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即使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弟子,也能从身边师友的反应中察觉到一股暗流涌动。
地脉元气骤然暴涨,所带来的,或许有一时沉浸在修炼中美妙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过后,便是深深的疑惑,以及一片挥之不去,萦绕于心头的阴影。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玄魔宗元气浓度堪与六品元脉比肩之时,众人所担心的事情,也就成了现实。
惊魂峰大殿上,来自养蛊门、炼尸宗、罗煞门的三大宗主好整以暇的坐着,一副不把自己当作外人的样子,让江枫暗自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自接管玄魔宗以来,虽说偶有险情,但却从未遭遇过这等几乎要断绝宗门传承的绝境,江枫身为玄魔宗的宗主,自然是有苦说不出。
那隐于地底元脉之中的不知是何异宝,竟能够使得元脉品阶提升,可带给玄魔宗并非幸事,而是祸患。眼看着这附近的三大魔道宗门联袂而来,江枫的心中便沉了下去。
事到如今,已非异宝之事,而是关乎宗门传承。
江枫身为一宗之主,自然不会吝惜一件尚未查明的异宝,但若要取出异宝,岂不是要将元脉毁去,这又置玄魔宗千百年来的辛苦经营于何地?
修道界浩渺如云,这类异宝出世之事屡见不鲜。往日他只当作逸闻趣事来看,没成想如今落到自家宗门头上,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倘若顽抗到底?”
江枫暗自苦笑,身旁这几位宗主既然同来,证明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若真要负隅顽抗,在道行相当,均为本命境圆满的情况下,以一敌三,却是无半分胜算。
纵然太上长老还未出现,但即便出现又有何意义?面对着三大宗派的威胁,玄魔宗或许只能行最后一条路:
毁去元脉,将其中异宝拱手相让。
同样是灭宗的威胁,或许选择这条路,还可将宗门的有生力量保存下来,如星火燎原,择日便席卷大地!
只是这一切,终究还是建立在宗门能够保全的前提下,仰人鼻息的日子,并不好过。
“江宗主,考虑得如何了?”杨宗主淡淡开口道。
江枫苦笑一声,昔日的同盟,口口声声唤着“道友”二字,如今为利益所惑,竟是见风使舵,反倒成了对手,这等滋味,着实难言啊。
他顿了顿,仍是为难道:“三位道友切勿心急,毕竟毁去元脉等若于挖掉宗门赖以生存的根基,可否容我与本门的太上长老商量一番,再作打算。”
听了这话,杨宗主冷笑一声,道:“再商量又能有什么结果?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
江枫一愣,眼中苦涩更浓了几分,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杨宗主三人闻言,心中均是一震,却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与此同时,在六脉山峰中,也发生了争执的一幕。
单凭养蛊门等三宗之主,自然不可能胁迫整个玄魔宗就范,但若是将大半宗的修道者都召集到玄魔宗的护宗大阵面前,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只见护宗大阵外,来自三大魔宗的数千名修道者昂然而立,面带不屑的望向大阵内的众人,时不时还发出生生冷笑,显然并未将玄魔宗放在眼里。
“罗师叔,这回该怎么办?”一名内门弟子出声问道,他虽也是真元境道行,但比起道行臻至真元境圆满的罗师叔而言,自然不算什么,故而还是以师叔称之。
罗师叔面色异常凝重,道:“此番三大魔宗有备而来,摆明了要将我玄魔宗一举拿下,只是我宗又岂是可以轻与的?只要太上长老出面,定然能够化解危机!”
话音刚落,大阵外一名魔气森森的炼尸宗长老便出言讥讽道:“哼!莫非只有你玄魔宗才有太上长老不成?如今三宗合力,玄魔宗的灭亡,便在旦夕之间!”
“你!”罗师叔气急败坏,心中却不由泛起些微苦涩,对方所言并无差错,三宗合力来对抗同等实力的玄魔宗,纵然对方未曾精锐全出,但若真是要打起来,玄魔宗一方无疑是没有半分胜算的。
就在此时,一道轰隆巨响骤然传播开来。
众人闻声看去,不由骇然。
只见惊魂峰顶,江枫与三名宗主对峙着,神色阴沉。
“三位宗主莫非真要赶尽杀绝吗?我玄魔宗固然实力不强,但也不是任人轻辱的。毁去元脉脉也就罢了,尔等竟然提出要将玄魔宗收为附属宗门这等蛮横要求,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江枫目中煞气惊人,怒道。
人群中的孟浮听到这里,暗自皱眉:“果然是歹毒计策!倘若放任玄魔宗众人离去,待日后若是其门下弟子修炼有成,说不得要回返报复,而收为附属宗门,时刻监管着,无疑是断了玄魔宗的后路,将来要想崛起也难如登天,难怪江宗主如此愤怒。”
孟浮暗自叹息,以他八百载的阅历,这等事情自然并不少见,只是屡屡思及,总还是有些同情。只不过凭他的实力,在眼下这等情况中,也只能是浑水摸鱼的存在,没有半分出头的可能。
“哼!”罗煞门许宗主冷声道:“愿或不愿,只在你一念之间。倘若要留门下弟子一条生路,便主动毁去地底元脉,并成为我三宗的附属宗门,否则,便是一死!”
此话出口,在玄魔宗众弟子的心中无异于掀起了惊涛骇浪。在他们心中,纵然玄魔宗并非最强大的宗门,但何曾想到,竟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玄魔宗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毁元脉便是断根基,成为附属宗门无疑是绝后路,我玄魔宗虽不是什么大宗门,但也不缺那一腔骨气!”江枫怒极反笑,慷慨激昂的说道。
孟浮听了,心中对其倒是有了几分欣赏。只不过在前世的记忆中,玄魔宗在此事过后几近灭宗,大部分的长老都已战死,宗主及那名太上长老也是同样的下场。唯有一些临场叛逃的长老,及资质尚可的弟子被纳入到九幽门中。
九幽门距此地距离十分遥远,足有数千里的路程,乃是二流宗门。只是前世的九幽门,在得到这桩大机缘后,凭借强大实力掩盖下去,直到天穹星阁临近时,才一跃成为一流宗门,可谓是图谋甚深。
而九幽门中的宗主,也正是凭着在玄魔宗得到的异宝,道行一路高歌精进,成为前世的天君之一,实力不可以常理论。
“那么,照眼前的情势发展下去,九幽门也快到了吧。”孟浮目光幽幽,九幽门身为二流宗门的强大之处,远非玄魔宗可比。更何况此时还有三大魔宗在一旁虎视眈眈,看来,纵然他重生,也未能改变太多东西,诸如牵涉到整个宗门的大事,更是全无作为。
平心而论,孟浮对玄魔宗也并非全无感情,如罗师叔、云长老等授业恩师般的存在,又如同李明轩等同辈弟子,对他而言,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只不过孟浮历经八百载岁月浮沉,对许多事情都看得淡了许多,他不介意在关键时刻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却更在意关乎大道异宝的归属。
可以说,天穹星阁之战已然是孟浮的一个执念,他若是无法再参与一次天穹星阁大战,只怕永远无法攀登大道顶峰。
就在孟浮暗自思量的同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错,我玄魔宗固然比不得有大修坐镇的强盛势力,但今日就凭借尔等,想要吃下玄魔宗这块硬骨头,只怕要先把牙崩掉!”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神色不怒自威的银发老者立在半空中,他的脚下是一柄玉如意,闪烁着惊人灵光。
“这就是太上长老吗?”孟浮低声喃喃道。
眼前这名银发老者脚踏玉如意而立,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真元波动比起薛真人来还要强上倍许!
倘若孟浮没猜错的话,这太上长老的道行,应当臻至法相境!
“竟然是法相境真人!”
“看这威势,只怕今日我三宗要铩羽而归了!”
“这可不一定,没看诸位宗主都无丝毫惧意吗?”
一众弟子众说纷纭,而三大魔宗的宗主也的确并无怯意,只是见银发长老出现时神色微变,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这让孟浮不得不暗自赞叹,果然能修至本命境的真人,养气功夫都非比寻常。
“前辈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杨宗主笑着奉承了一句,只是紧接着便道:“说起来,我养蛊门的太上长老,对前辈亦是十分怀念啊,先前已经发出了传讯符,想必片刻就到,这不,你看——”
顺着杨宗主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见得一道中年男子身影缓缓浮现而出,面带微笑,观其真元波动,亦是货真价实的法相境真人。
更令一众玄魔宗弟子目瞪口呆的是,紧随其后,炼尸宗与罗煞门的法相境真人也一同来到。
庞大的灵压笼罩于身,众人只觉呼吸苦难,虽说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但却在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痕。
孟浮紧盯着悬浮在空中的诸位真人,眉头紧锁。
忽而,他眉梢一动,凭借着过人的敏锐直觉,微不可察的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就在此时,半空中的诸位法相境真人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而银发老者更是声音艰涩的道:
“九幽门!”
一座庞大得足以容纳数十人的飞舟落下,寥寥数道人影走了下来,一举一动,气度不凡,犹如渊渟岳峙一般。
他们的身份昭显无疑,正是九幽门的长老。
为首者乃是一名面容温和的男子,他微笑道:“交出异宝,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