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的诺诺从今以后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车窗外,熟悉的景色随着车子的向前移动不断的向后倒去,这一夜,尹晨霏觉得自己是无比幸福的。
………
很快,揽胜在柳溪湖别墅的门口停了下来。
一路无言,尹晨霏却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气氛。
祁傲解开了车门锁,“进去吧,陪孩子一天,你也累了。今晚让诺诺先跟你睡,等出院手续办好以后我再抽个时间过来把诺诺的房间好好布置一下。要是等不及,你可以跟诺诺先收拾收拾。”
听祁傲这么说,尹晨霏的内心其实是开心的。
因为诺诺是真的可以回家了。
可另一方面………
她看着坐在前座的祁傲,半天也不肯下车。
为什么?
因为她在等他。
等他陪她们母女两一起回家。
可是好半过去了,也没见祁傲有下车的意思。
他今天不留下来了么?
她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怀里已经熟睡的诺诺。
小丫头难得这么高兴,她等会要是醒过来以后找爸爸怎么办?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爸爸趁着她睡着的时候走了怎么办?
她不想诺诺伤心,失望。
“傲,诺诺好像变沉了,抱了她一路我手跟腿都麻了,你能先帮我把诺诺抱上去吗?”
尹晨霏的眼神有些迫切,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只不过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是的,她很希望他能留下来,特别是今天。
她不想让诺诺失望。
也不想让自己………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在光线昏暗的车子里,祁傲是看不见的。
他知道她今天不想让他走,可全都只是为了孩子,而不是她自己。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他在想,如果她能开口挽留,他便真的就不走了,可是,她会吗?
这个问题,他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只是隐约的知道,她大概是不会的。
不久之后,他打开驾驶座的门走了下来,再打开后座的门从尹晨霏的手里接过诺诺。
“走吧。”他说。
尹晨霏呆楞了好几秒。
看她半天不动,他便又问出了口,“腿还很麻?”
“没,没,已经好很多了。”她赶忙摇头。
跟着也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别墅。
祁傲直接把诺诺给抱进了二楼的主卧里,轻轻的放到柔软的大床上,又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被子。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只是借助着那淡淡倾泻着的银色月光来看清周围的一切。
主卧面朝着大海的那一面墙壁当初在设计的时候就没有用一砖一瓦,用得全是厚重的建筑外墙玻璃,所以在天晴的时候即便是不开灯也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随后上楼的尹晨霏借着月光把视线落在祁傲的侧脸上,光线虽然很暗,可她却能清清楚楚的看见祁傲此时此刻的眼神和表情。
祁傲变了,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的就这样变了。
变得甚至比她还要溺爱诺诺。
变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诺诺做了很多很多。
月光下,分明就是一副父亲如何宠爱自己女儿的美好画面,把尹晨霏都给彻底的看呆了,呆到她舍不得去打扰它,更舍不得去破坏它。
她一直一直靠在门边上就这样看着,看着,再看着,直到……
祁傲直起身离开了大床,转而把视线落到不远处尹晨霏的脸上,毫无意外,尹晨霏同样也把视线落到了祁傲的脸上。
他的眸光仍旧是那样的软软的,柔柔的,深邃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朝着她缓步走了过去,他微微的弯着脖颈,半垂着眼睑看着她,睫毛微闪,说:“累了就早点睡,嗯?”
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的把脸扬了起来,与他对视着,之后,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
挽留的话就快要脱口而出了,可到了最后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她不说话,只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祁傲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如此这般的眼神,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即便他再怎么心疼她,他也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
因为他知道如果那样,只会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很晚了,记得替我跟诺诺说早安。”说着,他便微微倾身向前,在她的额上轻轻的落下一吻,迅速离开。
尹晨霏眨了眨眼,下一秒便只能听到他那稳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真的很想留住他,可整个身体就仿佛不是自己的那样,一动也不会动,就连声音也好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个简单的单音都发不出来。
他最终还是走了。
走了………
走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念。
尹晨霏在门边站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
出了别墅之后,祁傲其实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把揽胜开到不远处之后又停了下来。
在那里,他可以看到别墅玻璃后面的一切,看得不是太清楚,却能清楚的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睡下了。
他打开车窗,抽起了雪茄。
天知道,他今夜到底是多想留下来陪她们,可他不能。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雪茄一只接着一只的燃烧着,也许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他想要留下的心平静下来。
一只,两只,三只……
直到雪茄尽数燃尽,他才重新发动车子上了路。
这一路,少了尹晨霏和诺诺的陪伴,就连车里的气氛都感觉清冷了许多。
她,已经睡下了吗?
想到尹晨霏和诺诺相拥在一起甜甜入睡的小模样,他的唇角便不自觉的向上扬了几分。
*****
入了夜,那股**辣的气息已然不见。
揽胜重新返回了医院。
雷鸣早早的就等在了急救大楼的门口,看到祁傲的揽胜驶过来便很快的迎了上去。
“少爷。”雷鸣毕恭毕敬的一声。
“嗯。”祁傲也应了一声,而后便径直朝着大楼里走去,“他已经醒了?”
很显然,祁傲所指的他,是祁誉。
雷鸣说:“是的,祁老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醒了,医生说他的情况还算是稳定的,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担心?”这样的字眼使得祁傲的声音不自觉的冷下去了几分。
雷鸣自知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也便跟着收了声,跟在祁傲身后不再说话了。
直到两人一路走到祁誉的病房前,祁傲才停下了脚步。
高大的身影突然停下,差点没让雷鸣撞了上去。
祁傲问:“我要的资料查得怎么样了?”
雷鸣心头一紧,顿时有些不敢直视祁傲,微微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十分抱歉,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除了一个外界对他称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查到。”
祁傲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半天都没有再说些什么。
样子更是冷得可怕。
雷鸣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在这世间的消息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一样,等我再去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您看……”如此紧张的气氛把雷鸣都给搞得有些战战兢兢的。
沉默渐渐的在两人之间扩散开来,有些凝重,直到许久之后……
祁傲开了口,“给你三天时间,动用所有力量去查,不惜一切代价。”
在这格外安静的医院里,祁傲的声音并不算大,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任谁听了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决心到底是有多大。
大到让他甚至不惜倾尽一切。
“是。”雷鸣狠狠的把头低了下去,回答的声音也不大,那弯下脖颈的力度倒是极大的。
可见雷鸣也有着与祁傲相同的一种心情。
祁傲转身进了祁誉的病房,而雷鸣则在祁傲把门关上之后也离开了。
……
除了天真无邪的诺诺之外,这一夜没有人能够安稳的入睡。
尹晨霏是这样,她在祁傲离开之后就一直呆呆的陪坐在诺诺身边,裹着被子,一夜无眠。
祁傲和祁誉更是如此。
祁誉虽然已经年过七十,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可祁傲刚刚在门外跟雷鸣所说的那些话,他通通都听见了。
所以早在祁傲进入病房之前,他就撑着有些疲软的身子坐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暖暖的照在相视而坐却一直无言的祖孙两的身上。
少了平时一见面就暗里斗得你死我活的气势,今天这样已经是他们两近20年来相处最好的一天了。
是的,即便不说话,也是属于他们之间最好的一天。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了天都翻起了鱼肚白,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攀过窗檐,两个僵硬的身子才有了些许变化。
祁誉的眼皮缓缓的眨了一眨,把目光转到了祁傲有些倦意的脸上。
他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好像有了一丝笑意,却也满满的都是心疼和难过,“傲儿,在这呆了一夜,应该累了吧?我已经没事了,你就先回去吧。”
“……”
祁誉的话祁傲一字不漏的全听了进去,却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二十年了,距离他父母亲的离开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在这漫长又孤独的二十年里,他一直抱着满满的恨意活着,恨他的父亲,恨尹梅,更恨他的爷爷,以至于到后来,他把恨延续到了尹晨霏甚至是诺诺的身上。
到了最后,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到了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祁傲仍旧波澜不惊的脸,冷得被一层厚厚的冰霜遮掩住的脸,祁誉的心真的是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动了动有些发僵发硬的手指,想要像二十年前那样去摸一摸祁傲的脸,可是手都没有伸出去心里便又胆怯了起来。
那只手终究还是没能伸出去。
祁誉竟有些哽咽了。
他只能颤抖着双唇问祁傲,“傲儿,你还很恨爷爷对吗?”
声音早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威严,有的只是一个老人在对他的一生所做出来的忏悔。
祁傲终于有了反应。
这一夜,他坐了太久,一动不动,身子早已经僵硬到了极致。
他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已经没有那么恨了。”
没错,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不知为什么,他确实已经不再那么恨了,之前那些无比强烈的恨意也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然而,就是祁傲所说的这样简单的几个字,使得祁誉这个曾经生性凉薄没血没泪的彻底的红了眼。
“傲儿……”
接下来的话全都硬在了喉咙里,就连说一个字都困难。
静默突然间又在两个人之间扩散开来,很久很久,直到太阳渐渐升高,医生来给祁誉做检查,病房里诡一般的气氛才稍微的好了一些。
可即便是医生来了,两个人还是都没有说些什么,仍旧保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
医生觉得气氛不对,便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自己工作。
在出去之前才尴尬的跟祁傲说:“祁总,您爷爷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只要再观察几天确定真没事以后就可以出院了。要记得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再让老人家受什么刺激了,饮食也尽量要清淡一些,有空的话要记得回家多陪陪老人哦,这样才是最有利于病情康复的最好良药。”
查房的医生只比祁傲年长几岁,来中心医院工作的时间也不长,所以他并不知道祁傲跟祁誉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有多复杂。
所以他就把祁傲当成一般的病人家属给对待了。
在祁誉眼里,祁傲的性子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就变得极冷无比,有关于他的事他肯定不会多言一句,听怕是一个字他都是极其吝啬的。
可是今天,祁傲竟然破天荒的说话了。
虽然他的眼神一直都淡淡的,可他竟然淡淡应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医生满意的笑了笑,“不必客气。”之后就离开了。
随着医生的离开,祖孙两又一次处在了一个单独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