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如果是呢?”安言故意挑衅的看着他。
“你觉得我会允许吗?”慕城将车停了下来,微眯的眼睛看起来一片危险。
“开个玩笑。”安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笑着说道。
“最好是开玩笑,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什么。”慕城伸出双手紧捧起她的脸,脸色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深沉——当年苏荷走,他只觉得痛、觉得怒,却不曾想过要去追回来。
若是安言走,他会追吗?
若是安言走,他现在胸口这样的难受是因为再次被人抛弃的痛?还是只因为她是安言?
慕城被自己弄得有些焦燥了,看着安言沉声说道:“不论什么原因,我对你都不会放手!”说完便俯下头用力的吻住了她,用力的辗转中似是想理清自己对她的感情、又似在惩罚她在感情里随意的玩笑。
“别将离开说得这么轻松、也别将分手说得若无其事,你该知道,我们之间早已不是协议;你该知道,我对你,有更多的期许。”慕城在她的唇里轻语着:“我说过,会给你幸福。不许逃,任何时候!”
“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安言清楚的感受到他这一吻里的紧张与在意,心疼他的同时,更多的是甜蜜——被人在意的甜蜜。
“我相信你。”慕城的唇再次落下,温柔而又绵长……
*
医院,主治医生王浅办公室。
“你爸的情况下周就可以开始化疗了。”王浅将化验结果交给慕城。
“他自己的意思呢?”慕城边看化验单边问道。
“等你婚礼结束,秋冬发布会的订货量有了结果,他才愿意和我来讨论这个问题。”王浅说道,看了看慕城有些担心的表情,王浅坦诚的说道:“这个我倒没有劝他。从医生角度来说,我们希望每个病人都不放弃治疗的机会。从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他的生命有质量。”
“他自从开始吃药后,身体越来越差了,如果开始化疗,情况会更坏。”王浅低声说道。
“化疗是破坏性治疗,这个结果是必然的,我有心理准备,我想他也着应该有。如果他能、坚持下去,我宁愿在他活着的时间里,放弃对我妈事情的继续调查、放弃对方稚和慕青过激的动作。”慕城看着报告表上的数据和那些艰涩的医学名词,脸上一片沉重——癌细胞控制着没有扩散,血红细胞、白细胞却急剧的下降着,如果确认一周后化疗,明天就要来打白蛋白,可老爷子却说还要再考虑。
“王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或许我爸也是这意思。可我仍然自私的希望他活着,就算痛苦,于我们来说,也仍可见着。”慕城向王浅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尊重他的意思吧。有些事,不是你不追究,他就不会知道。”王浅叹了口气说道。
“我爸他都知道些什么?”慕城低低的问道。
“我今天去老宅那边,他一直在看你妈的照片,翻了以前旧的日记,他说如果他不是那样一条心扑在公司里,或许你妈就不会那么早去世;如果他不是责怪她得罪了银行系统,那天晚上她也不会冒雨开车出门,也就不会出事了。”
“在说到冒雨出门时,握着照片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她出门是去和方稚谈判的。”王浅看着慕城说道:“你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只不过他的心思一直在公司上,后来又一直在方稚身上。现在跳出这个局,他的敏锐度不比你差。”
“那他想怎么样?他后悔了?想赎罪?他就算死了我妈也活不过来了!”慕城用力的扔下手中的检查报告,大声的吼了起来。
“你对他的爱,并不比你母亲少。最后的日子,好好儿陪陪他吧。”王浅收起写着别人名字的检查报告,仔细的锁进柜子后,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站在一旁的安言一眼。
“他必须接受治疗。你准备方案和药物吧。”慕城沉着说着,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如果他坚持,他爸爸一定会来!这对父子一样的倔,只是老人心里对他始终怀一份愧疚。只是,我不希望他在看到他爸爸在化疗之后再走时,会后悔、会痛苦。”王浅看着安言轻声说道:“况且,我们本就应该尊重病人自己的意愿。”
“你的立场很奇怪,不过,我想我和你的立场应该是一样的——对慕城,会多一点点私心。”安言看着王浅,他的眼里有她并不能理解的请求——作为一个医生,他该劝病人积极接受治疗;作为一个朋友,他该希望朋友的生命能更长一些;仅仅作为慕城的长辈,他会希望慕城在父亲去世之后不至于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他是将这个身份看在了所有的身份之上了?
“我听一个朋友说,这种事情,无论哪种选择都会后悔。所以,其实无劝可劝。”安言轻声说道。
“的确如此。不过若让子岩最后的日子不再为别人而妥协,他去了后,阿城的伤心就会少一些,后悔就更少一些。”
“他妈去的时候,他将自己关起来一整个月。虽然表面上他和父亲一直不和,只是因为父亲生病才缓和起来。其实不是,在心里,他一直十分崇敬父亲,特别是这些年,两人在对立中合作,感情是越来越深。否则,以他这样的个性和大家看到的那样父子感情,他绝不会为了让他开心而勉强自己结婚。”王浅说这话时,带着欠意看了安言一眼:“对不起,我这样说希望你没有不开心,怎么开始不重要,怎么继续和结束才是重要的。”
“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安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为了公司股份去做这些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他恨不得早些摆脱所谓家族责任的束缚自由自在的去飞。”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爱他父亲、爱到希望有机会弥补曾经的疏远和对立,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因为,在他心里一直认为是他父亲害死了他母亲!这种恨和怨掩盖了他的爱。所以,若他父亲有什么不测,我请你一定照顾好他。”王浅诚恳的说道。
“我会的。”安言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她不懂王浅对慕城的感情,却依然会尊重、会感谢他对慕城的爱护: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爱护。
…………
医院大面积的白色、行色匆匆的医生、满面愁容的病人、充满鼻息的药味儿,让人不自觉的感到压抑的难受。
停车场里,慕城正靠在车边抽着烟,在燎燎的烟雾里,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寂廖的伤感,让安言的心钝钝的一痛。
“慕城,回去吧,医院真不是个好地方,呆着人心里都难受。”安言快步走过去,被慕城的烟呛着咳了两声,这才说道。
“对不起。”慕城迅速将烟掐掉弹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看着安言半晌,才缓缓的说道:“或许我爸在医院也是这个感觉,从化疗开始,大半时间就要住在医院了。”
“回去和爸商量看看,能不能让井然住过去,再请些有经验的护士,做了化疗过几天反应期就回家住。”安言轻声说道。
“恩。”慕城轻应了一声,帮安言拉开车门看着她上车后,这才回到驾驶室,一路往家里开去。
第二节
这是自上次与慕城家人正式见面后,安言第二次过来,较之上次的沉闷,这次看起来热了许多。
倒不是说人多了热闹,而是氛围很热闹:主屋前的大院子里,全部重新翻整过,原本重的一些矮灌木全换成了玫瑰,一眼看去,整片的红色,艳丽而热闹;
花园实木色的栅栏,全部用清漆重新刷过,走近了,还闻到一股松油香的味道。
“慕城,这得费多大功夫呀!”安言走在玫瑰花园的小路上,满园的芬芳,偶尔还有些蝴蝶飞过,让人有种绿野仙踪的错觉。
“不费功夫,专业公司的人来做,不过是一天时间而已。”慕城揽着安言的腰快步往里走去。
主屋的大门,贴着烫金的红喜字。进屋后,客厅里原来的真皮沙发、椅子什么的,换成了一整套的红色实木家具,看起来豪华感减少了许多,古色古香的书韵味儿倒是增加了不少。而餐桌、茶机、巴台上,都放着果盒,果盒下面压着红喜字,果盒里放着花生、桂圆、红枣、巧克力、糖果等分类小食,窗子的玻璃上也都贴满了喜字。
整个屋子充满了喜庆而热闹的味道。
“慕城,你爸做得很仔细、很用心,如果你妈妈还在,至多也是这个效果!我想,他做了你妈妈想做的一切。”安言看着大厅里的喜字,低低的说道。
慕城沉着脸,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喉咙里的哽咽,并不想让安言知道。
“你们回来了?新房那边布置了没有?听说安言一次还没去过?”慕子岩对这次婚礼真是异常的用心,包括新房、礼服、喜贴的进度,无一不清楚的。
“慕城正说着把喜贴的事情确定下来就过去看呢,买家具什么的也快。”安言边说着,边与慕城快步走上楼梯,一左一右扶着慕子岩下来。
“哪儿就这么虚弱了?”慕子岩摆了摆手,精神气十足的往下走去。
“不是您虚弱,是慕城要我抓紧机会拍您马屁呢!”安言还是走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将唇凑在他的耳边,以刚刚好客厅里的管家能听见的‘小’声音说道:“慕城说,您送的礼物份量太大,我得好好儿表现才成!”说话间,余光轻瞟了一眼正在餐厅带着其它工人张罗晚餐的管家陈伯——自从她们夫妻进门,这陈伯的目光就没离过他们身上,这让安言很是难受;却也知道只要回到这里,这些都是必须面对的;只要回到这里,她便是这豪门的媳妇儿!
抛开协议不说,她也必须做出精明的样子,否则慕城可能就更难做了!
“哈哈哈,这臭小子。”有了安言的搀扶,慕子岩倒也轻松了许多。听了安言的话,着看了慕城一眼之后大笑着说道:“难道我送礼还有条件?”
“安言脸皮薄,这是想孝敬您找个借口呢。”慕城看着父亲和安言,一副父慈媳孝的亲近模样,脸上露出温润而柔和的笑容。
“你们两个呀,呵呵呵!”慕子岩看着儿子和媳妇儿,脸上满是赞许与愉悦的笑意。
三人在新换的实木沙发上坐下后,慕子岩将茶几上的一张纸递给慕城:“这是喜贴的名单,我主要从商、政、金融方面去考虑的,亲朋好友方面,除了你王叔,其它的基本都包括在商界里了。你们看看还有哪些朋友要请,还有亲家这边的名单我没列上去。”
“我一会儿给我爸一个电话确认一下名单。”安言点头说道。
“我是想亲自去拜访一下亲家的。本来应该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只是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安言你也看到了,我倒是怕亲家见了会笑话。”慕子岩叹了口气,落寞的表情与在办公室里的威严与高高在上完全不同——此刻,他只是个一心为儿子婚礼操心的父亲而已;甚至还是个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
“爸,您想太多了!其实现在都不讲究提亲这规矩了,我爸爸妈妈对慕城挺放心的。他们知道您最近病了,还嘱咐我和慕城多陪陪您、别让您太操劳了呢。”安言看着慕子岩真诚的说道。
“亲家能理解是亲家的大度,但我还做的还是要做到,要是慕城妈妈在,一定会要上门提亲的。”慕子岩的目光看向慕城,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叶晴(慕城妈妈)的影子。
“阿城你和亲家约个时间,约好了通知我。”慕子岩半晌之后,才对慕城说道。
“好。”慕城点了点头,拿着名单和放在一边的几盒喜贴,对慕子岩说道:“名单我还要加一些,这部分喜贴我今天就拿回去和安言一起写了,明天下午安排寄出去。”
“恩,也别弄得太晚,晚一天寄出去也不碍事。”慕子岩看了一眼安言的肚子,意有所指的说道。
“不耽误。”慕城顺着父亲的眼睛看了过去,再抬头看安言时,她的脸色早已红晕一片。
“恩,什么事也没有我孙子的事大。”慕子岩笑着说道。
“爸,说到您孙子、我儿子的事,我得和您聊聊,我们去书房吧。”慕城对慕子岩严肃的说道。
“哦?”慕子岩挑起花白的眉毛,眸光暗沉了下去,却仍是站起来应道:“好。”
“安言你将你朋友的名单加上去,完事儿后吃点儿东西,在客厅等我。”慕城随后站起来对安言轻声交待后,便跟在慕子岩身后往楼上走去——父子俩儿同样高大的身材一前一后,在慕城挺拔的身姿前,慕子岩越发显得虚弱而颤巍起来。
在他们上楼后,安言便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装作打量大厅的模样,目光却看向了一直指挥着帮佣在餐厅张罗晚餐的管家陈伯。
除了在慕子岩下来时,他远远的打了一声招呼外,一直在低头工作。而在慕子岩和慕城上楼后,他却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想抬头看他们的动静,却又克制住了——那微微僵在那儿的脖子,让人看起来觉得有些滑稽,也有些替他难受。
他克制的动作、看慕子岩时闪烁而探究的眼神,完全不似一个忠诚的老管家对主人该有的态度。加上慕城在提起他时的冷意——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陈伯也是方稚的人。
第三节
如果是这样,这慕子岩可真够悲哀的,亲人如老婆儿子、下人如管家司机,竟然都在算计他——没有一个真心对他的。
“他或许是个成功的商人,却绝对不是个成功的人。”安言为慕子岩叹息着,却也明白像他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当生活中只剩下算计后,别人也很难真心待他。
安言将印着他和慕城那张广告画照片的喜贴拿到侧厅的小书桌上,给父亲打了电话确认要增补的名单后,一一记录在名单表上。
“就这么多吧,其它的人到时候送包喜糖去就成了。”电话那边安正山想了想说到。
“言言,给夏晚也写张贴子,你夏姨说他这两天就要回国了。”秦菁接过安正山的电话,对电话里的安言交待了一声。
“夏晚要回来了?这家伙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安言停下笔,对着电话里的妈妈叫了起来。
“人家回来是有正事儿呢,哪儿能象小时候般的什么都和你说。你写好贴子给我就行了,我交给夏姨。”秦菁打趣的笑着说道。
“恩恩,这家伙回来,要给我封个大红包才成,否则可饶不了他。”安言一笔一画的将夏晚的名字加在了名单上,放下电话后,嘴角喜悦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
“你写错了,夏天的夏里面是两横,你怎么这么笨!”
“我哪里笨了,就少一横,因为你少根筋。”
“牙尖嘴利,小心到时候嫁不出去。”
“夏姨,夏晚咒我嫁不出去呢!”
“喂,你别喊,我妈要让我娶你怎么办!”
……
那年多大?两个人都是10岁吧!
“哼,我还不是嫁出去了!”安言笑着,看着那少写了一横的‘夏’字,想起有夏晚陪伴的童年、少年时光,眼底涌现出一抹亮色。
……
书房。
“今天去见过你王叔了?”慕子岩将身体靠进大沙发里,看着慕城说道。
“恩。”慕城在他的对面坐下,看着他在病前还只有少许白发的头,现在大半已经白了,连眉毛都有些花白起来,一股燥郁之气不由得一下子串了上来:“你准备放弃?什么原因?”
“不是放弃,是保守治疗。”慕子岩若无其事的答道。
“为什么?”慕城沉声问道:“你在害怕?”
“你妈若在,会同意我的决定。”慕子岩没有理会儿子的追问,以及激将式的反问,只是淡然而沉静的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和对亡妻的思念。
“我希望你积极接受治疗。对慕氏来说,你的存在是一种精神;对这个家来说,你的存在是粘合剂;于我来说,你是父亲。”慕城看着慕子岩定定的说道,那语言里所表达出来的沉挚、还有没有说出口的对父亲的感情,都让慕子岩惊喜;只是,这几天翻看亡妻的照片与日记所生出来的愧疚,还有方稚对他从崇拜到算计、从勾引到控制的这些年,却让他心灰不已。
“阿城,对不起,我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我想我也做不了一个好父亲。”慕子岩看着慕城报歉的说道。
“你接受治疗,我同意你去后与我妈葬在一起,否则……”慕城看着他冷冷的威胁着。
“你?”慕子岩气得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手指着他气结着说道:“不孝子!”
“你想早死,我妈还不愿意早见你呢。你自己想清楚。”慕城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慕子岩扔东西的声音——桌上的书、手边的花瓶、烟灰缸全被他扔在了地上:“臭小子,你舍不得老子也不用这样气我。不是我怕死,是你怕我死了你成孤儿吧!”
慕城转过身来看着一会儿功夫已是满地狼藉,还有慕子岩不怒反笑的表情,脸上不禁微赫。
“那你治还是不治?”慕城紧追不舍的问道。
“治,不过不是被你威胁的,是怕你这臭小子成了孤儿,你媳妇儿不要你了。”慕子岩也态度生硬的回道。
一对父子,彼此都死要面子的不肯承认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和需要,却又在对方生硬的表达中妥协了下来,念及至此,两人不禁相视而笑,彼此的眸子里都闪动着激动的莹亮。
“臭小子,这些东西你给我重新买一套。”慕子岩微微哽咽的说道。
“烟缸就算了,其它的我给你买两套。”慕城的眼圈微微的发红着,大步走上前去用力的拥住了父亲。
…………
“慕城,怎么回事?”
“大少爷、老爷,出什么事了?”
安言和管家陈伯听到动静跑上来的时候,看见慕子岩正坐在沙发上,慕城正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来。
“没事,不小心掉地上了。”慕城淡淡的说着,将书放在桌子上后,将茶杯和烟缸的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陈伯,你将地上收拾一下。安言,我们该走了,新房那边你去看一下,家具要定了。”慕城直起身体,拍了拍手,将安言拉到自己身边,转身对慕子岩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安排。”
“恩,去吧。”慕子岩微微睁开眼睛朝他们夫妻摆了摆手后,又闭上了眼睛,一副懒得理的模样。
“爸,我和慕城就先走了。”安言疑惑的看了慕城一眼,同慕子岩打了招呼后,便同他一起离开了书房。
“老陈,你到咱们家也有三十多年了吧。”慕城走后,慕子岩睁开眼睛对正收拾地面的陈伯说道。
“老爷,三十八年,晴夫人还没过门儿,我就在慕家了。”陈伯的心微微一紧——这老爷向来不和下人家长里短的聊的,今儿个是怎么啦?难道发现了什么?
“恩,三十八年,很长啊。”慕子岩看了陈伯一眼,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陈伯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忐忑着慕子岩提起这事的用意,站在那儿心里直犯嘀咕。
半晌之后,陈伯听见慕子岩轻微的呼噜声后,这才拿起旁边的毯子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然后接着将地面收拾干净后,蹑手蹑脚的离开了书房。
第三节:
在陈伯离开后,慕子岩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薄毯,轻轻的叹了口气后,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帮我汇38万到陈复生的帐上,以方稚的名字。”
挂掉电话后,慕子岩的眸光里闪过一片冷意:“这个局,就从你开始破吧。”
喃喃自语中,不禁想起两个人年轻时的许多故事——只是,一切都如过往云烟,人在利益的面前,往往变得不是自己。
…………
“老大夫妻回来过了?”方稚回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玫瑰园的一角,方稚看着陈伯肃声问道。
“是,他们回来拿名单和喜贴,没吃晚餐就走了。大少爷和老爷在书房谈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事老爷生气将东西都砸了。”陈伯一五一时的慕子岩的动静都报告给了方稚。
“老大走的时候什么表情?”方稚微微一愣——自从老大说要结婚以来,老东西对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这会儿怎么又对他发脾气了?难道是知道了产品被偷的危机?
“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少夫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陈伯压低声音答道。
“我知道了,你想办法弄到他吃的药。我总觉得他的病不对劲,老大看起来没反应,但从他经常往王浅那里跑,就知道他很重视。能让他重视的,绝不会是小病。加上突然结婚,这都值得怀疑。”方稚冷着脸无情的说道:“如果是不治之症,我们就要早做打算了。”
“夫人是想?”陈伯看着方稚阴冷的脸,不由得暗地里打了个寒噤。
“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好处少不了你的。”方稚看着满园的玫瑰,眼里的冷意更浓了,又交待了几句后,便匆匆的从角落里转了出来,以优雅而从容的步子穿过玫瑰花园的小路,一路往正屋走去。
二楼面对花园的窗子前,慕子岩负手而立,看着宫灯下的瑰色花园里,方稚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脸上依然平静。
方稚上楼的时候,看到的是慕子岩正坐在书房里写喜贴。
“子岩,这些事让阿城自己来做就行了,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别太累着了。”方稚走过去帮慕子岩捏着肩膀。
“咦?你身上什么味道?”慕子岩停下笔皱眉问道。
“什么味道?玫瑰花儿?”方稚抬手在鼻子边闻了闻,除了香水味儿,也没什么别的味道——她疑惑的看着慕子岩,不解的问题道。
“像老陈身上的那股子厨房的味道,今天阿城、安言过来,他忙和了一下午,结果他们也不在这边吃饭。”慕子岩放下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方稚将手移到他的太阳穴上,熟练的按揉着,边对慕子岩说道:“哦,我回来时去了一趟厨房,可能带了点儿味道出来,一会儿我就去洗澡。”
“恩。”慕子岩轻应了一声,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闭上眼睛享受着她专业的按摩手法,一时间也不再说话。
原来,她撒谎的手段也并不高明——两个人只是对面站着,怎么可能沾上他身上的味道呢?可见心虚之余,一点小小的试探也能让她急于应付。
可恨自己被她骗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利欲熏心呢?还是**熏心呢?对她这些小手段竟也失去了判断能力?
慕子岩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太重了?”方稚停下手中的动作,俯下头轻声问道。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洗澡休息吧。”慕子岩闭着眼睛略显疲惫的说道。
“恩,你也早些休息,这些贴子或者我让慕青或慕允来写都成。”方稚从他的背后转到他面前,利落的收拾好桌面上的笔和写了一半的贴子,体贴的安排着。
“不用,我自己写,以后慕允、慕青结婚,重要客人我也是要亲自写的。”慕子岩从笔筒里拿起笔,翻开喜贴又开始写起来。
方稚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出去了——他提到慕允慕青结婚的事,难道得的不是不治之症?
方稚关上书房的门后,站在门口思虑良久之后,冷冷的抬起了下巴,眸光里射出凌厉的光芒:“即便不是,有些事情也得早做准备。这世上,枉死的又不是一个两个。”
书房里的慕子岩只觉得眼皮突然一跳,惯用毛笔写小楷的他,突然滴了好几滴墨在桌上。
…………。
“王叔,我爸同意配合治疗,你做好方案通知我。”慕城给王浅打了电话后,便开车载着安言去了新房。
“你们在书房吵起来了?”安言看着慕城问道。
“他不是不想治,只是一时间失了生的乐趣,被方稚弄得有些灰心吧。”慕城脸色微沉的说道。
“好了,不提这些了,老爷子愿意配合治疗,你也就不要太担心了。你脸色阴沉的样子,看起来好冷呢。”安言做了个哆嗦的模样,逗得慕城不禁笑了起来。
“咱们去看新房,本来想让你去选家具,结果一个朋友直接订了送过来了,你若不喜欢咱们再换。”慕城加快车速,快速的往环城最有名的绿地区开去。
“这里?传说中的是富人区呀。”安言拉开车门,一片绿茵满目的绿地中,错落着几幢西班牙风格的别墅,每栋别墅四周都有大约300米的间隔。而每栋别墅的占地面积,粗略估算的话大约在300平左右。
别墅的院子大约占了整个面积的三分之一,也就是有100平的大院子——而现在这院子里,是修剪得平整的草坪,并没有种上任何花草。
“这房子是我自己开工作室的时候买的,平时也没怎么打理。”慕城解释说道。
“挺有投资眼光的,现在至少升值三倍以上了吧。”安言笑着说道。
“不止。”慕城拿出遥控器按开了院门,牵着安言的手慢慢往里走去:“这是园子最大的一幢,你喜欢什么花儿,我安排人种上。”
“不用。”安言的拒绝脱口而出,抬眼看见慕城温润而鼓励的笑容后,不禁低头笑了:“百合花的花期是春末夏初,现在都快入秋了,这时候移植怕是开不了花儿的。”
“你不知道现在有人工培育这回事吗?”慕城的浓眉轻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麻。”安言轻笑了起来。
“钱是个好东西。”慕城的声音低低的,叹息中带着冷意。
“慕城,开心些!咱们现在新婚不是吗。”安言将手插进他的臂弯里,脸软软的贴在他的手臂上,声音里是软软的怜惜与心疼,听得慕城的心微微一颤。
“对不起。”慕城伸手轻抚了一下安言的脸,那样的温软感觉,一如她刚才的声音一样,软得让他想抛开纠缠了他二十几年的恩怨爱恨,只与她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轻松的生活。
安言随着慕城推开的大门,拉着他的手快步走了进去,看见满屋贴着银泊的法式卢浮宫家具,大叫出声:“谁这么有眼光?居然送你全套卢浮宫家具,真土豪呢。”
这带着欧式宫廷感的美伦美奂,给人一种仿若穿越的感觉,只是做为日常居家来说,却显得过于隆重与奢华了些。
“一个朋友,天天和钱打交道,人都俗气了。现在换怕是也来不及,处理完发布会的事,你安排再重装一次吧。”慕城笑着说道。
“那多浪费。真是挺美,只是太富豪的感觉,你住或者合适,我的气场压不住这些家具。”安言用手仔细的摸了摸餐桌精致的做工、桌面华丽的花纹,不得不说:确实是好东西,从用材到设计都是一流的,只是她的气场不合而已。
“那怎么行,你以后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你要驾驭这里所有的东西。”慕城拉着她继续去看大厅、书房、婴儿房、休息室、主卧室——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
“你不是一直没打理吗?怎么连婴儿房都有了?”安言看着小巧可爱的婴儿床忍不住伸手去摇了摇。
“和你拿证后,就交给朋友去装了。”慕城看着那摇晃的婴儿床,伸过手将安言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缓缓覆在安言的手上,边与她一起摇着边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安言,我们要个孩子吧。”
安言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下意识的往回一缩,却被他用力的握住,那力度,并无松开之意。
“好,咱们要个孩子。”安言低下头轻轻的笑了——不管是协议、还是爱情、又或是老爷子的病,他们现在都该要个孩子了。
“安言,谢谢你。”慕城在她的耳边低语着,轻轻转过她的身体,将她温柔的拥进怀里。
安言伸出双臂轻揽住他的腰,将头温柔的靠在他的胸膛时,耳边传来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与她的呼吸渐成一至的节奏——如此契合、如此安适、直如同一人一般,将呼吸与心跳连成一线。
在他的怀里,安言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不经意的笑意温润而美丽——仅管现在要这个孩子有着太多的意义,但两颗渐行渐近的心、这份虽然还不够浓烈,彼此却终于愿意面对的爱情、这份受过伤后终于又能去爱的勇气、值得他们共同去呵护。
要个孩子,挺好。
当夏未的晚霞漫透了晚空,一室的明亮变得绯红起来时,如雕像般相拥的两个人才慢慢的拉开一些彼此的距离:“今天住这边?”慕城低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看着她轻声说道。
“回市内公寓吧,我等婚礼那天,你将我娶到这里。”安言仰起头,眼底的笑意一片烂然。
“好。”慕城暖暖的笑了——有了她的期许,在商业与阴谋十足的婚礼里,也将多出一份温情与爱意来。
……
“不是说公寓吗?这是去哪里?”上车后,安言一路欣赏着郊区一路绿意的清澈,待回过头时,却发现慕城走的并不是回公寓的路。
“今天将你的时间、你的人全部交给我。”慕城回头微微一笑,如雕刻般的五官在晚霞的里看得让人心醉。
“好好儿开车,别乱放电。”安言微眯起眼睛,肆意的欣赏起这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他身上的散漫优雅的气质、沉稳冷静的眼神,总让人自然的忽略掉他的五官,而他的五官虽然不如古温的妖孽魅惑,却正好是安言喜欢的那种:立体而硬朗,看起来个性十足。
“看够了没?”当车在一条繁华的街头停下时,慕城回身看着安言笑着问道。
“长得还不错,勉强配得上我。”安言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
“没看出你还挺自恋的。”慕城扯下她的手,看着她笑着直摇头。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安言笑着拉开了车门。
“若是配不上,我就去整容,怎么也得整得配得上你才成。”慕城下车拉着她往街巷入口走去。
“来让我捏捏,有没有整过的!”安言笑着惦起了脚尖,伸手在他的鼻子、嘴巴、下巴上用力的捏着——美其名曰检查他五官的真实性,天知道她有没有趁机报复:直拿出握画笔的手劲儿来了,连一向耐力好的慕城也被她捏得生疼。
“女人,手下留情行吗?拧的可是你自己的老公呢。”慕城看着她调皮的样子,笑得一脸的包容、疼宠、还有惊喜——那个稳重、沉静、理智的安言,竟也有这样小女孩的一面。
“别的男人也不会让我这样拧呀!”安言看着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当然,除了夏晚,慕城是第三个可以让她肆无忌惮欺负的男人。
“那晚上回家让你拧,现在我带你逛街去。”慕城一听乐了——既然是老公的专利,那得让她拧个够才成。
“夜市吗?”安言将手伸进他的臂弯里,看着眼前的人流如织、灯明如昼,各式的吆喝声、各色的小吃饰品,琳琅满目。
而来来往往最多的人,差不多是25岁以下的年轻人,无论是品味独特的时尚潮女、还是朴素单纯的学生妹,走在这纷杂的街上,眼睛都一色的透亮愉悦——一种简单的快乐。
“我们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却没有做过情侣间最普通的事情——逛街,看电影,吃小吃。”慕城看着她温柔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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