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可以三四个月走完的路,却硬生生走大半年。四月份从桐州出发,一路上来一个走一个的,倒是也不孤单。人嘛!所到之处总会有两三个说得上话的,对脾性就能叫做朋友,否则便是混个熟脸儿,好在这一路虽然糟心事儿一件接一件,可舒心事儿也是不少的。
莫淼淼打从进了洪都城就一直很紧张,不停问着张木流:“哥哥,待会儿见着娘亲了我要叫她什么啊?叫姨吗?”
张木流笑着说:“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啊,你可是我妹妹啊。说来这座城里,加上你我就有三个妹妹了。”
小丫头闻言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木流破天荒找了间铺子,买了些鸡鸭鱼肉拎在手里,又跑去卖胭脂的铺子买了些胭脂水粉。莫淼淼跟在青年身边儿觉得有趣极了,她眼里的哥哥可是从来不爱逛这些铺子的。
结果逛着逛着,张木流倒是东西都买齐全了,小丫头却要买个不停。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花绳儿,铃铛之类的,说是要把乐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她去了家里就能跟比她大一丢丢的姐姐一起玩儿了。变成小狗的盘瓠被扎了一脑袋的小辫子,张木流气海中的盘瓠神魂骂了一路的街,说等它出来了一定要吃了这个小丫头。张木流便笑着说让其随意,反正这丫头的爷爷和老爹就都只是差一脚便大乘的修士罢了。那头盘瓠闻言便再也没出声儿。
拉着小丫头的手往那处湖边儿宅子去时,张木流也有些忐忑。自己离开三年都没有来看过娘亲,也没写个信什么的,这会儿上门儿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前些年的张木流哪里愿意做这些事情,总是想着家人嘛!何必要经常联系,再怎么样不也都是血脉至亲?直到那三年里,张木流才慢慢明白一个道理,的确不管如何,亲人就是亲人,可若是逢年过节连个问候都没有,哪怕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不多时便到了宅子门前,让莫淼淼先等着,张木流自己走到门口敲门。如同四年前一般,人还是那个人,门也没有变。若是非要寻个变处,也就是那年并没有下雪,那年敲门的还是个少年。
总会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张木流三人小时候最喜欢去的一座红土丘,去年再去看时,发现原来自己心里很大很大的山,如今却只能堪堪站下自己一人罢了。
挥手敲了敲门,不多时便吱呀一声,门向里开去,走出一个少女,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袄子,直直看着张木流,过了好半晌少女才有些不可置信道:“木流哥哥吗?”
张木流笑微道:“你这丫头,这才几年就不认得我了?”
少女揉了揉眼睛,一步踏出门槛后围着张木流看个不停,转了好几圈后猛然一把拽住张木流的手臂,笑着就往宅子喊:“娘亲!哥哥回来了!”
张木流十分无奈,自家的丫头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低头在少女耳边儿说了几句悄悄话,接着这个穿着淡红色袄子的姑娘几步就跑去了莫淼淼身边,弯着腰笑的十分开心:“你就是淼淼妹妹吧?那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
小丫头不知怎么回答这个姐姐,憋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也只是咧着嘴巴大笑着,把乐青递过去道:“姐姐你看这只小狗漂亮吗?”
一身白衣但并未背剑的青年此刻站在门口大笑着,笑的十分开心。
一个瞧着很年轻,穿着黑色长裙的妇人从里屋走出来,笑着到张木流旁边儿,先是拿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才到眼前青年的肩头,于是十分温柔的笑道:“这就长这么高了啊?也不等等清颍。”
张木流笑的十分灿烂,挠了挠头道:
“娘!”
也没有许多久别的感慨,毕竟母子两个都是差不多的脾气。要知道当年张木流在洪都的一处书院待了半个月,他的娘亲几乎天天去书院送酒,书院的几位夫子也无可奈何。
小声与妇人说了几句话,妇人笑着便朝莫淼淼走去,到小丫头身边儿后蹲下来捋了捋她的头发,接着微笑道:“小丫头长得真漂亮,跟着个只晓得喝酒的哥哥,一定会觉得很累吧?”
莫淼淼急忙答道:“没有的,哥哥很好的,常常做鱼给我吃呢!每次只要到河边儿,他就会抓鱼给我,只不过钓鱼时本事不太好,次次都要好久好久。”
妇人闻言开心道:“既然都认了个哥哥了,那我这个娘亲你愿意认吗?”
莫淼淼低着头,使劲儿扯出来个笑脸,轻声道:“我还没有过娘亲呢。”
妇人伸手将小姑娘脸上的泪花擦去,然后一把将其搂在怀里,温柔道:“那我可占了大便宜了,淼淼第一句娘亲居然是叫我的。”
莫淼淼哽咽着喊出来一句:“娘亲!”
……
张木流帮着何紫棠在厨房忙活,妇人大惊道:“你都会做饭了?”
白衣青年一边儿和面,一边笑着说:“四年前就能做的,只是想多吃些娘做的吃食,就装作不会做饭了。”
何紫棠打趣道:“看来这不光会做饭,哄人的本事都很厉害了,以后不用担心找不到媳妇儿喽!”
张木流憋了个大红脸,心想着娘亲是不是喝酒了?
在院子给乐青扎辫子的两个姑娘闻言便凑了过来,何清颍一脸坏笑道:“娘亲可不用担心哥哥找不到媳妇儿的,胡家那个丫头每次来不是都说找姐夫吗?”
张木流苦笑不已,那个小妮子怎么还找上门来了?还不等他解释一番,莫淼淼便接着道:“娘亲娘亲!路上有一个喜欢穿红衣裳,更喜欢背着一把剑的秋水姐姐,可粘着哥哥了。”
张木流转头瞪了两个丫头一眼,那二人像是合计好的,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鬼脸后便跑开。
何紫棠放下了菜刀,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好半晌后才轻声道:“云梦泽的那个女子……”
张木流明显揉面的手顿了顿,接着低头笑道:“我会把她救回来的。”
妇人点了点头,继续切着菜。
一道黑线从张木流身上掠出,青年又以那柄南山飞剑设了一道阵法,这才道:“小竹山的事情还是不能与我说吗?”
何紫棠摇了摇头。
张木流笑了笑道:“那娘亲知道胡家之事背后的人是谁吗?”
妇人这才道:“不是什么大来头,一个躲在南边儿山里的巨人罢了,倒是有合道境界的,自从那个小丫头拿着一把葡萄籽说要找姐夫,我便去了南边儿将其揍了一顿,这以后倒是挺安生。”
张木流把两只揉面的手高高举起,同时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何紫棠笑骂道:“你个臭小子,你看看你一路过来惹了多少祸了?护国真人可真是被你揍了个遍。”
张木流讪讪一笑,转头继续揉面。
何紫棠又说道:“打了也没事儿,可有些事儿不是现在的你能左右的,日后还是要谨慎些。挂着个宋国侯爵又当了梁国王爷其实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越国贴了快四年的捕状是撤了。”
张木流心说娘亲你怎么回事?怎么揭儿子短揭的这么开心。没成想何紫棠又接着说道:“性子还是没变啊!小时候是个门前霸王,现在倒好,走到哪儿惹祸到哪儿。”
白衣青年无奈喊了一声娘,妇人才算作罢。
只是又过了许久,何紫棠转过头直直看着张木流,轻声道:“你和那位老人在彭泽的事儿我大概猜得到,只是,猜得到也没法儿去如何劝你,尽管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也难以去帮你承担什么。”
张木流感慨道:“小时候最怕偷偷喝酒了以后被发现,那时候的事儿现在看起来很小很小,可放在那时候的身上,其实也是很重的。人但凡真正长大了,谁的心里都藏着许许多多让人难以释怀的事情,有些旁人看着芝麻绿豆大一的事儿,可能对那人来说却是千斤重担。大家都有故事,只是不说而已。”
妇人依旧看着张木流,笑意始终挂在脸上,赏景儿似的好半天才轻声道:“儿子,长这么大了,辛苦了!”
张木流挥手撤去阵法,游方依旧化作芥子在院子里护着一大一小两个丫头。洪都城想要他张木流性命的人,肯定不少的,明早儿出门儿说不定就有找事儿的了。
何清颍也就是十一岁的个小孩儿,更何况又是个女子。毛绒绒的东西对她们来说可谓是杀力巨大,盘瓠似乎也认命了,任由两个小丫头在他身上扎了一圈儿小辫子。张木流心说这头上古异兽心中肯定是很凄凉的,想它堂堂异兽,被两个小姑娘扎了一身辫子,问题是用的居然还是花绳儿,这要是传出去,它还怎么自称大妖?
两个小丫头已经睡下,外面儿又开始飘起雪花,张木流坐在门前台阶上喝着娘亲自己酿的酒。要论喝酒,那可真是随了娘亲,论记性,就是随了父亲。
张木流没成修士以前,那就是记性差的要命。桐州城也不大,就是一条护城河围着的小城,可张木流愣是每次都找不着路。哪怕到现在,但凡进城都要放开神识去找路的,不然绝对会迷路。记得有一次去面馆儿吃东西,吃完以后出门,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边儿来的,无奈只得铺开神识去找路。奇怪的是,只要离了城池,在荒郊野岭中时,这个青年哪怕不用修士手段,只凭着直觉也能分辨方位。
何紫棠缓缓走过来,手里也是拎着一壶酒,大大咧咧坐在张木流一边儿,喝了一口酒才缓声道:“我挺喜欢那个丫头的,让她留在我这里吧。我要是猜的没错,接下来你肯定是要往瞻部洲去吧?带着个丫头也照顾不好。”
张木流故作惊讶道:“我娘这么聪明的吗?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何紫棠看起来跟一般年轻女子差别不大,性格也是与张木流一般,又执拗又跳脱。从把自己生辰改成与儿子一天,就只是为了让自己记得多年不见的儿子,就可以看出来,有其母必有其子。
何紫棠瞪着眼道:“忽然想起来,你长这么大了我还没有打过你。唉!做娘亲的没打过儿子,还真是一大憾事!”
张木流苦笑不已,只得转移话题:“小竹山的四口井,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何紫棠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四口井其实就是四把剑。巨鹿井的确与巨鹿泽有关系,算是偷了巨鹿泽的水运铸成的一柄剑。剩下三口,也只是知道是剑而已,还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过。”
妇人喝了一口酒,接着道:“小竹山许多事儿我也不清楚,大多数知道的事儿也不能与你说。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儿得你自己去寻根溯源,当年你爹也是差不多,从来没人告诉他小竹山的不同,他也是自己慢慢去找寻的。”
白衣青年点了点头,从盘瓠口中也得知了一些旁枝末节。若胜神洲是个泉眼,小竹山就类似于堵住泉眼的一个塞子。
何紫棠起身离去,背朝着张木流说了一句让年轻人恼羞不已的话:“竹山的小孩儿两岁就要断奶,你喝奶都快到四岁了。那时我就知道你长大了肯定会爱喝酒,举着竹筒往嘴里灌奶时也潇洒极了。”
……
连日的大雪还是没有作罢的迹象,今日依旧是个风雪天。江南气候温和,极少有人会生炉子,可今年也由不得不生火了。
张木流随便儿吃了些东西就出了门,也终于把那件儿白衣换了。青年尤其不爱穿绣着东西的衣裳,总觉得与自己不搭,也总是穿着素衣。今日倒是与往常不太一样,一身青衫,背后游方,头发随意束起插了个像是小剑似的簪子,只是看着还是乱糟糟的。
今日出门,见了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以后肯定少不了有人找茬儿。胡洒洒天天把姐夫挂在嘴边儿,所以人还没到时,张木流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洪都城。以此看来,这丫头的姐姐或许真是个绝色佳人呢。
张木流没理会藏在暗处的金丹修士,越国皇室还真是下血本了啊,最少也会蹦出来个分神吧?青年暗自一笑,径直往远处的大宅子去。
门房是个老人,看到远处走来一个背着剑的青年,无奈摇了摇头。大小姐长得好看是好事儿,可也禁不住天天有人上门啊!这都要过年了,还有人来?这次倒是与从前不一样,一副江湖剑客的打扮?唉!年轻人啊,装也装的像一些啊!也不打听打听,这些天洪都城的毛驴儿有多紧俏,染料铺子生意有多好?自从被人听去会有一个胡子拉碴牵着青色毛驴儿的青年来后,隔三差五就会有人牵着头毛驴儿来,说姐夫来了!
张木流走上前去,看那老人面色古怪。于是笑着与老门房说道:“我来找胡洒洒。”
老人撇着嘴道:“又是一个张公子?你好歹也去找个毛驴牵着啊!”
青年有些不解,只是一想,或许胡洒洒交代了自己有一头青色毛驴儿。于是接着说道:“我那头毛驴现在没带在身边。”
老人手扶额头,指着远处巷子道:“今天可真够热闹,你看看人家家伙什多齐全呐?”
远处果真有个胡子拉碴的青年,穿着灰色衣裳,牵着一只青色毛驴慢悠悠的往这边儿来,那毛驴儿每挪一步,地上都会有一个青色的蹄印儿。
那人走到门前还未曾说话,便听的老门房说道:“今个儿倒是来了两个张公子,你们哪个是真的呢?”
张木流无奈不已,也不知如何去证明自己便是真真正正的张公子。这老门房已经认定二人都是假的了。
牵着毛驴的青年指着张木流大骂道:“哪儿来的小子?背个破剑就把自个儿当剑仙了?毛驴儿呢?胡子呢?”
张木流没搭理这个吃饱了撑没事干的青年,凑上前去小声道:“你去把胡洒洒喊出来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又不会费多大功夫,而且你想想,万一我是呢?那小丫头可不要扣你钱?”
老人闻言还是十分犹豫,二小姐是盼着真正的张公子来,可要是再错了,又要被那个小祖宗说自己老了,连个人都分不清了。
张木流无奈,继续说道:“那廖先仁姜水常他们呢?他们也认得我啊!”
老人闻言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廖先仁平常不怎么抛头露面,知道其真名实姓的也确实没几个,于是点了点头,往内院去。
张木流转头看着那个牵着毛驴的青年十分无语,结果那个青年还一副你是假的的模样。
于是青衫背剑的青年笑道:“这么大的风雪,也不给驴子遮挡些?你看看都掉了颜色了。再者你胡子画的太假了!找个好些的画匠重画一下去吧。”
牵驴的青年闻言有些羞恼,拉着驴子转身就走了。
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少女拎着裙摆踩着小碎步就跑了出来,老远看到个青衫男子,还背着一把剑,于是一个后仰猛然停住,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不住。
张木流笑道:“怎么?我还不能换一件衣服了吗?”
胡洒洒皱着的眉头猛然舒展,几步便跳出门口,纵身跃起就挂在了张木流身上。
胡洒洒抱怨道:“怎么走了那么久嘛!你要是再来晚点儿,我都要长高了。”
青年笑道:“大姑娘了,老这么挂在我身上不好看吧?”
少女摇头道:“我还管他那个,谁爱说谁说去,让姐夫抱抱怎么啦?”
张木流无奈笑了笑,硬把胡洒洒从身上扯下来,转头望向门口。一个中年汉子与一个看起来十分漂亮的女子,各自各自搀着一个憔悴妇人的手臂,缓缓走出门外。
胡洒洒赶忙冲了过去,帮着姐姐扶着娘亲,等站定后便很开心的说:“娘!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大哥哥!当我姐夫还是绰绰有余吧?”
被胡潇潇瞪了一眼,少女马上缩着脖子藏到张木流身后去了。
中年男子跨出一步,抱着拳头就要弯腰作礼,张木流赶紧上前去以两只手轻轻托住男子,轻声道:“洒洒愿意叫我一声哥哥,那您便是长辈。胡叔叔如此大礼,小子可承受不起。”
中年男子抬起头,开怀大笑道:“那我胡汉庭就厚着脸皮受你一声敬称了。”
张木流笑着点头,又转身往妇人去,笑着说道:“听洒洒说过您的症状,我也略微知道其中来龙去脉了,稍候我便替红姨解了这毒。”
胡洒洒瞬间脸色煞白,小姑娘急忙拽住张木流的袖子,大眼睛盯着张木流,似乎很疑。
夏红抬手捋了捋小女儿的头发,对着张木流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多亏这你给洒洒的丹药护住了我的心脉,否则我是撑不到这会儿的。”
张木流打断了作势施礼胡潇潇,感叹道:“这小丫头果然没骗我,胡姑娘如传闻一般好看。”
胡潇潇红着脸没说话,胡洒洒已经跳着过来,拉着张木流的手臂道:“看看看看,我没有骗你吧?是不是比你那个妹妹好看多了?”
众人笑着进门,张木流转头看向一处露出讥笑眼神,朝着那自以为藏的隐蔽的金丹修士传音道:“给你时间去叫人,不是我打击你,着实是你禁不住我砍一剑。”
远处一个灰色身影蓦然显现在半空中,这人满头大汗,自言自语道:“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
……
按理说修士门阀在世俗朝堂来说,都是十分超然的,可这胡家却看起来却没什么特殊之处。但凡金丹修士,在这一国来说都是座上宾了,胡汉庭却只是老老实实做些生意。
几人落座在一处池塘旁的亭子里,张木流猜想胡洒洒说的沉扇之处便是这里了。毒什么的对这个火气十足的青年来说算是最简单的,甚至都无需知晓什么旁的法门,只要能控制入微便可火煮万毒。下毒人手段极其聪明,是一种类似于子母式的下毒手法,区别在于子显母隐,若是只祛除子毒,母毒但凡反噬,中毒人就生机全无。
倒霉就在这下毒人遇到了张木流,梦中化名张别古的青年,最后一世临死前才参透的火道真意,最起码也是凌驾与这方世界万火之上的。
张木流走到夏红身侧,笑着说:“红姨,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先切脉。”
夏红心里疑惑,既然能看出来我身中剧毒,为何还要切脉?只是张木流既然说了,那便给他切脉便是。
夏红温柔道:“小家伙!我这条命可就交给你了。”
青年笑着把手搭上去,暗自调动真火从指尖蹿入夏红脉络,化作普通宗气以极快的速度游转在妇人体内,待游遍诸穴后停在气海。猛然间妇人大汗淋漓,因为其体内的一丝火苗先是在猛烈燃烧,待母毒于膻中穴现身时又以游走时所留真火炼毒,所以肯定是不太好受的。所幸张木流瞬间便撤回手指,疼痛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胡潇潇被母亲忽然涌出的汗水吓的不轻,只是不知为何,她选择相信这个看着深不可测的青年,待张木流抽回手后她才有些焦急道:“张大哥,我母亲如何了?”
张木流自信道:“治病开方我就是个半桶水,多少晓得些药理罢了。可论治毒,我还是敢于当个天下第二的。”
夏红脸色很快便缓和回来,接过来胡汉庭递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自认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是谁?”
在长辈面前,这个年轻的青衫剑客就没有与旁人时的冷淡了,他抬手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说不定是以后的我。”
胡汉庭搂着妇人哈哈大笑,这个金丹中期的汉子此刻居然眼睛有些红。
胡洒洒一只手挽着张木流的胳膊,另一只手挽着胡潇潇,憋着眼泪笑道:“你们看看,我说了姐夫很厉害的吧!”
胡潇潇从背后捏了一把胡洒洒,张木流笑着抬手使劲按了少女脑袋。两人都没反驳这个其实也不算轻松的少女,这处围着的几人,肉体最痛苦的是夏红无疑,可谁都知道心里最痛苦的是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女孩子。
张木流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夏红,并说道:“红姨,这也不是什么仙丹奇药,只是些按旧方以老药配的药丸,吃下去后可以跟我残留在你体内的真火相辅而固本培元。那缕真火日后会慢慢化成卫气,也算是我送红姨的见面礼了。”
胡洒洒很不高兴,撇着嘴巴道:“娘亲都有礼物,给我没有?”
张木流笑着掏出归来乎镇换的一串贝化,递给少年后缓缓道:“这可是我费好大的劲儿才弄来的,如今可是很稀奇的。”
说着又取出来勒索史嘉铭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萤石,递给胡潇潇后说道:“虽然不是有意,可这小丫头满嘴乱叫,确实败坏了你的名声,这颗萤石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当与胡姑娘赔罪了。”
胡潇潇接过萤石后笑意不断,倒不是有旁的心思,只是觉得眼前青年十分和善。以妹妹的脾气,如此信任一个半道上认识的的男子,还是头一次。妹妹相信这个高深莫测的青年,自己也便相信了。于是她笑道:“张大哥不必如此见外,叫潇潇便是,我妹妹的几句戏言也无法败坏我的名声。倒是亏得张大哥一而再再而三的解救我家人,潇潇在此谢过了。”
张木流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胡汉庭,再从袖中取出一把扇子,是竹山的小竹做的扇骨,扇面也稀松平常,白纸而已,上书一行小字“何事可屈丈夫膝?唯家而已!”
胡汉庭结果扇子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知我者木流也!”
一句话将大家都是逗乐,又是聊了一会儿,胡汉庭搀着夏红回去休息,毕竟身体还是相当虚弱。胡洒洒分别对着两人眨了眨眼,也跟着离开了,此处便只剩下一个青衫背剑的青年与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
张木流忽然说了一句:“潇潇与谁学的剑?”
绝美女子闻言便笑着反问道:“张大哥怎么知道我与人学剑?”
一句问出,两人皆是面色古怪。片刻后张木流笑道:“我去打一架,你护好你爹娘与小丫头。”
实则已经是金丹巅峰的胡潇潇微微点头,面前青年已然消失不见。天空中一声闷雷炸响,两道身影直直往坠往南方,张木流身形再次出现在亭中。
胡潇潇投以疑惑眼神,背剑的青年已经掏出来酒囊,自顾自灌了一口。擦了擦嘴巴后才笑着问:“潇潇以为剑为何物?”
女子苦笑不已,张木流再次猛灌一口酒,大笑道:“学剑又为何?”
这次胡潇潇异常坚定道:“护我家人。”
话音刚落,胡潇潇身旁再次没了青年的身影,只是耳边有那人传音:“此后不必委屈自己,世间当然是规矩很重,但我辈剑客,无非就是为个方圆之内,自在人间!”
一抹黑线直往扬汉另一侧去,瞬间悬停在百里外一座山头,一个如同枯骨般的老妇人抬头眯眼道:“所为何事?”
张木流神色冷漠,一剑直下,瞬间将下方山头一分为二。那妇人脸色狂变,现出真身变作一只三丈长的黄尾石龙子向南方逃去。
张木流讥讽道:“倒是个不常见的畜生!不是爱下毒吗?我便让你毒上一番!“
又是一道剑光,石龙子一分为二。
池塘边的亭子里坐着一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束缚着她近十年的枷锁猛然消散,这位姑娘两只手捂着脸无声痛哭。
被以恶毒手段要挟的又哪止胡洒洒一人。
……
几个竹山的孩子聚在一处小院儿内,陈辛左要比张羽和张藤霜大一些,都是从小跟在张木流屁股后面玩闹的孩子,自然彼此间都是很亲近的。其实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若是同乡在异乡相见,定然只有亲切。
这晚洛阳城里开始有了一种新鲜玩意儿,酒楼也好客栈也罢,门口都是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堆印满文字的纸张,只要愿意拿便可以直接带走。
纸张上面正反皆有印文。一面儿最上方写着三个大字“诸国论”今日便写着宋国将由一位叫做陈束城的人接任霄仇府驻使;宋国剑侯获梁帝亲封逍遥王;各国纷纷派遣镇泽总兵稳定水患。
另一面儿也是几个大字“神州趣事”,大白话的写着些笑谈,下方也有特意标注出于何人何地。
张藤霜与徐婉禾两个女子在屋檐下切肉,张羽根陈辛左围在一处火堆,两个不爱喝酒的少年今日各自手里拿着一壶酒,雪花儿不断敲击在两个少年身上。
陈辛左举着酒壶大声道:“有乔雷大哥的马帮四处散播,又有玉山哥的名气,我们的小铺子不用多久就会成为大铺子啊!咱木流哥真猛,走到哪儿打架到哪儿!打完还总能封官儿。”
张羽亦是举起酒壶,爽朗道:“我们小竹山出来的孩子,终于也能为家乡做点儿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