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冬的眼神在云慕林与李高煜之间来回逡巡,一时紧紧盯着李高煜,眼神见的威压迫使李高煜也渗出了冷汗,不得不抬袖擦拭。
一时又凝视着云慕林,试图从中揪出不寻常的点。然而云慕林比李高煜的情况好许多,因被苏九冬凝视而额头渗出的虚汗,反而加剧了云慕林体感不适的真实性。
眼见李高煜拿不出呕血的留存,苏九冬又问:“既然太子殿下呕出的血已经被你们处理了,那呕血是何颜色你应该还记得吧?”
“这个……殿下的呕血是,是红色的。”李高煜已经稍稍平复了自己的紧张情绪,回答时声音也不再带有微微的颤抖。
苏九冬留意到李高煜回答时,他的眼神是做向右上角转的方向。
作为一名合格的军医,在医术实力过硬的情况下,也要具备心理治疗与咨询的相关知识,为士兵们做好心理辅导工作,苏九冬随即想起当年研读备考军医时,涉猎过的心理书籍。
心理学家大卫李伯曼曾表示,当人的大脑回忆在真实存在的事情时,眼睛会先向上,再向左转动。
而如果去虚构一个画面,即编造谎话时,眼球的运动则与真实状态下的运动恰恰相反,会先向上,再向右转动。
所以,苏九冬也是在借询问呕血的真实细节,以此为机会判断李高煜是否说谎,而在观察道李高煜的眼睛后,苏九冬能明确的知道,李高煜在撒谎、刚才云慕林并没有呕血。
然而身为一名入宫且不受皇后傅问萍看好的“罪女”,苏九冬并不能直接指出李高煜回答里时的状态、更不能直接挑明云慕林在撒谎的真实事件,所以苏九冬决定换一个方式。
“你确定那呕血是红色的?”苏九冬再次向李高煜确认道。
“人血都是红色的,虽然太子殿下乃真龙后裔,国之储君,但他呕出的血自然还是红色的。”李高煜的回答亦是小心谨慎。
李高煜本以为自己回答得无懈可击,然而却见苏九冬轻笑出了声:“不错不错,人的血确实是红色的,但是呕出的血嘛……”
苏九冬已经明显察觉出李高煜就是在撒谎,现在就开始给他设套,引他慢慢上钩。然而年轻稚嫩如李高煜,并不知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入苏九冬的“圈套”之中。
苏九冬停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再次追问李高煜道:“我再问你,那呕血的红色是鲜红色还是暗红色?”
李高煜顾左右而言他:“这……这与目前的事情有关系吗?既然太子已经呕血,那便有曲太医为太子殿下诊治,虽然苏家小姐您医术不差,但也没必要揪着这些细节不放吧?!”
傅问萍亦对苏九冬“疑神疑鬼”的质问举动而不满:“目前太子的身体最重要,苏小姐又何必纠结于呕血的颜色是鲜红还是暗红这种小事呢?”
苏九冬摇摇头:“皇后娘娘所言有错,臣女一再向小李公公求证,皆因太子呕出的血是何颜色十分重要,可从中判断太子是因汤药作用而呕血,还是因体内本身就有伤病而呕血。”
“小李公公,还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太子殿下呕出血的红色是鲜红色还是暗红色?”
“应该是鲜红……吧。”李高煜的最后一个“吧”字说得极轻,轻得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这也恰恰表现了他的不确定与心虚。
“你确定?”苏九冬微微一笑,容色倾城,然在在李高煜看来却又股莫名的惊悚与寒意。
“确定。”李高煜抿唇,眼神飘忽的点头。
“既然如此……那臣女就不妨为大家解解惑吧。”苏九冬清了清嗓子,孑然立于内间,身材纤细修长,看似无半点威胁性,实则很有可能对某些人一击必中。
“方才臣女只说咯血呈泡沫状,呕血呈微微凝固的小块状,但是故意没有说明咯血的血色是鲜红的,而呕血大多呈暗红色。”
苏九冬没有看向床上眉头紧蹙的云慕林,而是继续将目光锁定在李高煜身上:“然而刚才小李公公说太子殿下呕出的血是鲜红色,然而又呈凝结的小块散状,似乎有些矛盾了。”
李高煜现在不仅额头渗出冷汗,背后也渗出了一身的汗水。
平时服侍云慕林时,李高煜还有李德勤这位师父的提点与保护,恍惚间误以为自己能力不错,却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之间,被苏九冬这个看似有颜无脑的世家闺秀牵着鼻子走。
李高煜到底还是入宫不久,年岁稚嫩,十七岁的他自然比不过二十三岁“老谋深算”的苏九冬。宝来
天铎帝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当即给苏九冬赐座:“其中竟有如此多的门道,九冬儿不妨坐下详谈。”
天铎帝不再称呼苏九冬为生疏的“苏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可见他对苏九冬的看重。
苏九冬落落大方的向天铎帝行礼谢恩,入座后才缓缓开口:“原本小李公公说太子殿下是呕血,那我们可先从呕血的情况分析。”
“病人若呕血,伴随着表现出来的病症,很可能存在许多病因,其中不乏有内脏本身的损伤。”
“呕血若伴有胸口闷痛,则为食道病变,若伴有胸部,颈部水肿,更有呼吸困难和发绀,说明食道损伤较为严重,最严重的的无非是食管曲张破裂,威胁病人性命。”
苏九冬说完后,得到了曲太医的点头认可,却招来了傅问萍的质疑:“太子不过是小小的呕血而已,你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言之凿凿,莫非是要诅咒太子病死?!”
“而且方才是你在前堂里说你为太子开具的药方利体泄毒,服用后就会呕血,怎么如今太子呕血,你却改口说是内脏本身的损伤?”
苏九冬有条不紊的对傅问萍的责问进行一一反驳:“臣女为太子开的药方,确实利体泄毒,服用后就会呕血,然而呕出的血只会是暗色的淤血、甚至是黑血,却绝不是鲜红色的血。”
“呕出瘀血,自然是在泄毒,然而呕出鲜红的血,情况就不同了……”苏九冬语调拖长,其间的留白不言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只有咯血才会是鲜红色的血,病患若咯血,则病因大多在肺部或呼吸部分,多是血性痰、肺部脓肿、肺累垂,甚至是肺结……甚至是痨病。”
苏九冬本来要说的是现代医学上所说的“肺结核”,然而古代与现代的用词不同,苏九冬最后才改变了词汇转换做古代所谓的“痨病”。
由于受限于古代的医学知识及技术,古人对疾病的认知也不完全科学,所以痨病在古代往往成为药石无用的不治之症。
当时的古代并没有抗生素,古人无法应对结核杆菌,因此只能靠多食用营养好的食物以及健康的作息来稍稍延长寿命,然而最后大多还是逃不过病死这一结果。
苏九冬说出“痨病”二字,当即引起满室惊呼,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而云慕林更是在惊讶之外另带有一层有苦难言的愤怒。
傅问萍完全没想到情况会有苏九冬描述的如此严重,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慌乱与难以置信:“我儿的情况竟有如此严重吗?”
苏九冬故意将病情往严重了说来“恐吓”众人过后,眼神跳脱的与默默无言的曲太医对视了一眼,才忍着笑意回答道:
“如果按照小李公公的描述,太子殿下目前两种咯血与呕血的情况都占了,那情况就严重许多了。但是……”
“但是什么?有话你就直说,不要再断词断句的叫人忧心!”慌乱的傅问萍明显对苏九冬的“吞吞吐吐”失去了耐心。
苏九冬轻咳了嗓子,最后轻飘飘的说道:“但是结合之前臣女与曲太医的诊治,还有臣女观太子东西如今的情况,太子殿下应该只是体内有血亏,并无上述臣女所述的任何情况。”
苏九冬走到李高煜面前,居高临下的再次凝视着李高煜,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太子殿下明明没有那么严重的病症,然而这位小李公公却故意谎报太子殿下的病情。”
“其谎报病情的原因我们尚不知晓,但是却打断了圣上要查看辱骂信一事,实在过于凑巧,且不说那辱骂信中究竟有什么蹊跷,仅凭故意扰乱圣上裁夺这一点,其心确实可诛。”
苏九冬再次将话题扯到了辱骂信上,天铎帝也被苏九冬的“提示”拉回了警惕,对那令李德勤闪烁其词、令李高煜不惜谎报病情打断审讯的举动赶到怀疑。
然而李德勤与李高煜都是服侍云慕林的內侍,这二人对辱骂信韩如此避讳甚至不惜以命相搏一般的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其中究竟有没有云慕林的授意,也在天铎帝思忖的范围之内。
坐在上首的天铎帝一拍方桌,厉声叱问:“李高煜!你故意谎报太子病情,打断朕审问信函一事,究竟意欲何为?!”
李高煜当即“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喊冤:
“冤枉啊!太子殿下当时确实呕血了,只是奴才一时没有注意到呕血的颜色才造成了误会!并非奴才故意打断圣上裁夺!请圣上明察!”
天铎帝面色不虞,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拖去宗正寺一查便知……来人,将李高煜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