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陈大虾那边接上头儿了。”
从匠作坊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个衙役这就跑过来说道。
私市说白了干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一般行事也是在晚上,李卫国也是理解万岁吧。
“走,去看看。”
带着吴大勇、王主簿等人,众人这就上了马车,往那乍浦去。
桐乡去那乍浦将近百里,说来不近,一路上马车颠颠簸簸,路上有些狼藉。
嘉兴是遭倭寇祸患的重灾区,自然少不得这些光景,李卫国掀开车帘看了一番,这就拉下车帘。
到时,天已大黑。
为了增强说服力,李卫国特意的穿着官服,映着火把,七品的补子尤其扎眼。
陈大虾这人是常年走私市的行家里手,估摸着这货能在这一片立足这么久不倒,也是同汪老板手底下的人有交情。
这会儿的海风还有些凉,等了好久,才听见海上有船开来,衙役唤作张三,张三举起灯笼,示之三下,是为信号。
私市的风险很大,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一般百姓有亡命之徒者,自己驾船出海,不过李卫国当下不适合如此做,这就找到了陈大虾。
陈大虾平日里做惯了这活计,李卫国估摸着这人该和汪老板手下有些交情,这就找吴大勇主动联系。
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卫国也是有些啼笑皆非,见一次陈大虾,双方都谨慎的像是电视剧里演的贩毒接头,颇有些谨慎。
信号看来无误,许久陈大虾这才下船。
扑通扑通的远远的听见有脚丫子踩着沙滩前进的声音,举着灯笼,李卫国看到来者数人,领头这人络腮胡子,颇有些彪悍,声音洪亮:“陈大虾这里见过了!”
张三举着灯笼照了一番,确认之后这就对着李卫国道:“李大人,这人就是常年跑私市的陈大虾。”
陈大虾这人瞅着颇有些海胡子的味道,这些人常年都是脑袋别在腰带上讨生活的,说来其实也跟胡子差不多,很有些粗犷的意思。
“吆,还真是个官儿?”
陈大虾心里有些发怵,不过声音异常洪亮,该是在给自己和众兄弟壮胆,不过话儿虽说的洪亮,手里却是不由抓紧了刀和袖子里的火枪。
李卫国沉眼一瞅,这人袖子里沉甸甸的,该是装了不少火枪呢!
这个时代的海盗头子好些都有火枪,那种短版的燧发火枪,只能打一枪,由此海盗头子们为了紧急时刻逃命,一般都是随身携带十几把。
混迹江湖久了,都拿自己的命金贵了。
这么个老油子还能接上茬,如今李卫国都有些佩服王主簿他们的手段了。
“我是奉胡总督之命,与那汪直做趣÷阁买卖!”
李卫国罕见的拿出了一种倨傲的语气说道。
自己是朝廷命官,这会儿自然不适合矮人一头说话。
这些海胡子每日同大海打交道,大海喜怒无常,这些人也大多性情彪悍,凶狠嗜杀,除了精明,这些人就剩下狠厉了,谁要是在这个档儿文弱,那是自找苦吃。
陈大虾也是心里一惊,这小子瞅着不过十几岁,说话却是昂首挺胸硬气的要命,不由暗忖一声不好对付。
本来同官府做买卖这陈大虾心里就有些打鼓,方才下船那会儿这人刻意的走的很慢,就是害怕官兵冷不丁的从四处杀出来。
虽说地方是自己选的,是一片空旷的海滩,四处没有可以容身的场所,不过陈大虾还是颇为谨慎,丝毫不敢懈怠。
许多人搞私市是看重这其中的巨大利润,可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出海的,由此陈大虾就辗转其中,做的其实就是跑腿或者说句好听的,叫物流的行当。
你老百姓出货,陈大虾出力,得货那头出钱。得了钱陈大虾再从中抽点油水,这就是陈大虾的进项。
“你可能跟那汪直搭上线儿?”
李卫国开门见山。
“能,海上跑船的,没咱陈大虾不认识的!”
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吹牛,不过胸脯倒是拍的震天响。
“成,我有一批货,你送给汪直,价钱嘛,就由汪老板开价,他给什么行情就算什么行情!”
李卫国道。
你汪直不一直想着通商互市?如今咱就跟你来这么一出,老子穿着七品补子,够正式了吧?
陈大虾眼珠子不由自主的转了转,或是不信,或是迟疑。
“成啊,咱是常年跑船的,不过这大海说来也是娃娃脸,都有个……”
“这些你甭说,规矩我懂。”
李卫国打断道。
“本官要做的,如今是公事。真若是天公不作美,想来胡总督和汪老板都能理解!”李卫国说道。
“还有,告诉毛海峰,日后本官还有趣÷阁大买卖和他谈。”
毛海峰是汪直的养子,汪直对其颇为信任,后世汪直来明朝的时候也是唤这个毛海峰在日本坐镇。
“大买卖?”
“你别多问,只将这货运给汪老板便是!”
李卫国一挥手,很不耐烦的打断。
“还有这个,这是陈可愿的亲趣÷阁信!”李卫国一个眼神,王主簿这就递上一封书信,陈大虾接了。
“陈可愿大人是胡总督当初派去日本的使者,与那汪老板相熟,你只将这书信交于汪老板那里就是!”
“成,一准儿丢不了,给您变得漂漂亮亮的!”陈大虾接了书信,揣进怀里。
“照例,我得抽三成!”陈大虾伸出三根手指,这是报酬。
“公道。”这是当下行情,李卫国也没拒绝。
当下浙江没有市舶司,陈大虾这些人说来也就是黑市上的市舶司了,抽成之类的活计一向做的狠,毕竟人家是吃这碗饭的嘛。
“好,先交定钱吧!”
王主簿给了银子,陈大虾这就一个挥手,身旁一水手吹起海螺,大船这就缓缓朝这边驶来。
“你可是余姚人?”
船正往这边靠,李卫国似是无心,这就说了一句。
“不是,咱就是嘉兴人,当初因为过不下去这才……”
“余姚陈狗子知道不?他婆娘是陈李氏,家中还有一孙子一孙女。”
陈大虾瞪大眼睛,手里匕首抓的更紧。
“我已经扣下了,若是买卖成了,原璧归赵,若是买卖不成……”
李卫国只是淡淡的威胁。
陈狗子是谁?陈大虾他爹。
有些人自己落草,可不见得也忍心让家人也跟着自己居无住所、四处奔波,陈大虾这人还算孝顺,很好,这就有了把柄。
“你!”
陈大虾大怒。
“这是朝廷的规矩,大凡打仗,大将家眷也是要留在京师的,你常年跑船,这个道理自然是懂的。
真若是两眼摸黑,本官也不会同你做这生意!”
李卫国说道。
胡宗宪出身锦衣卫世家,加之当下他是朝廷的直浙总督,消息自然灵通,暗中也是给了李卫国很多帮助。
若不是胡总督帮忙,李卫国还真弄不到这些消息。
胡总督是老狐狸,精于此道,李卫国如今跟胡总督打交道久了,倒也成了小狐狸。
“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毫毛……”陈大虾大怒,身旁水手这也霍霍的拔出刀剑。
“别跟我玩这一套。”李卫国笑道:“生意做成了,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别废话了,拉上货,去找汪老板。届时你家眷无恙,荷包也能满满当当,不好吗?”
“甭跟咱李大人耍什么歪心眼!李大人可是朝廷钦命的七品御史,金科探花!”
一直未说话的王主簿这也帮腔道。
陈大虾气的要命,可也无可奈何。
说实话,跟汪老板混了这么久,陈大虾知晓如今汪老板若是知道朝廷肯跟他做生意自然心花怒放,这也不由软了一截。
“哼!快些!快些!”
士为知己者死嘛,陈大虾寻思到这里这也对这几人视而不见,招呼一众兄弟赶紧下船。
桐乡的车子到了,如山的货物这就拉到了海边。
清点、上船。
“哼!你若是敢动我家人一根毫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临了陈大虾这又撂下这么一句。
估摸着若不是如今桐乡这三百兵马悉数乔装在此,陈大虾能杀人夺货,这些个海盗,没一个是实诚人!
仗着汪老板撑腰,这些跑黑船的也是颇为嚣张。
不过李卫国如今千辛万苦的又是说服胡大人又是上疏皇上的,就是企盼能做生意得点军费,这些倒也忍了。
忙活完活计,一众人这就分批回桐乡。
吹着海风,李卫国脑袋变得越来越清醒。
自己来了明朝这么久,也跟明朝人一样对这个时代有了那种又爱又恨的感情,如今的李卫国,不再是刚穿越回来那会儿啥都无所谓的李卫国;今天的他,也跟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们一样,期望这个国家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可是时代在变,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要与时俱进的。
先知先觉的李卫国不能同那些保守的官员们那样,他们是无知,但李卫国不成,李卫国要做的,就是加快大明的脚步。
重生者有自己的骄傲,可也正是因为先知先觉,所以这才压力倍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