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有句话作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老百姓只要家里还过得下去,哪个愿意把自己儿子送给军营?
去了军营,吃不饱穿不暖,兵痞又多,又危险,去干嘛?
桐乡是为富庶之地,由此李卫国刚一说起这募兵一事,方才还紧着凑到自己身边的老百姓们这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保家卫国也有别人,为何一定要俺家儿子上前拼命?
李卫国摇了摇脑袋,看来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砍掉倭寇头颅,用石灰销好,妥善存放。
这是明代战后的惯例,明代计算战功是你看割的敌方人的首级数量,数量越多自然战功越大,赏赐也就越多。
李卫国这几日有些忧心忡忡,有些事情说说容易,可是真正做起来很难。
当下的当务之急是桐乡兵马羸弱,一定得练就一支强兵。
可募兵不得,就只得从军户里去挑,或者练就现有士兵。
可是一抓着手里的花名册,李卫国震怒了。
有些事情虽然你原本就知道,但是真当你遇见的时候,你还是感觉火冒三丈。
“江把总,这就是我桐乡兵马?”
桐乡兵马那日战倭寇的时候李卫国几乎悉数见过,此时虽说东倒西歪、缺兵少甲的李卫国倒也还有心理准备。
可气人的是花名册上真就这么点人?
“嘿嘿,李大人,咱桐乡兵马几乎全部都到齐了。”
江把总谄笑着说道。
这人自然也参加过前几天的战斗,对眼前这个朝廷钦命的小探花还是有些敬重的。
“唱名吧。”
眼前桐乡兵马里老弱病残都有,有些还是拄着拐杖瘸着腿过来的,可就是如此,占满巴掌大点地儿的有三百人?江把总你在骗鬼!
江把总不敢怠慢,这就抓着花名册唱名。
御史行的就是监察百官的职责,由此李卫国过问这兵事倒也不算越俎代庖,江把总自然要听他指使。
“”
一番唱名下来,人数竟然刚刚好。
三百人?
李卫国瞅着眼前人数能有半数就不错了,你竟给我唱出三百个人名?
可是欺我不识数?
李卫国隐隐有些怒气,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些个兵油子,看来应付上峰也是轻车熟路了。
往来上官们下来的时候点名不过走走过场,朝廷如今啥情况谁都是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去说,只要打点好银子,向吃空饷这些事儿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此这江把总今日也是轻车熟路,唱名时候下边兵痞这也闷头喊到,瞅着不过一百二三十之数的兵马如今唱出了三百的名字?
“李大人,今儿天热,您看这唱名也唱完了,操练兵马一事这也差不离了,咱就去那边亭子里凉快凉快去?军营里可是存了不少好茶哩!”
江把总刻意的把好茶的语气加重了些,意思不言而喻。
往来上官们下来也都是这么应付的,使唤些银子,然后这事儿就算了了。
这人啊,没谁是不喜欢银子的,你瞅着朝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官儿不也一样?
明面上严肃的像个关公,可真要是使唤上银子了,人不一样接的痛快?
眼前这小御史虽说前几日当着众人的面儿一副励精图治的样子,可私底下嘛,估计也差不离。
多少年了,来巡查军营的官儿们就算多正直,来了也都是叹一口气,收了银子走人就是了。
有痛心朝廷军队荒废至此的,大多也是忧心痼疾已深,知难而退。
官位如流水,上那么多没头没脑的火哪里比得上多捞些银子自己快活?
所以江把总有理由相信,一会儿只要喝上“一会儿茶”,这小探花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
江把总请的姿势做的足足的,一脸的诚意,可是无奈眼前的小探花似乎不太给面子。
“点着谁的名儿,让谁出来。”
李卫国怒道:“重新唱名!”
朝廷报备的就是当下自己手里这花名册,可眼前当兵的这副尊荣让李卫国颇为不爽,这就正色道。
熟读史书的李卫国自然知晓明代各地都有吃空饷的情况,不过当下海防危急,自己也是忧心忡忡,再瞅着当下的状况,自然是心中大怒,颇不自在。
“这”
江把总心里一惊,这娃娃,这是跟自己杠上了不成?
明代普通步兵一月五钱三分银子,自己报了一百多个空额,这一月下来就有六十多两银子,除去每月孝敬上峰的,自己还能剩余二三十两,这也是自己每月的主要收入来源,每天的喝酒吃肉可就指望它呢。
“嗯?你敢违命?”
李卫国坚定道。
“桐乡是杭州东门,如果桐乡失守,倭寇可轻易取了嘉兴,西可进逼杭州,东可退回大海,可说是为要地!兵员自然也该是些勇武善战之人,如何你连点名都不敢?”
李卫国说道。
江把总有些尴尬,额头上大把汗水流了下来,硬着头皮,既然如此,那就点呗。
“陈二子”
今日唱名比往常任何时候似乎都长,江把总感觉自己像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真不知道这小御史下边还会干啥。
“吴大人,这就是你桐乡兵马?”
这次喊名的时候李卫国喊来吴大勇,御史有这样的权力。
应到三百人,实到一百六十人。
所到者还大多是些老弱病残,瘸了腿的都有。
这会儿连李卫国都有点捏一把汗,桐乡兵马如此,前几日若不是破天荒的勇猛了一把,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身陨这桐乡县城了?
吴大勇不知作何解释,其实这事儿全大明都有。
以前打鞑子的时候北地也是如此,这江南吃空饷之风更是盛行,吴大勇是行伍老人儿,这些事自然也是司空见惯。
可是又有啥办法?
“江把总,剩下的人呢?”
吴大勇语塞,说不出话,只是在那里尴尬的嗯嗯啊啊,李卫国这又问道江把总。
“额,这个”
说休假?说在屯田那边做活计?
眼前这官儿不傻,况且不知这小娃娃是否是想动真格,江把总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若是这人想多敲诈点银子倒还好说,可若是真心追究起这事儿来
开始的时候江把总满心以为这小孩子不过一时热血沸腾,知晓事情难做也就罢了,可是如今,江把总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前几天打了胜仗,李卫国已然向胡宗宪申请嘉奖,不过功是功,过是过,如今桐乡兵马如此,自己可是姑息不得。
“江把总,朝廷每月军饷可有如期到达?”
江把总支支吾吾:“有,自然有。”
“好,那明日我还来军营。”李卫国道:“既然花名册上写着三百兵马,那我明日,就要见到盛装出巡的三百桐乡兵马!”
不光人少,眼前这百多号朝廷兵马身上连带甲的都没有几个人!
朝廷发的铠甲或是银钱都何处去了?
这些蛀虫!每日吃着朝廷的俸禄,竟是如此尸位素餐!
你置这桐乡百姓于何地?
江把总急的身上直冒汗,直瞅着吴大勇,这,这可如何是好?
吴大勇也是搭搭眉毛,无可奈何。人可是朝廷的探花郎、监察御史,我能奈他如何?
李卫国说罢这就气呼呼的离开。
刚到住所,李卫国这就写信,信是给胡宗宪的。
“我大明有天子守国门,今日我李卫国东施效颦,就来一出探花守桐乡!”
意思很明了,这桐乡的事儿办不妥,我就不离开!
李卫国此时还未见到胡宗宪,只是来时差人送过书信。
要说这胡宗宪也是粗中有细的人,李卫国初派人来送信儿的时候这就喊这人带来几只信鸽回来。
这个时代的信鸽是珍贵物什,一般人家养不起,作用自然是用来飞鸽传书,比较快当。
李卫国表明心迹之后这就将信件绑于信鸽爪子上,猛的放飞。
当下抗倭难做,那自己就从一个小城做起,这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李大人,这是外边方才一个姓江的汉子送来的,他人还在外边候着,只求你能放他一条生路。”
李卫国来的时候只带了马夫一人,这几日马夫也兼职成了李卫国的管家,马夫姓马,李卫国平日里唤他老马。
“江姓汉子!”李卫国嘴里念叨着,就是那个江把总呗,这个档儿,谁人还会没事儿给自己送银子?
这人送来的一个偌大的包裹,李卫国打开一看,全都是些银锭子!满满的一个包裹,少说二百两!
李卫国抓起一个银锭子,随意的掂了掂:“真是个有钱人,清一色的成色纹银!”
这些,不都是朝廷的军饷,民脂民膏?
李卫国发现自打自己当了这个御史,也很有那么点愤青的意思了!
“李大人,收下?”
老马见状问道。
“退给他,就说我李卫国此次身来江南,是为抗倭,并未冲着贪墨银两来的。”
李卫国道。
明日你江把总要是召不齐三百兵马,我这治你的罪!还想拿银子来收买我?
候在门口的江把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见老马开门这就紧着凑了上来,或许这小大人若是唤自己进去事情还有的缓和,可当他看到自己送进去的包裹这又被送了出来,他知道,看来要坏事儿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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