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间里,洛昆盘坐于蒲团之上,他眼眸似开似合,仿佛下一刻便会完全合拢,浑如睡眼惺忪的凡人。
青水紧张的捏着一角衣裙,螓首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从她隐隐发颤的双手看来,青水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反而透出几分畏惧意味。
略显沙哑的声音自洛昆口中传出,极为粗粝,就如同多日未曾吃喝的人一般喉咙发紧:“青水,不用怕,我是要传授你修道的口诀,并无恶意。”
听到“修道”二字,青水露出微微喜意,眼眸微抬,可触及那幽深的瞳孔,又不禁低下头去,颤声道:“奴婢不敢奢望,只求平安……”
“哈哈……”这突如其来响起的笑声略带癫狂,令青水心中惧意更甚,随后便听到洛昆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多少人求不得的道缘都被你弃如敝履,却不知若不修道,何来的平安可言?”
顿了顿,洛昆瞥了眼青水,沉声道:“你资质如此不凡,若不修道,岂不可惜?就算不为你的父母报仇,即便是保全己身也不愿修道吗?”
这话宛若重锤般落在青水的心上,令她如遭雷噬,眼眶似有泪水流出,神情也变得坚定起来,道:“真人不嫌弃的话,青水愿意一试。”
“这就对了!”洛昆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诡异神色,旋即朗声笑道:“我传授你入门的口诀虽较为简单,但于你而言也并非易事,这样吧,明日起,你便在此时来寻我学习修道口诀,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道。”
青水心中半是惶惑半是感动,深深的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这之后的几日,青水依照洛昆的要求,每日到他房中学习修道口诀。转眼已是十日过去,青水也得以晋入炼气一重境中,原本对洛昆畏惧尤甚的她,也多了几分感激。
这一切孟浮均看在眼中,却并未道破,只是心中暗自叹息,毕竟青水年岁尚浅,根本看不透这件事背后隐藏的阴谋,而孟浮为了制服寄居于洛昆体内的心魔,更不会打草惊蛇,只是如抓捕猎物的猛虎蛰伏着,等待那最好的时机。
这一刻,在两日后的一个夜晚到来。
夜色如墨,稀疏的星辰微微泛出光芒,给这一望无垠的星空平添了几分耀眼灵芒。
笼罩在深沉夜色中的洛家极其静谧,那些洛家子弟及仆役或是修炼,或是入睡,几无人迹。
此时,一道黑影现身而出,他浑身上下仿佛渗透到了夜色之中,与林木映射下的黑影融汇到了一起,偶有一缕月光落下,恰可辨明此人正是施展了夜隐术的孟浮。
但见孟浮神色自如,他每一步踏出都好似契合着术法的施行,转眼间便走过了数丈远,看其行去的方向,赫然便是青水的房间。
“孟道友不请自来,倒是令在下吃了一惊啊。”屋内传出洛昆的声音,虽与平日极为相似,但语气中却多了几分难以言状的诡异感,显然是心魔作祟。
在那声音响起之时,孟浮便停下了脚步,他凝望着因未关闭房门,而一览无遗的屋中人,却是轻笑一声,道:“我该称道友为洛真人呢?还是夺基后的……”
“夺基?”洛昆,或者说是心魔言辞闪烁,笑道:“你说的也对,就是不知你究竟如何发现的呢?我自认掩饰得很好,几无破绽可言,即便是洛昆的至亲在面前,也必定认不出来。”
孟浮嘴角微不可察的扬起,轻声道:“你固然伪装得极好,但青水一事使你操之过急,因而暴露了些许疏漏之处。”
顿了顿,见心魔露出意外之色,孟浮得意笑道:“青水本只是洛家的一个寻常丫鬟,孰料你一介真人竟是亲自教授她修道的口诀,不得不惹人怀疑。我私下也查探过了,青水资质极好,只怕你教她修道,只是培育炉鼎,以阴阳双修之法促进道行提升,实是魔道所为!”
心魔桀桀一笑,道:“既然被你识破了,那么你又何故来此?莫非是要解救这女子不成?”
孟浮循着心魔所指看去,便见青水双眸合起,显是被心魔击晕,一时半刻无法清醒。
他心念急转,厉声喝道:“青水与你无怨无仇,何必残害于她,即便将她精纯的元阴采补枯竭,也无法助你晋入法相境,你说是也不是?”
心魔饶有兴致的露出笑意,道:“不曾想你对这女子如此看重,倒是让我颇为吃惊啊。”
“既然如此,”心魔的手缓缓放在了青水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喃喃道:“若我将她毁灭的话,想必你必然痛心疾首吧!”
“你敢!”孟浮目眦欲裂,喝道:“你若真敢如此,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这话直如雷霆响起,可落在心魔耳旁却如清风,他不紧不慢的道:“区区一个本命三重境的真人也敢大放厥词,莫非你是来寻死的不成?”
话罢,心魔寄居的洛昆陡然放出一股强大的灵压,其气息波动竟是在短短几日间又强大了许多,达到了本命五重境!
孟浮神色大变,道:“你,你是……妖孽!寻常修道者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的进境?”
心魔露出诡异笑容,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谁说我是普通的修道者了……”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便朝孟浮骤然袭来,这个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正逢孟浮心神被震慑,趁其尚未回转过来发出这一击,乃是极为致命的。
心魔笑意愈发深厚,它仿佛可以看到孟浮被这一击灭杀的惨状,可随即它的笑容随之凝固起来,伴随着一声沉重的“砰”响,刻印着骷髅图案的盾牌抵挡住了这志在必得的杀招。
孟浮身形暴退数丈,他虎口隐隐作痛,但凭借着骷髅骨盾抵挡住了心魔骤然发起的一击,却是大为值得。
“果然不是寻常的真人,难怪有胆量来此!”心魔眼睛微眯,透出狡诈的光芒,此时的“洛昆”,哪有一丝一毫的儒雅风采,道:“能够抵挡住我的一击,你也足以自豪了!”
顿了顿,心魔桀桀笑道:“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却是孟浮率先动手,他御使着法雷剑,将真元灌注入内,大喝道:“剑气三重浪!”
但见那真元经法雷剑的转化疾射出一道道紫雷剑气,而在孟浮的刻意操控下,这些紫雷剑气竟化作了澎湃的气浪,足足有着三重之多。
每一重气浪向前拍打,便有两重浪持续叠加起来,滚滚而动的三重剑气浪潮如雷轰然作响,霸道无匹。
剑气三重浪乃是孟浮自符法三叠之术中悟到的些许精髓,将其转化为剑类术法并施展出来,因之前有过习练,此时发挥的威力颇为可观,紫雷与剑气交相辉映成澎湃浪潮,声势惊人以极!
见到这紫雷剑气袭来,且裹挟着叠加而起的沛然巨力,心魔面色变得阴鸷,它手中光芒乍现,却是祭出了一方墨砚,随着真元的注入,墨砚骤然迎风涨大,迎上了孟浮的袭击。
这墨砚乃是二品法器,显然是洛昆之前所用的,看其儒雅相貌,倒似颇为合拍。只是眼前这心魔祭出墨砚却全无美感,反倒是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阴森入骨,令人心悸不已。
“锵锵砰砰——”
紫雷剑气形成的浪潮击到墨砚上,发出了奇异的声响,时而如金铁交击,时而如大地震颤,然而在孟浮的真元灌注下,紫雷剑气却显然占据着上风,那方墨砚表面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很快跌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然而孟浮手中的法雷剑也因贮存于剑身内的雷电消耗过度而稍显黯淡,无法再继续进行斗法。
“原以为足够看重你了,没想到竟还不够!”心魔第一次正视孟浮,寒声说道:“你虽是大宗门的弟子,即便在修炼功法、秘术上都比这身躯原本的主人要高上不少,然而越境之战本就难为,不曾想连越两境却不落下风,我对你倒是愈发感兴趣了!”
心魔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非但没令孟浮放下忌惮,心中反倒更为沉重,这证明了它或许要不惜代价来使出手段,以其狡诈性情,即便将洛昆的身躯自爆也不会有丝毫负担,而这,对于孟浮是极为不利的。
心中思绪急转,孟浮忽而露出笑容,将这肃然的气氛稍稍冲淡了些,狂傲道:“恁多的废话!我看你乃是夺基而来,尚未完全发挥洛真人的实力,只怕今日便要饮恨在我的剑下!”
“狂妄的小子!”心魔怒极反笑道:“那么接下来,便让你看看究竟是谁饮恨于剑下?”
心魔双手结印,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一股幽深晦涩的诡异气息自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出,仿佛一张涂满了污迹,沾染了晦气的纸张,透出衰败邪恶的气息。
孟浮神色微凝,暗道:“这心魔果然忍不住了吗?”
这个想法方起,便见心魔大喝一声,结印双手向前一推,道:
“浊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