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变故,对常人也好,修士也罢,都有很大的影响。那些个大多数人都不一定叫得出名字的古泽再次现世,影响最大的还是一地百姓。原本祖祖辈辈百年甚至几百年都是种地的农民,有一天忽然门前多了个大泽,要多久才能变成渔民?
如今自己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气,大修士陆陆续续回乡,一个小小元婴?那就真是摆着好看的而已。
远游路上,好像从来不会孤单,今儿会有一个人结伴上路,哪怕明天他走了,后天也会再出来一个人。
这不,张木流身边又多了个小丫头,还一口一个叔叔的。
过了淮水气候马上便不一样了,张木流一觉睡了三个月,如今已经十月份了。北地这时都要穿厚衣服出门了,这儿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江南,可依旧有些热。
好像张木流很容易一场大梦错过许多事情,这下要想和娘亲一起过个生辰恐怕很难了!帮乔玉山送信?等自己到昆山,他都自己回去了吧!
前方就到了涿鹿,一路上莫淼淼笑意都是很少的,除非张木流允许游方载着她飞一圈儿,她才会有些笑脸。
有一天下了一场大雨之后,路上爬出来许多蚯蚓,满地都是。小女孩不小心踩到一只后,就打死不走路了,要张木流背着或者游方载着。
张木流把小丫头放驮在肩头,笑着问道:“你是不是看见小溪里的几尾鲤鱼后,便不想吃鱼了?”
莫淼淼轻轻点了点头,怕张木流看不见自己点头,就往往前坠了些,倒着与青年点头示意,之后小丫头脆声道:
“我看到它们活蹦乱跳的在水里,我就不太敢吃鱼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特别不忍心。”
张木流笑了起来,与小丫头说:“这么说那花果树木也一样啊?都是长在土里结在树上,他们长大也不容易的啊,那你以后连面都不吃了吗?”
小丫头把下巴抵在张木流的头发上,陷入了沉思。不知过了多久,莫淼淼忽然问道:“那我们以后吃什么啊?我刚刚想了一下,如果按你这么说,那所有的东西都是活物,我们吃它就等于杀它啊?”
得嘞!韩乘第一个把自己问住,这丫头是第二个了。不过这个问题倒是很有意思,张木流也陷入了沉思。
张木流不想对着莫淼淼说什么万物皆有其定数,因为自己从来不理这个。也不想对小丫头说,因为饿便要吃。更不想对她说,它们与人不一样,人会痛苦,它们不会,谁也不知道做个花草树木或者猪马牛羊,然后被杀被吃是什么感觉。所以青年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莫淼淼的问题,这比韩乘的问题要难上很多很多!
已经走了好一段路,小丫头不见青年回答,便小声说道:
“是不是人都得这样啊?”
张木流只得说:
“反正人都得吃饭。”
小姑娘哦了一声,接着又把手肘抵在张木流头上,双手托腮,说道:
“可是叔叔你是神仙啊!飞来飞去的,不吃饭也行的吧?”
张木流一脸苦笑,摇晃着肩上的小丫头,委屈道:
“淼淼,打个商量行不行?以后叫哥哥,别叫叔叔了,我还很年轻的!”
莫淼淼被张木流一句话逗得开心不已,晃荡着双腿道:
“嗯!嗯?要不然你给我做一顿鱼吃,我就叫一天哥哥?”
这天张木流到一处河边,从剑候令牌里取出一根儿鱼竿儿,果真就开始钓鱼了。只是好久都没有钓鱼,又不想用修士手段,结果大半天没钓上来一条鱼。
莫淼淼撇着嘴,一脸嫌弃,故意在张木流身边一口一个叔叔叫个没完。
张木流十分无奈,上次钓鱼还是十一二岁时,与乔雷乔玉山二人到离小竹山很远的地方。那条河是从小竹镇一路而下,到这里与另外一条河汇在一起,叫做三岔峡。那日忙活了一天,三个人加起来的鱼,哪怕揉成团子,也没有个馒头大小。
无奈之下便脱了靴子下水摸鱼,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半个时辰,真给他摸到一条不小的草鱼。
莫淼淼见张木流要杀鱼,说是她捡柴禾去,转身就跑了,游方自行掠出跟在一旁。
张木流叹了一口气,自己小时候也这样过。过年村里杀猪,很小很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后来长大些,就不太喜欢看了。倒不是因为怕血腥,而是因为把猪从猪圈里拉出来时,凄厉的叫声,让年幼的张木流有些害怕。自己当时也曾想过与莫淼淼一模一样的问题,可后来慢慢长大,该吃还是一直在吃的,也从来没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等到鱼烤熟时,都已经太黑了。张木流撕了一块儿肉,剔下鱼骨后递给莫淼淼。小丫头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还是吃了,吃着吃着就眼泪汪汪,与张木流说:
“哥哥,你烤的鱼有爷爷做的味道。”
……
进了涿鹿城,青年带着小丫头进了一间裁缝铺,一个看着十分和蔼的老婆婆笑着问道:“买布还是做衣裳啊?”
张木流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儿淡蓝色的布料,递给这位老婆婆。
“老人家,我给妹妹做身衣裳,您看着做的漂亮些,我把定钱给您,您说需要多久来拿,我到时来取就是。只不过可别需要太久,我们还要赶去金陵呢。”
老人笑着走到莫淼淼身前,蹲下打量了一番,拿了一截儿碳头在地上划了几道,然后笑道:
“小孩儿的衣裳不费事儿,你明天晌午来取便是。”
张木流点了点头,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把剪刀和一个木头盒子,转头见老婆婆有些板着脸了,急忙道:
“老婆婆您别生气,我这个料子比较贵重,需要用这些特别的用具。我也是听人说涿鹿城里您老人家手艺最好,这才找到您这儿来的。”
这位老婆婆原本是有些生气,哪儿有去裁缝铺自己带剪刀针线的?这不是来砸场子吗?直到听青年说下半段话,脸色才缓和过来。
“唉!老婆子我做了一辈子裁缝了,还真没有听说过什么料子需要用特定的剪刀针线来裁剪。不过有钱是大爷,你明天来拿就行了。”
张木流连声抱歉,给了老人一枚五铢钱后便要转身离开,那婆婆死活不收,嫌给的太多了,说要是传出去她老太婆给人做身衣裳,还是自带的布料,就收了一枚五铢钱,那以后就没人来找她做活儿了。
青年十分无奈,只得收回来那枚五铢钱,给了老妇人十个通宝钱。
拉着莫淼淼的手出门走了一小段儿路,小丫头撇着嘴说:“骗子!你什么时候去打听裁缝铺了,分明就是随便找了一间。”
张木流叹了一口气,心说带孩子可真累,也难为老前辈把这孩子养这么大了!
陈辛左比张木流小两岁,但是两家大人不怎么来往,难得小孩间有一起玩儿的。
小竹山里的孩子从前一直分成许多个小门户。都是大人不怎么来往,小孩便很少一起玩儿。可到了张木流这辈儿的孩子,不晓得怎么啦,几乎村子里的孩子都玩儿的到一块儿,大多第一次喝酒都是张木流教的。
听说陈辛左找了一家镖局做学徒,每天学武而已,倒是没什么活干。只不过镖局的师傅收他时便说了“三年学艺两年效力”,前三年教你本事,吃喝都不要钱,出师后两年,赚的钱全部得给师傅。
陈辛左哪儿在意这个,说管吃管住效力十年都不要紧。
镖局叫做御风,听名字倒是很快。随便找了个人一打听,便知道了镖局方位,听那人说便能听出来,门风还是不错的。
还没有进城时,只是到了人多的地方,莫淼淼便自己跳下来,说要走路。所以就有了一个白衣青年背着一把剑,拉着个小姑娘的手在这梁国边城晃悠。
莫淼淼,也就比胡洒洒小两三岁而已,可看着实在差的太多。身边的小丫头依旧是一副孩童模样,胡洒洒却已经有了少女的样子。得亏自己才睡了三个月,要是睡个半年,等张木流到洪都时,小丫头或许都成大丫头了。毕竟女子将近二七,最是能变模样时。
走到御风镖局门前,张木流打量了一番,倒是个大宅子!房间虽然小,可院子十分大,也是为了练武时能放开手脚吧。
陈辛左也是个筑基修士了,对一般宗门来说都是天才人物了,想必藏拙的很辛苦吧!
张木流走上前轻轻扣了门,不多时便有个少年开门,直接问道:
“先生有事儿吗?”
张木流笑着说:“找陈辛左,我是他哥哥。”
少年闻言便忽然哭了出来,十三四的少年抽噎道:“您怎么才来,陈师兄受了重伤,已经卧床两个月了。”
白衣青年闻言猛然便皱起了眉头,放开神识找到陈辛左的房间,直接便冲了进去。
莫淼淼跑着跟在后面也进去了,刚才张木流皱眉的一瞬间,把少年吓得够呛,见人已经自己走进去了,急忙往后院去找师傅。
白衣青年一把推开一处房门,屋子里正有一个少年躺在床上,一旁有一个少女端着一碗药往少年嘴里送去。门开后两人都转头看去,一个白衣背剑的青年眉头紧皱。
少年愣了一会儿,才木讷开口:
“木流哥?”
张木流站在门口,神情严肃道:
“怎么回事?”
陈辛左苦笑了一声:“没啥事儿,就是打了一架打输了,受了点儿伤。”
白衣青年板着脸道:“说不说?”
一旁的少女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您是木流大哥吧?”
张木流转头看着少女,眼神冷漠。这时后方的小丫头拽了拽他的袖子,很小声的说:
“你好好说话嘛!”
张木流这才神色缓和
那少女站起身,轻声说:“师兄是因为我受伤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陈辛左苦笑道:“木流哥!别这样呗,我重伤在这儿你也不关心一下,来就板着脸,我现在这模样你也不能打我呀!”
张木流叹了一口气,丢了一粒药丸过去,陈辛左接住便吃了。
“跑的这么远就算了,怎么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一旁的少女道:“木流大哥,师兄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他要是好不起来我就一直照顾他,您放心,我说到做到。”
莫淼淼走到近前小声道:“你别生那么大气嘛!谁打的辛左哥哥我们找谁去嘛!”
张木流与少女说了一句抱歉,走上前去拉起陈辛左的胳膊好一会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伤到根基,只是体内真气损耗严重,气海枯竭,加上筋骨脏腑都受伤不轻,才看起来伤情严重。
吃下张木流给的丹药后,陈辛左面色倒是红润了一些,也能稍稍动弹了。
张木流瞪眼道:“动什么动?我给的就是仙丹?吃了就能治好?”
陈辛左讪讪一笑,果真便不动了。
张木流没好气道:“等一会我出去找几味药,喝了之后自己调息,能好的快一些。”
哪儿有什么重伤时吃了就能好的丹药,无非起到加快恢复的效果罢了。小丫头的父亲给自己的一击,到现在也没痊愈呢!这还要多亏自己是个元婴修士。
门外有人说了一句:
“张公子,我没保护好辛左,是我这个做师傅的不尽责。”
还不等张木流开口,陈辛左就着急道:“哥!真不关他们事儿,我看到有人欺负师妹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张木流抬手示意陈辛左不要说话,走出门去看着方才开口之人。一个三十四五的汉子,穿的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个常走江湖的人。
“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我弟弟受了伤,我总要知道是谁出的手。”
中年人是这御风镖局的老板,也是总镖头,叫徐抱舟。
徐抱舟将张木流带到正堂,让徒弟沏上茶之后才慢慢说:
“涿鹿只是个小城,一县之地而已,可因为是与齐宋二国的边界,所以有不少驻军在此。前些日子太后的侄子到此,小女不幸被他撞见,便死缠烂打要抓走小女。辛左是修士这事儿其实我早知道,那天他为了保护小女,显露了修士本领,结果那人身边也有修士供奉,辛左护着小女离开,便被打成了重伤。
是我这个当师傅的没本事,不能替徒儿报仇啊!”
张木流这才有了些笑意,心说我竹山的孩子就是有侠气,说不定这小子能因此捞个媳妇儿也不一定。
“徐总镖不必自责,您只是江湖人,碰上修士也无可奈何,何况还是个吕太后的侄子。”
徐抱舟脸色复杂,最终还是无奈道:
“我知道你修为该是很高,我也知道你现在报仇心切,可现在毕竟是太后掌权,一人之力终究难以敌国。”
张木流笑道:“徐师傅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的,你让人把这个牌子挂在门口,如果再有人寻事,我便很好处理了。”
说着便递出剑侯令牌,徐抱舟心惊不已。
张木流解释道:
“宋帝给的,本来想着没什么用处,看来现在便用得上了。你只管放心挂上去,哪怕引起两国纠纷,闹上霄仇府也不要紧,我有人!”
徐抱舟苦笑着叫来一个徒弟,让把令牌挂在门口,既然这位年轻人都是大宋侯爵了,那就由他去好了。
张木流心里还是高兴的,到底是小竹山的孩子。
那只土元现在是能派上用场了,找了几味药材与土元一起熬了药汤,几百年的土元精,好歹陈辛左喝了后过几天便能下地了,内淤和筋骨疼痛还是极有作用的。
到底是小孩子,莫淼淼已经与徐婉禾打成一片。这个小姐姐照顾陈辛左之余,便带着小丫头四处撒欢儿。
给张木流开门的少年叫栾沮池,倒是个不错的名字。白衣青年就觉得,好名字都让别人取了。如那个笑面虎的沾霖,自己的朋友史嘉鸣,还有这里的徐抱舟、徐婉禾,张木流觉得都是极好的名字。
自己家乡的孩子,起名字都很随意,唯独藤霜有些意思。
栾沮池跟在这个背剑的张大哥身旁,说是帮忙熬药,可眼睛一直盯着张木流背后的游方,直到莫淼淼跑回来瞪着这个少年说:“看什么呢?那是我的!”栾沮池方才作罢。
少年人,谁不想有一把剑一匹马!
夜里哄莫淼淼睡下后,张木流坐在陈辛左旁边,看着满脸笑意却动弹不得的陈辛左,轻声道:
“陈束城的事儿与你们陈家无关的,何必老是往自己身上揽,哪怕你帮他承受了所有,他也改不过来性子的。还有,你出了事也不知道喊人?”
陈辛左无奈道:“这不是想着你要来嘛,再说打不过就叫人,很跌份儿的!”
张木流笑着拍了少年一巴掌,少年顿时龇牙咧嘴的。
“我也受了点小伤,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后便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少年急忙问道:“你伤的如何?昏睡了三个月还了得?老药也不晓得自己吃。唉!你这个当大哥的真让人不省心。”
白衣青年笑骂道:“你们这些个浑小子坏丫头,都觉得我不敢揍你们了是吗?”
陈辛左讪讪一笑,过了片刻与张木流说道:“木流哥,我想到了一个搜集消息的好法子,可不知道怎么去做,你帮我想想?”
张木流笑着让其先说,少年开口道:
“我想着,我们可以开个铺子,花钱买些别人的故事,所见所闻,或者一些新鲜事儿,以此转而做成纸版,卖出去,以此赚钱,也收集消息。”
青年闻言也是十分惊讶,这个主意非常不错,于是略微思考后说道:
“可行,我们可以先试着去刊登一些趣事,也可以在得到本人同意后,将其事迹写在读物上。不过这事儿得在大宋先开始,别国不太方便。可以先试着写一些新颁布的国策,哪些大官儿都做了什么,当然这些都要征求别人同意才能写,不过在宋国就不必那么麻烦,你哥我好歹是个侯爷了!”
陈辛左闻言非常高兴,可马上就有些脸红,轻声道:
“到时我带着婉禾可以吗?”
张木流笑道:“只要你能有这个本事让人家跟着就行!”
……
一处宅院内,院子里几人正在喝着酒,一旁的一个年轻人笑着说:
“公子,我听说御风镖局门口挂起了一个宋国侯爵的牌子。”
正当中的锦衣男子闻言,不屑道:“在我梁国挂宋国的令牌,他是要造反吗?”
说罢院子里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个中年人,对着这位太后亲侄子说道:
“吕钟云,你还是想清楚,那块儿牌子的主人,是宋国最权重的王爷的义子,你最好估量一下你的份量与他的份量。”
吕钟云依旧笑着道:“马先生您也太多虑了,有您在我身边,即便轩王来了又如何?”
被称作马先生的中年人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次日清晨,吕钟云大清早便带了一队人到御风镖局,一帮人在门前嚷嚷着,要将徐婉禾带去做吕府夫人,活脱脱一副纨绔模样。
只是谁也不敢去门前把那块儿牌子摘下来,弄不好就是要挑起两国纷争。吕钟云虽然是个草包,却也知道些内幕消息。如今各国都忙着治理水患,特别是宋梁两国交界处忽然多出了几处大泽,需要两国携手治理。而梁国境内的云梦泽与彭泽也是将将稳定下来罢了。这时但凡有些小摩擦,都够他吕钟云喝一壶了,他那位才三十多岁便做了太后的姑姑,也难给他好果子。
所以一帮人只得站在远处叫骂,而不敢上前推门。
吕钟云身旁的马先生脸色难看极了,给这个不学无术的败类做护卫,真是把自己的脸丢光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背剑的青年缓缓打开门,伸手取下门环上的牌子转而系在腰间。
只见张木流笑盈盈的走出大门,朝着那位金丹期的马先生道:
“请问是谁打伤我弟弟的?”
马先生皱了皱眉头,一旁的吕钟云一步走上前,笑着说道:
“我!大梁北山伯。”
张木流哦了一声,一挥手便将这位北山伯拍飞数十丈,狠狠撞在地上。马先生刚要有动作,又是被青年悬空一巴掌便拍飞,更远。
白衣青年看着还站在门前打颤的一伙人,冷漠道:
“你们可以去喊人!晚上或者明天我都在的,要是不来,那我就要去登门拜访。”
那位马先生已经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笑着说: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封侯,这么年轻的金丹,也是不易了。”
张木流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这个看似不与吕钟云是一路人的中年修士,撞烂了一排房屋后便不再动弹,起码也要躺上几个月。
白衣青年冷声道:“你只会比他更恶心人。”
青年说完便转身进门,门前一伙人跑过去将倒在地上的二人抬起,飞快离开了这里。
一个金丹修士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当这个草包的狗腿子。那两人若是一起时,肯定是以那位马先生为首的。
就像两人在河边发现一个溺水的人,一个不会游泳,站在一旁看着。一个水性极好,也在一旁看着。前者是爱莫能助,后者是见死不救!
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堆少年,特别是栾沮池,一副崇拜不已的样子。莫淼淼跑过去抓住张木流的手,小声道:
“你好凶啊!”
张木流把小姑娘抱起来,笑着说:“可是他们把辛左打的都下不来床,我这样对他们也不是太凶吧?”
莫淼淼点了点头,说好像是。
这天的午饭是徐抱舟强拉着青年一起吃。张木流对自己判人高低的本事已经不再有任何信心,但对分人善恶,却颇为自得。徐抱舟绝对就是那种愿为他人不平的江湖汉子。
张木流笑着说:“您是辛左的师傅,那便要高我一辈儿,我叫您一声叔叔您不会不乐意吧?”
徐抱舟也是笑着答道:“你小子是想着让婉禾与辛左一起去洛阳吧?”
白衣青年笑道:“果然瞒不过您的法眼啊!”
这位御风镖局的总镖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可是辛左是修士,婉禾只是个常人而已。我当然看得出他们两个互相喜欢,可若是将来婉禾都老了,辛左还是个年轻模样,那该如何是好?”
张木流拉住徐抱舟的手,此刻这个汉子就只是一位父亲。青年轻声道:
“婉禾与沮池都有修道潜质,这个您大可放心,只不过……”
张木流欲言又止,那汉子却十分豪爽,对青年笑道:“只不过我不是个修道的材料是吗?”
张木流无奈点头,可徐抱舟却如同大口饮了酒似的,起身大声道:
“修士也好,江湖人也罢,我少年时便看开了。即便没有那份资质又如何?我行走江湖心中有义,便是侠客!”
青年闻言,心中一样豪情万丈!
……
吕钟云其实伤势并不重,只不过他不是修士,看起来很狼狈而已。这位北山伯清醒之后就疯狂砸东西,吵着让人送信给姑姑,让护国真人来教训那个小子。
一直被人叫做马先生的中年修士倒是十分镇定,同时也有些后怕,那个白衣青年只是两巴掌而已,哪怕自己刚刚结丹,也不至于被一个青年两巴掌打成重伤吧?况且那人是背剑的,剑未出鞘。恐怕即便护国真人来,也奈何不了他,如今只能看那个草包在太后眼里有多大的份量了!
张木流拉着莫淼淼往裁缝铺去,走在路上便一直在想自己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战力。两次重伤,修为倒也是缓缓提上去一些,即便如今伤势尚未痊愈,可打个元婴其实不太费力,除非是那些久负盛名的天之骄子,否则自己当真不怵。暗自比较一番,张木流便把自己的战力划分到最弱的分神修士,就是遇见合道修士,没法儿打,但是能逃。
修士合道后便是炼虚,要想到渡劫期,最低也要将一条虚无缥缈的道意炼化为实质。所以但凡炼虚修士,已经是得道高人了。所谓渡劫,就是度过劫难而已,不过倒是没什么天雷滚滚追着劈打修士,只是几道心魔劫罢了,但是也不比被天雷劈打轻松半分。
张木流从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说“别相信苦难是值得的,苦难不值得被追求,以其磨练自身是因为躲不过去。”
张木流认同后面两句,不认同前面一句。
青年始终觉得,多走一步路就是多一分资历。苦难临头,谁都是因为躲不过去才硬着头皮去顶,可人活一世,寿命短的也有数十年可活,就只有那一次苦难吗?一次过后,第二次是不是会轻松点儿呢?
苦难撑过去了就是破魔,撑不过去就是成魔!
不多时便到了昨日的裁缝铺,老婆婆手艺还是很好的,莫淼淼换上一身淡蓝色长裙后,果然看起来愈加像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了。
莫淼淼微微撩起裙摆,蹦着在张木流身旁转圈儿,开心的说:
“你快看你快看,好看吗?”
张木流笑着点了点头,那位老婆婆也开心不已,可笑了一会就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张木流走过去问道:
“老人家?可是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赶紧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笑着说:
“没……只是忽然想起来闺女小时候的样子,也与这小姑娘一般十分漂亮,这一转眼,她都没了十余年了。”
那老妇人看张木流眼神变了变,又笑着为这个心地善良的背剑青年解释道:
“别瞎想,没什么意外事情,只是她命薄,与丈夫游河时碰上了山洪,两个人都没了。”
张木流只得抱歉道:“让您老人家想起来往事了,是我多嘴了。”
老妇人说不打紧,都是些粘在肚肠里的陈芝麻烂谷子,你翻,它也在那处不动,不翻也在那处不动,吃饭喝水都要在那处走一趟,所以哪儿有哪天不痛的。
换了一身新衣裳的莫淼淼跟着张木流走在大街上,忽然就抓紧了青年的手,皱着小脸不解道:
“为什么总要有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儿?为什么总会有人离开?为什么总要留下一些人独自去想离去的人?”
张木流轻轻抱起小女孩,伸手帮其擦掉眼泪,温柔道:
“有些人的离去,是因为有些事儿他必须去干,而更多人是因为没法子不离去。留下的人往往都是最伤心的,因为留下的人总会不经意想起一些事,便很难不去深想,可回头一看发现那人都不在了,便会很伤心。”
小女孩搂住张木流的脖子靠在其肩膀上,声音极小:
“那留下的人怎么才能开心些呢?”
青年搂紧了怀里的小女孩,轻声道:“那你知道离去的人怎么样才会开心吗?”
莫淼淼脑袋在张木流肩膀上蹭了蹭,白衣青年便笑着说:
“当然是活下去啊!”
梦里梦外走过许多路的青年,见过不少让人很久难以释怀的事情,只是人世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样的事,见到了,能帮则帮,那见不到的呢?
张木流曾在一间药铺抓药时见过一幕让人很难忘记的画面。
老医工在柜台开方子,一个年轻女子在后方抓药。此时来了一个喘着大气的小孩,把女子拉到角落说了一句话,那女子又问了一遍后便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医工急忙过去询问,那女子也只是双目无神,结巴着说了一句:
“我弟弟没了!”
人间苦难何其多!
……
在此处三天了,陈辛左终于能勉强下地,这也多亏了那位土宝真人的英勇就义。到底是几百年的老药,药效就是强。
吕钟云倒也没再来找麻烦,张木流心说要是再不来我就找上门去了。打死两人虽然有些难办,打个半死是没得问题的。
栾沮池已经离开,张木流给了他一封信,他去南山求道。徐婉禾也被张木流传了一本炼气法门,只是开辟气海哪儿那么容易,徐婉禾也并未沮丧,而是找到张木流,有些脸红着说:
“张大哥,我能不能以后再自己修炼,我想先陪着辛左把伤养好。”
张木流点了点头,心说这小子可以啊,陈师兄都不叫了。
又过了许久,陈辛左总算是差不多痊愈了,不过换成了他一天陪着徐婉禾炼气了。已经差不多十一月,大家都换了厚衣服,张木流依旧一身白衫,大家都知道这位剑侯大人是个修道神仙,便也不觉得纳闷儿,可为什么那个小丫头也时常只穿一身蓝色长裙?
一天夜里,陈辛左给张木流搬来了一个酒缸,两人坐在院子里闲聊起来。陈辛左也不爱喝酒,所以就只看到一个白衣青年拿着一只瓢,隔一会儿舀一勺。
“大哥,我虽然不是张家人,可你也是我的大哥,我其实真的一直觉得挺对不起大家的,要不是二爷爷临阵倒戈,大家或许不会那么惨的。”
张木流使劲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硬是灌了其一勺酒,洒的满脸都是,自己又舀了一勺喝下后才轻声道:
“你小子一天净是瞎想,他之事又与你何干?小竹山出来的孩子什么都可以不能,唯独不能做不义之举,他就是我们的例子了。”
其实张木流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人都可以为自己找后路,但是不能没有底线。
少年摇了摇头,换了一副嬉笑脸的模样,继续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走?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啊,你不是还有许多事情吗?”
白衣青年笑道:“放心,最多明日,就会有个结果。”
果不其然,第二日刚刚吃完午饭,便有一个少年跑来说有人找张公子。
张木流缓缓走出大门,看到一个长相一般,还算看得过去,但十分精神的少年,几步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
“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少年苦笑着回话:“张大哥是你藏得太浅了!”
当年之所以打了一帮刑氏修士,又锤了一顿越国太子,全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啊,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梁国新皇!
张木流再次笑道:“那么说当年你无故失踪,是赶回金陵登基?”
少年点了点头道:“当时确实不是有意不告而别,只是母后派来的人直接把我拎着就回了金陵,我也没法子啊!”
张木流也不管远处藏着的几个金丹修士,拉着萧磐就往院子里走,还一边走一边朝里面喊道:
“你们大梁的皇帝陛下来了嘿!怎么没人出来迎接啊?”
徐抱舟再是不恋朝堂的江湖人,也架不住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梁人,看到自己一国的皇帝陛下来了,也是很拘谨的。陈辛左是个浑小子,什么梁国皇帝他才不在意,看到这个同龄人在大哥面前乖巧无比,顿时没了与其闲聊的心情,转身跑去助婉禾妹妹开辟气海了。
所以,偌大的后院便只剩下张木流与萧磐二人。
张木流把昨夜没喝完的酒搬出来,另外找了一只葫芦瓢递给这位少年皇帝。萧磐苦笑着接过酒瓢,舀出来喝了一口才无奈道:
“张大哥你一点儿没变啊!”
张木流在这个当年自己很喜欢的小孩面前,全然没有什么前辈风范,只是大笑道:“现在都是皇帝了,你看宋国都给了我个侯爷了,你怎么找也得封个公爵吧?”
萧磐闻言笑道:“只要你愿意,我回去就写圣旨,封张大哥异姓王。”
顿了顿,少年皇帝接着说:“吕钟云之事,我得对大哥说句对不起……”
还没说完,就被张木流一手搂住肩膀,青年喝了满满一瓢酒,对着萧磐轻声道:
“臭小子,你还活着就是最好了!”
萧磐被这么一抱,眼眶也有些发热。
当年被抓回去当皇帝,忙活了足足半年才有时间去打听事情,虽然坐上了龙椅,可大权都在太后那边,萧磐又花了一年时间才笼络了一支听自己话的队伍。派出去打听时才知道,一位手持黑枪的少年,将越国太子差点打死,若不是越国护国真人拦着,可能真就死了。
后来这个做了皇帝的少年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有人说越国太子派人抓走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
张木流现在也觉得,那位被自己打了一顿的太子,好像有些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