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昆一脸愁容：“谁在跟我说农民淳朴我真的跟谁急。我在鲁东县的这一年遭遇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比我这辈子从事保险业遭遇的事情都多。”
杨萌无语道：“棍哥，冲你这句话我就该跟你急，我们农民怎么得罪你了？你如果不给个说法可真不行！我们进城打工，被你们这些精的像猴似的城里人给骗的还少？我能说你们城里人都不是好东西？”
林昆急忙解释道：“这话是我说错了，但是我确实很无奈啊。到了你们这里开展工作，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现在压力实在太大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做保险的人都是说话汤水不漏的类型，你能说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话确实有点儿让人不解。”杨萌不解道。
林昆递给杨萌一根烟后长叹一口气：“好吧，我承认，这段时间我确实有点抓狂了，关键是这里发生的事情有点儿匪夷所思。我这遭遇的事情也确实有点儿多，我一件一件的说吧。你既然做过保险行业，应该知道保险公司有贷款业务吧？”
杨萌点头：“当然了，有针对企业的业务，也有针对个人的业务。”
林昆苦笑道：“在这里，两种业务都遭遇了黑洞！有些乡村企业采用抵押贷款的方式从我们这里申请贷款，然后逾期不还。你要去催收？乡村政府就站出来说你不支持发展地区脱贫工作。想要把贷款收回来那叫一个困难。而这还不是最难的，那些个人客户才是最难对付的。还贷率低的吓人。”
“个人业务难对付？”杨萌不解什么意思。
林昆点头道：“没错，你见过一个村人人贷款的么？打电话去催收欠款，人家直接就说：有本事就来我们村里催收试试，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我这不是夸张，有的村几百人，人人骗贷，家里洋楼小车，人人负债生活。”
杨萌张大嘴巴：“还能这样？那他们个人征信问题怎么办？”
“个人征信？”林昆苦笑道：“人家房子有了车子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欠债你就算爆他通讯录又如何？”
“对他们的生活没有影响？这不可能吧？”杨萌不解问道。
林昆道：“这样的村上了‘失信村’，金融机构拒绝向他们全村贷款，政府项目要绕村而行，村里欠钱的人出门也是有各种限制，可是人家就是不还你有什么办法？而且碰到拆迁或者棚户区改造的时候，骗贷率能到个高峰！去年县城棚户区改造，一些人直接贷款玩失踪。你也知道，拆迁户会被安置到新地方重新落户，用原户籍地址骗贷的人真的太多。”
杨萌不解问道：“你们不会不放贷么？”
林昆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你不给钱？人家会说：我符合贷款规则你们却不给我贷款，这是不支持农业生产歧视农民！我去‘保监会’和‘金融办’告你。你说我们怎么办？”
杨萌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农民张嘴‘保监会’闭嘴‘金融办’？就算是城里人也不知道这些吧？”
林昆伸出第二根手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肯定有一些信贷员给他们出主意。但是这并不一定是我们团队的问题。现在整个鲁东县都已经到了‘信贷泛滥’的地步，不少金融机构都把这里作为发力点，我们也是这时候进驻的，现在去个小卖部遇到的老板可能都是信贷员，去买包烟都对你推荐贷款。各个贷款平台互相争战，只有拿到更多的业务量公司才会有下一轮融资，要不然就是死。最后结果就是各个村镇过度授信，骗贷率居高不下，到时候是谁背锅？自然是我这样的！我能不愁么？”
杨萌挠头道：“棍哥，你说的这情况我可真帮不上你。”
林昆苦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事情你帮不上我，我就是最近发愁的不行发发牢骚，毕竟这样闹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憋的难受，找个人吐一吐。让你帮忙就是帮我做个听众。”
“嗯？还有别的闹心事？”杨萌听出林昆话里的意思。
林昆点头：“再比如农业险，闹心事也不小。各种集体骗保更是层出不穷。”
“集体骗保？”杨萌愣道：“农业险我是知道的，我们村也有，国家有补贴，还有一系列的优惠政策，我们这些农村家庭家家户户都有。”
林昆抽了一口烟‘嗯’道：“农村最主要的保险其实就是农业险。不管是养殖险还是种植险都是我们来开展的主要业务。优惠也不可谓不大。比如说一头母猪，你一年交保费六十块，财政方面出48块，而养殖户自己只要出12块钱。”
杨萌点头：“我知道，我们村里主要是种植险比较多，财政补贴40%。这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问题大了！”林昆苦笑道：“我给你打个比方，一个村有四个生猪养殖户，这里可能只有一家上了保险。如果发生了猪瘟等大规模生猪死亡的案例，其余三家养殖户就会把自己家的死猪运到买了保险的那家一起申请理赔。他们甚至会准备好一个大冰柜专门放死猪，每过一段时间就拿出来重复申请赔偿。”
杨萌听到这里听出了问题：“不对吧？这申请赔付是要有专业人员现场理赔的，没有和内部人勾结怎么可能重复理赔？”
林昆解释道：“他们也有办法，比如从不同角度给死猪拍照等，当然，也确实有和保险公司勾结骗保的事情，赔偿金养殖户和保险公司员工对半分。对养殖户来说，这是天上掉的钱，对保险理赔员来说这是‘外快’。这还不是最可恨的。”
“这还不是最可恨的？”杨萌不解问道。
林昆点头道：“打比方说，一个养殖户养了五十头猪，而且都给投了保，结果发现猪得了猪瘟，这养殖户就会赶紧和保险公司的员工勾结，紧急增加保险数，比如加一百头猪的保险，最后五十头猪一死，他能拿到一百五十头猪的赔付，然后再和保险公司的员工分赃。”
说到这林昆又点上一根烟：“你刚才说你家乡种植险多，那我问你，你有一百亩地，却只给五十亩地上保，谁去给你们丈量？你养了五百头猪，却只保了五十头。到时候出了问题，所有出问题的死猪或者粮食都会算在这少数投保的名额里。最可怕的是，这种骗政府补贴保险补贴的事情，农民并不认为这是欺骗，农村的村干部们也不认为这是欺骗。这样的例子是数不胜数！”
“你们就不想怎么解决么？这些事情一般都是和理赔员勾结不是？你们为什么不从理赔员身上做文章。”杨萌提出了疑惑。。
林昆反问道：“解决？怎么解决？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么？碰到有保户说有死猪的情况我们干脆出钱聘请兽医站成员去做查勘。”
杨萌听到这摆手道：“那更不行了，棍哥，你不了解农村，这兽医站每年都要给农民卖兽药接触频繁，这是利益挂钩的！”
“谁说不是啊！”林昆一拍大腿：“那些兽医查勘称重的时候造假更容易了，一头猪多大多重都是他们说了算，操作空间巨大。你让我们看照片猜一头猪多重，这可能么？”
杨萌挠了挠头，这些事情林昆跟自己说，自己帮不上忙啊？
“棍哥，我觉得这些责任也不在你身上，所有的保险公司都会面临这些问题。”杨萌说出自己的感受。
结果听到这，林昆反而更发愁了：“你说的也对，这些事情其实所有保险公司都能遇到，不是我们一家的问题。但是为了改变我们不利的局面，我和镇医院之间开展了一些业务。”
“和医院开展业务？”杨萌听后一愣：“你们保险公司还和医保挂钩？”
林昆摇头道：“是医疗设备责任险。”
杨萌恍然大悟：“这样的保险能拿下来说明你能力很强啊。据我所知，这样的医疗设备责任险都是和顶级医疗设备公司来谈，风险极低。这是很大的盈利点啊。你们保险公司应该表彰你才对！”
“谁说不是啊！”林昆说道：“可谁知道偏偏就是这里出了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镇医院从世界著名的诺顿医疗器械那里采购了一台世界技术领先的光子刀设备。我去洽淡了一下，拿下了这台光子刀设备的医疗设备责任险。那可是售价几千万的高精尖设备。谁能想到就这玩意就出了问题：那台光子刀在给病患治疗的过程中出现故障导致一名患者去世。现在我们面临着几千万的赔偿金给镇医院！我从年前就和诺顿医疗的工作人员配合调查这个事情，过年都没有回家，可是从诺顿医疗员工那里得到的反馈来看，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很可能要赔偿这笔费用。”
“等一下！”听到这里杨萌打断了林昆的话：“你说的是诺顿医疗的光子刀设备？你说的诺顿医疗的员工是不是叫陆鑫？”
“嗯？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