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娜把今天的事情称为胜利,除了马车等着急用而必须接着修之外,其他所有人放假一天,人人都有不菲的奖赏,受伤的人能得到专业医生的照顾,晚上甚至还有一场小型酒宴。
晚上八点,主宅内的音乐和欢声笑语方兴未艾,包括两个伤兵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在主宅的院落里尽情享乐,旁边的奴隶住房里自然就显得空荡荡的,里头只有一个褐发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床头已经扔了几个空酒瓶,看得出他已经有些醉了。
这时候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男子恍若未觉,仍是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全然不管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带着淡淡悲伤的咖啡色眸子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哀愁和过往。
“我···,我们那边有舞会,还有松子酒”,海伦娜轻声发出了邀请。即使他上午的表现几乎将海伦娜气炸,但刚才想到他正一个人窝在这里抑郁寡欢地喝闷酒又觉得于心不忍,所以终于还是忍不住亲自跑了过来,“你要一起来吗?”
男子似乎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似的,但也仅限于稍稍侧了一下脸,斜斜把目光投到海伦娜眼睛上而已,身体仍是纹丝未动。
“或者···,如果你不喜欢热闹的话,要我给你拿一些过来吗?”,海伦娜就像被他突然间变得有些迷离的眼神缚住了心神,完全不知所云。主人屁颠颠跑到奴隶的房间邀请他去喝酒本来就够离谱了,居然还···。话一出口,海伦娜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仆啊!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男子身上那刺鼻的酒味···男子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宠若惊的意思,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盯着局促不安的海伦娜看了几秒钟,奇迹般主动开口低声呢喃道“罗娜···”
罗娜?!,海伦娜惊讶地看着已经醉醺醺的男子。尽管他前所未有的温柔目光令人迷醉,但海伦娜心里却多少有些失落。罗娜是谁?
“不要···,不要离开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都没了···,我、我只有你···罗娜···”
已经彻底喝醉的男子当然无法给她想要的答案,但海伦娜居然如此轻易就被男子含糊的哀求所俘虏。她慢慢坐在床边,微微有些颤抖的小手主动握住对方无助而胡乱扑腾的双手。看着男子嘴角那抹雨后彩虹般珍贵的踏实微笑,海伦娜一颗忐忑的芳心瞬间安宁下来,她温柔地抚摸着男子漂亮的头发和脸蛋儿,纵容了对方把头枕到自己大腿上的无礼行径,一切就像理所当然,似乎他们本就应该是如此亲密无间···“···好的,不离开,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夜色完全笼罩了大地,庄园里的歌声仍在持续。对于这些低贱的奴隶而言,每日辛勤劳作以换取一日三餐就是生活的全部,像今天这样又是大餐美酒又是高歌舞会简直就是比新年庆典还惬意的恩赐了。此时此刻,在海伦娜和奴隶们的头脑里,自己打伤的无非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富家公子和一群街头混混儿,对方擅自侵入自己的领地,打了也就打了,大不了赔几个医药费而已,反正海伦娜也不在乎那几个钱。但是第二天中午,当二十几个军警大驾光临,他们才知道自己捅了一个多大的马蜂窝。
奴隶们再如何大胆终也不敢和军队叫板,极短时间内庄园里的人居然全部束手就擒,连同海伦娜一起被集中到庄园前面的空地上。
“你们凭什么抓我?”,海伦娜作为“主犯”已经被绑住了双手,但嘴里仍在愤怒地抗议。
“海伦娜·怀特小姐,有人控告你蓄意伤人,更唆使你的奴隶打伤数名镇上的公民,我们也是公事公办,现在请各位跟我们到警局协助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放弃权利,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一名警长熟练地向海伦娜宣读着她的权利。
海伦娜大怒,“蓄意伤人?那几个家伙拿着木棍冲进我的庄园,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人,难道我们应该跪在地上让人打了?”
“是啊!我们只是正当防卫!”
“那些人先动手的!您看,我们也有人受伤啊!”
奴隶们当然也纷纷喊冤。想来只是乔弗利恶人先告状,只要解释清楚应该就没事了。
“不管怎样,先跟我回去再说吧”,警长眼中掠过一抹同情,但这事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这是约瑟夫镇长亲自下的令”
海伦娜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一起寻常的斗殴事件,需要镇长亲自下令抓人?那个乔弗利是什么身份?
就在此时,海伦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赶着十几匹骏马出现在庄园外的原野里,不由得又急又气。平时牧个马总要拖到下午才肯回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在所有人神态各异的注视下,褐发男子就像完全看不出庄园里气氛不对似的,他从容不迫的翻身下马,自顾自把马群赶进马厩关起来,给水槽加了点水,突然看到一匹白马的小腿处有点血迹,又仔细检查清洗了一番。马儿们好像也特别听他的话,每次轮到他放牧都显得格外精神。
“忙完了吗?”,警长耐着性子等他慢慢走出马厩才开口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马上过来跟你的朋友们站在一起。我们马上要回镇上了”
海伦娜立刻大叫起来,“让他走!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参与!”
此时,男子已经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虽然他看上去和其他奴隶穿着一样的衣服,但一股强烈到让人几乎不能的顺畅呼吸的压迫感随着他的走近而越来越清晰起来,有几名警探已经情不自禁握住了警棍,却仍然无法摆脱这可怕的感应,只能慢慢向后退去。
海伦娜傻傻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这才发现男子今天居然剃光了胡子,而且好像在河边洗了个澡,看上去就像整个儿换了一个人!
真的是他吗?天啊···海伦娜早就知道他邋遢颓废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个英俊挺拔的男子,但仍然想不到焕然一新的他竟会如此的···,耀眼?
正当海伦娜浑然忘记目前的险恶处境,只管心猿意马的时候,男子已经轻轻叹息一声握起她被绑住的手,也没见他怎么用力拉扯,好像也就是顺便拨弄了两下,拇指粗的绳子就像被剪成几截的细线一样乖乖脱离海伦娜的手腕掉到草地上。
“你在干什么!”,警长总算醒悟过来,猛地拔出警棍低吼道“你想拒捕吗?”,其他警卫一起围了上来。
“他是外来人,听不懂我们的语言!”,海伦娜也惊醒过来,急忙把男子挡在身后,“不要为难他们,我跟你走!”
“你不用去任何地方”,男子的声音在海伦娜身后轻柔响起。
海伦娜目瞪口呆的扭头看向男子,因为这句话并不是用英语而是用地地道道的贝莱格语说出来的。虽然显得很生硬,而且错了一个发音,但千真万确是大家都能听懂的贝莱格语。
不过这还不是让海伦娜最震惊的地方,最不可思议的是男子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上翘,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了一丝安慰的笑意。
“不要怕,没关系的”,男子向她保证。声音很轻缓,但听在海伦娜耳朵里却无异于上帝的承诺。海伦娜马上就踏实下来,毫无理由。
“你、你会说贝莱格语?”,不过海伦娜又开始担心别的问题,神色大囧,“那我偷偷用贝莱格语骂你···”
男子露出一个差点令海伦娜当场昏倒的迷人笑容,洒然道“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光是听都听会了。还有,如果你真想骂人,我可以教你。用不着诅咒他喝酒被呛到,睡觉踢被子着凉之类完全没杀伤力的话”
调侃完海伦娜,男子的目光移到警长脸上,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平静得如同一潭湖水。
“现在,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