚会上,她和篮球队的一个女生合唱的一首《友情岁月》,跑调的很严重,听的人都能知道她唱的有多不认真。
那时她们因为一些事有了些隔阂,彼此之间好久没有深刻的接触了。
她已经忘记那时坐在沙发上孤单的看着好朋友与其他女生合唱时的心情,那时的她应该是难过的。
高中时,她时常在深夜感叹,自己与廖颜言的感情怕是很难再回到最初了。
那时心智不成熟,以为感情很脆弱,殊不知,十多年的交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在苏卉因为顾紫的意外逝世而彷徨无措时,廖颜言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想起那时,苏卉的笑变得苦涩。
“对不起,借过一下。”
闻言,她侧身让人过去,抬起头便看见了班长老婆,她脸蛋红晕,眼神迷离,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目送着她走进包厢的卫生间,苏卉才把视线收回来,手里的红酒凑到嘴边喝一口,是喝,不是抿。
“苏卉。”班长挪过来,坐在苏卉的身边,离她隔着半个位置,不远不近的距离,苏卉扭头疑惑的看着班长。
班长歉意满满的说,“刚刚我老婆和我说了,真是对不起,我代她跟你道歉。”
苏卉疑惑的表情慢慢涣散,眼神变得淡漠。
五年前,苏卉刚刚升职当小主管,手底下管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班长的妻子刘囍。那时的刘囍因为苏卉升上主管的位置很不服气,因为她的工作比苏卉出色,且她比苏卉入职时间早,因为这事,她处处针对苏卉,为难苏卉,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将苏卉开大会的资料放进碎纸机里,最后导致苏卉被批评。当时苏卉知道是刘囍做的,但是她什么也没说,默默承受了下来。
当时苏卉被批评后从办公室出来,看见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刘囍,她忽然涌起一股子愤怒和委屈,恶狠狠的瞪着刘囍,除此之外没有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工作上她没有刻意为难刘囍,不过两个月后刘囍便离职了。
苏卉是在后来才知道,刘囍离职是杨景初的决定。
“没事,都过去了。”苏卉淡淡的说道,脸上是淡淡的笑,眼神始终带着疏离。
多年后的她,才发现自己也变得对一切冷眼旁观了。
苏卉的态度有些冷淡,但班长还是接着说道,“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想跟你道歉又拉不下面子,你知道她自尊心很强的,她现在也是不敢当面跟你道歉,怕你见到她不高兴。”
班长举起酒杯,作势跟苏卉碰杯,他笑着说,“希望你能原谅她。”
苏卉没有跟他碰杯,而是兀自抿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深了几许。
她接受道歉,但是不原谅。
她说,“我该谢谢她,教会我出了社会要像个大人一样为人处世,不能再像个学生。”这句话的潜台词很明显,苏卉就是故意这样说的。
她静静的望着班长,眼神平静,似笑非笑。
班长尴尬的收回举杯的手,笑了笑,“你能原谅她就好,她就是太好面子了......”
“让她自己来当面跟我道歉,我就原谅她。”苏卉的笑容更深了,眼神中有一丝嘲笑。
长大后的苏卉学会了小时候看电视时很想要学的那种酷酷的表情,那种表情令她感到深深的魅力和吸引力。
班长的表情僵住了,他们俩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小学时最爱笑,最天真可爱的女同学,忽然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原来,大家都长大了。
苏卉将视线收回来,看向墙上的电视屏幕,忽而笑了笑,又扭回头来看着班长,笑着说,“我开玩笑呢。”
班长僵硬的脸终于舒缓了些,憨憨的笑着,他还是觉得很尴尬,不敢再说,他起身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苏卉面无表情,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一会儿,班长的老婆刘囍回来了,她对苏卉笑了笑,“不好意思,再借过一下。”她的笑真挚中又带了丝讨好。而苏卉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侧身让她过去。
刘囍坐定之后,班长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脸上的笑僵住了,就像适才班长尴尬的表情一样,她也是难以置信苏卉会说出让她当面道歉的话,她扭头看向苏卉,眼神狠狠的瞪着苏卉。
当面道歉,不可能!
苏卉不用侧头便已感觉到那束冰寒的眼神,她又把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笑了。
不原谅是对的。这种人为什么要原谅她呢,反正她也不屑被原谅吧。
深夜两点多的时候,这一波结束了,下一波是去河边吃宵夜。
吃的是烧烤,叫了几箱啤酒,十几个人坐满河边的小棚子。
快五点的时候,大家醉的醉,睡的睡,所有人都显得很狼狈。唯独苏卉没有。
在KTV的时候,她喝了不少红酒,大多数是小抿几口,没有大口大口的喝就不容易醉,她本身酒量不错,吃烧烤的时候,有人敬酒她不喝,直道要空着肚子吃东西,然而东西她也只是吃了一点点。她只吃青菜和鱼类,不喝啤酒,女孩子要少喝啤酒,会有啤酒肚,很难减下来,也不好看。
她要保持身材,已经好多年没有喝啤酒了。
在河边吃完烧烤之后,已经五点多了,天灰蒙蒙的。
人群中有人提议:“要不去海边放烟花?”
站在苏卉前面的一个女生说,“去观音山看日出吧。”
一个男生说,“去打游戏怎么样?”
“上马路飙车去。”
“不去!”
......
最后没有商量出个结果,大家也累了,于是决定散伙各回各家,有缘再聚。
大年初二,五点多钟的小城,没有三轮车拉客,苏卉来时是坐三轮车,她猜廖颜言会喝的伶仃大醉,她已经做好准备送她回家,所以出门便没开车。
她知道廖颜言好酒,好客,喜欢聚会。
散伙的时候,苏卉看见班长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刘囍上了一辆小车。
蔡俊新喝的醉醺醺的,被他妻子接走了。
是廖颜言通知蔡俊新妻子来的,也是在见到他妻子时,苏卉才知道蔡俊新外遇了。
来接蔡俊新的女人和在包厢里和他相拥的不是同一个人。
看着离去的车影,苏卉失望的叹了口气。
——苏卉,我觉得你们班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好有个性,长得也漂亮,你帮我要她的电话号码吧,我要让她当我的下一任女朋友。
——我花心是因为我重感情啊,不重感情我为什么要谈恋爱,你去问问我历任的女朋友,我对她们好不好。有我这样的男朋友简直是三生有幸好吗。
——我分手了,好难过,我是真的喜欢她。
......
蔡俊新曾经说过的话,大部分都与他的情感有关。苏卉和他聊天时,曾多次骂他是个花心大萝卜。她以为长大后的蔡俊新会改变,不是说经历过多次感情的人,会更懂感情,会更加珍惜吗,为什么长大后的蔡俊新却变本加厉了。
冬天的日出太早,行驶在路上,四周已经不再黑暗,现在是清晨。
清晨的街道,路灯还亮着,抬头看月,已经被雾遮住。依稀可见的星星挂在天边,太阳快从山的那边冒出来了。
苏卉载着廖颜言,像几天前廖颜言载着她一样。
路上没什么车,只有路边的保洁员在打扫卫生。
“你睡了吗?”冷风灌进口里,苏卉被冻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没有。”廖颜言的酒气还浓,回答的声音有些模糊。
“班长替他老婆道歉了,我没原谅。”苏卉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她开着廖颜言的白色电动车。淡淡的说道,事不关己的语气。
那件事廖颜言知道,那天苏卉给廖颜言打电话的时候,委屈的一直哭,一直哭,廖颜言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等她哭停了自己说。
苏卉继续说,“我不会原谅她,不是每个错误都可以弥补的。”
廖颜言抬起头,看着右边匀速后退的行道树,说,“你看到了吗?蔡俊新和那个女人。”
苏卉轻声“嗯”了一声。
廖颜言说,“她是小三,听说怀孕了。”她顿了顿,无奈的说,“要阿蔡娶她。”
苏卉愣住,想起包厢里相拥亲吻的男女,再想到那个被一通电话叫来的女人,微微皱起眉头,厌恶感更深了。
“他老婆不同意,现在俩人处于分居状态,阿蔡或许是想耗着,能耗多久就耗多久。”
“不知道他是在耗着他老婆,还是情人。”
苏卉开口,“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廖颜言摇摇头,又发现苏卉是背对着她看不见她摇头,于是说,“没有,阿蔡说不爱了。”
不爱了。
是不再爱了,还是没爱过。
廖颜言说,“你说他是不爱谁,不爱老婆还是不爱那种生活?”
不爱生活......
如果眼前的生活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么就算一起生活的人再相爱,也很难走到尽头。
苏卉想起了杨景初,未来与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或许他不爱当下的自己。”苏卉轻声说。风吹散了她的回答,但愿能吹到远方,吹醒梦中人。
苏卉没再说话,廖颜言也没再说话,俩人都沉默着。
苏卉安安静静的开着车,迎着冷风,脖子缩着。
她朝廖颜言家而去。
到路口的时候,她停下车,扭头对廖颜言说,“醒酒了吧,自己开回去吧,我走回家就好了。”她起身,对廖颜言笑了笑,“晚安了。”
廖颜言说,“太阳都冒出来了。”
苏卉说,“回去要睡觉,就是晚安。”
廖颜言的笑有些苦涩,“我不住这里了,我已经结婚了,你忘啦。”
苏卉愣住。
对啊,廖颜言已经结婚了。
不再是高中的那个女孩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廖颜言说道。
廖颜言家在南边的小区,苏卉家在东边的小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坐在车后座,苏卉心里有了愧疚感。
这次回来,她发现自己对所有事都心不在焉,所有的心思似乎都因为那天在学校的篮球场上看见沈泰森之后变得涣散了。
这样一想,苏卉的愧疚感更深了,她靠在廖颜言的后背上,轻声说,“对不起。”
曾经,我们一起背着小书包上同一家幼儿园,吃同一根冰棍;曾经我们一起在小学的课堂上合作手工任务;我们一起洗澡,一起睡觉;高中一起打球,爱同一项运动。大学分隔两地,友情不变。
如今,我们似乎都猜不到彼此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个清晨,苏卉在浴室里泡澡,温热的水浸泡全身。四周静悄悄,家人还在睡梦中,窗外有炮竹声,但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回忆里的那些事又开始在苏卉的脑海中一幕幕的播放。
——快点陪我去啦,同学这么多年了,一起去会死啊。
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
——我很笨,学不会。
再笨的人都有被教懂的一天。
——我叫苏卉,你叫什么。
——我又不是他的谁,他为什么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