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察觉到她没有跟上,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她心不在焉答道:“没事!我们走吧!”
两人沿着宫殿迂回的石阶往里面走,地势一路向下,沿途又见到了几处活铸人。都是含情脉脉的一对年轻男女。
越来越觉得诡异。
退一万步说,就算慕容皇室真的有这么残忍,用这样的方法将人活铸于此,也绝对不会一直都活铸一男一女……
她走在地底宫殿的重门之间,隐约觉得四周迷蒙的光线当中,似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探着她!
她打了一个寒颤:“重光,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重光赞叹道:“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只是在想,慕容皇室当初是有多强大,才能修建出如此恢弘的地下宫殿?前面那几道千钧石闸就不说了,你看这几道气密门的设计更是精绝无双……”
忽然停下脚步:“重光你听!”
重光侧耳听了听。前方浓暗的阴影深处。隐约传来孩子欢乐的嬉笑玩耍声:“咯咯咯,快来呀!”
“哈哈,别跑……,我要抓住你……”
琅琅童声从极其幽深的地方传来。似乎有好几个快乐无忧的孩子,正在前方尽情玩闹!
在这地底陵墓当中,蓦然听见孩童的声音,真是说不出的恐怖与诡异!
重光浑身汗毛一紧。注意力这才从地陵构建转移到四周诡异的气氛上面。
他与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小心的问道:“这皇陵里面,还有活人?”
的面色已经露出惶恐之色:“不可能!这里是陵墓,不可能会有活人,更加不可能会有孩子!”
重光见她害怕,提议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进入陵墓之后的种种,先有随处可见的少年少女活铸人,现在又有这些小孩儿的玩闹声,种种迹象表明,她慕容皇室的皇陵,被人给盗用了?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忍不下去了!
沉着脸道:“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有人盗用我慕容皇室的皇陵,惊扰我慕容皇室先祖,我定不饶他!”
说着,大步往那童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前方异常黑暗无光,重光摸出发光石跟随其后。发光石的光亮,很快就被四周的黑暗吞噬,四周重又陷入层层黑暗当中。
手臂上缠绕的赤金小蛇此时派上了用场,嘴巴张开,祥和温暖的金色光芒很快就将四周的黑暗逼退开去。
金色光芒一出现,前方孩童的嬉闹声也就戛然而止。
四周安静得令人心里发慌。
却又开始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这种感觉令她十分不安,循着记忆中图纸的线路,往地底更深处,放置棺椁的墓室当中行去。
两边的石壁上,工艺精湛的雕刻着各种祥瑞神兽,仙鹤,乌龟,龙凤等等,每一处都以五彩鎏金漆细细描绘,栩栩如生,仿若鲜活!
顶壁上,用璀璨明珠镶嵌成二十八星宿的星云图。
这些明珠原本是被层层黑暗包裹,现在在金色光芒的映照之下,一颗颗珠光流转,灿烂夺目!
两人都有些恍惚虚幻的错觉,好像经过这样的一条漆黑甬道,就是穿越了从生到死的自然法门一般!
行了不知道多久,其间有好几次石林箭阵火墙之类的机关陷阱,都被他们一一避开。
重光叹道:“没想到一个没落皇族,陵墓里面居然会有如此精妙的设计与布局!”
面色凝重,回答说道:“这些机关暗道虽然都还在,可是,我总觉得皇陵被人动过了手脚!”
这种感觉,越往里面走,越的强烈!
因为那种秘术活铸而成的少女少女的雕像,随处可见,逼真,怪异,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加上前面出现过的孩童们的玩闹声,更是觉得,有人动过她慕容皇族的陵墓。
她将心里的疑惑压下来,带着重光进入墓室群,很快就找到了那口巨大的天然寒玉棺。
寒玉棺棺体是冰湛湛的幽蓝色,丝丝寒气呈白雾状袅袅不散……
重光将后背上的美人手臂取下来,原本还想要解开包裹,再摩挲着看看那美人手臂,见站在旁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也没有多做拖延,直接将手臂放入了玉棺当中:“好了,我们出去吧!”
叹息道:“真的想留在这陵墓中,看看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居然敢动我皇室陵墓!”
重光想了想,将小黑人从袖中拎出来:“你不放心的话,不如我们将小黑留在这陵墓当中,让它在此观察一段时间?”
小黑前段时间吃了白目地蟾的兽核,后来又吃了怒天雄狮的兽核,这几日正是消化调息的时间,在主人的衣袖当中睡得正酣,就被拎出来了!
它不情不愿的看了主人一眼,抱怨道:“主人,你又想要我做什么来讨好她呀?”
被它的话给逗乐了,伸手捏了捏它黑色触角,笑着说:“行!就让小黑留在这里,不过,小黑你可千万不能乱动这陵墓里面的任何东西知道吗?如果发现有什么异样,一定要记得回来通知我们!”
小黑问:“什么是异样?”
“异样就是……”她沉吟一会儿,道:“异样就是活人!在这地陵里面,你如果发现了活人,一定要尽快通知我们!”
小黑伸了一个懒腰:“好吧!那我先找个地方再去睡一会儿!”
两人关照了小黑几句,这才从皇陵里面退了出来。
回到宫府西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时分。
宫瑶芝昨夜连夜让人将府邸内外挂上丧纱祭带,又通知了同族的几房叔伯,忙乎了一夜,今日一早就过来看她,发现院子里面的家奴已经昏迷倒地,而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正叫了家奴满院子的找她,便看见她从外面回来了。
宫瑶芝迎上来,态度强硬:“你去了哪里?”
也沉着脸,回答说道:“府里太闷,出去散了散心!”
说着,心事重重就要往里面走。
宫瑶芝上前将她拦住,冷声说道:“五妹妹,抱歉了,你暂时不能住在这里了!”
“怎么?想要赶我走?”她抬眼看向宫瑶芝,讥诮的说道:“没想到三姐姐也是一个有手段的!容貌刚刚恢复,就要对我下手了!”
宫瑶芝目光躲闪了一下:“五妹妹手里有家主信物,我怎么敢赶你走?在商夫人与诸位长老发话之前,只有暂时先委屈一下五妹妹,住在禁室里面去!”
说完,她对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家奴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将五姑娘带去禁室!”
几个家奴答应着就要上前。
仰头苦笑了笑,有些无奈,有些心酸的问道:“三姐姐宁愿相信商夫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宫瑶芝道:“我谁都不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父亲被你重伤致死,而你手中不明不白又有了家主信物……”
“好了你别说了!”不耐烦的打断她,不再看宫瑶芝,跟着几个家奴往外面走去,口中清冷道:“三姐姐,父亲的身体里面被商夫人种下了情蛊爱莫离,这一点你可以找司伯父求证;你与媚莲姐姐的身体里面也被商夫人种下了女生男相的奇蛊,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甚至我的母亲也极有可能被商夫人囚禁在南苑……,这样的情况下,你如果还要相信商夫人,我真的好失望!”
宫瑶芝跟着她走了几步,听了这话,面色讪然:“五妹妹,我……”
却不想再听,跟着家奴大步的走了。
她手臂上面人面蛇身的小烛轻轻蠕动了一下,轻声说道:“主人,为什么要受这些窝囊气?不如让小烛将他们都烧成灰?”
急忙以心念回答说道:“先不要乱动!今夜,咱们先去南苑看看情况再说!”
只要今天晚上能够将母亲从南苑救出来,她便无所顾忌,任何想要诬陷她算计她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小烛感知到她的心意,便也没有多说,安静的缠在她的手臂上,金灿灿,如一条璀璨的缠臂金。
宫氏一族的禁室在地下数丈之内,四壁都是冰冷坚硬的石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盘膝坐在禁室当中,与小烛气息相连,调息渡厄,希望实力能够更有突破。
后半夜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凄凄切切的女人哭泣声传进耳中。
开始的时候她只当是出现了幻觉,可是后来心里忽然一惊,猛然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生母的哭泣声!
她急忙起身想要循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四周都是铜墙铁壁一般,如果硬闯,势必会引起外面家奴的注意。木系名血。
小烛提醒说道:“主人,你的传送石!”
“对哦,差点忘记了!”
她从怀里摸出传送晶石,掌中元气渡入阵法当中,循着哭声,瞬时来到了另外一间极其阴暗的地牢当中。
由于她出现得太突兀了,地牢中的女人受到惊吓,吓得止住了哭声,只用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望着她!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过于苍白的面色和褴褛的衣衫,让她看上去恍如鬼魅一般。
也是怔了一下,传说中的生母,难道不应该是枯朽老妪么?
眼前这妇人虽然看上去憔悴脏污,可是却最多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鸡皮鹤发的样子!
往那妇人的面前走了两步,小心的试探着问道:“你是谁?是商夫人将你关在这里的?”
那妇人听她提到商夫人,神色顿时充满了敌意:“你,你不要过来……”
说着,又恐惧的往后面退了又退。
她急忙安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听见了你的哭声,所以过来看看……”
妇人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的手指指环上:“你,你是……”
道:“我是,夫人,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需要我带你出去吗?”
“鬼,?”妇人忽然神情激动,扑过来就要将她抱进怀里。
吓得往后面退了几步:“夫人,你认识我?”
妇人急忙伸手将脸上蓬乱起绺的头发撩开一些,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然后满含期待的望着她,道:“孩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娘亲呀!”
摇摇头:“不,你不是我的娘亲!”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她还是九公主的时候,为了救下将要被溺毙的,她曾经闯进过产屋,也因此见到过那个容颜枯槁的夫人。
那张松弛起皱的脸,黯淡绝望的眼神,还有那双搁在被褥上状如枯枝的手……,到现在她都还记忆犹新!
眼前这妇人,一定不是的母亲!
她往后面退了一步,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救你出去……”
那妇人望着她,眼泪泛滥而出:“孩子,我真的是你娘亲呀……,当年怀上你之后,商夫人便在我的身体里面种下了奇蛊,不仅令我容颜枯槁急速衰老,还让你一生下来就面带鬼纹……”
听她越说越像,顿时愕然:“你,你真的是?”
妇人使劲点头,擦着眼泪说道:“是!我真的是你的娘亲!当年怀上你,我的身上就出现种种异状,我也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怀上了鬼胎或者妖胎,可就算你真的是鬼胎,是妖胎,你也是为娘的孩子呀,所以,为娘受尽白眼,也要将你生下来!……,生下你之后,商夫人便将我囚禁在这囚室当中,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真的是商夫人下蛊吗?”
“嗯,是她下蛊没错!她用为娘的身体做容器,养了一只十分邪气的蛊物,一月前才从为娘的身上将蛊物取走,取走之后,为娘的身体和容貌这才慢慢恢复了一些!”
妇人说着,伸手将身上的衣襟扒开一些,露出枯瘦的胸膛上,半个拳头大小的一块青紫瘀斑:“孩子你看,这就是她取走蛊物后,留下的!”
气得牙?打颤,拳头紧紧的攥起。
她不是怪胎也不是妖物,这一切,都是商夫人在娘亲的身体里面养蛊所致!
这商夫人,实在太可恶,太可恨了!
她走过去一些,半跪在她的面前,颤声说道:“娘,对不起,是孩儿无能,现在才找到你……”
妇人带泪含笑,伸手抚摸上她的脸:“我的孩子,原来生得这样美,为娘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死也瞑目了!”
“娘,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满含期待的望着妇人:“不管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能带你去,娘,我们走吧!”
妇人却笑着摇头:“好孩子,为娘哪里也不想去!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已经是老天对我的垂怜了……,为娘不走,为娘不拖累你!”
说着,她话锋一转,忽然看向她手指上面的指环,眸光晶亮的说道:“这……是血神蛊吧?还没有祭炼的血神蛊?”
见她一眼就能认出血神蛊,倒是意外的怔了怔:“娘你认识这个指环?”
“认识!”妇人将她的手拉近了一些,细细看着她的指环,喃喃问道:“这血神蛊,需要至亲的鲜血祭炼之后,里面的力量才能够被唤醒吧?”
见她什么都知道,心中更觉诧异,回答说道:“对呀!这是当初从迷失森林当中无意当中得到的……,娘,你怎么会如此了解血神蛊?那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将这指环摘下来吗?”
“傻孩子,摘下来做什么?这血神蛊里面的力量,足够护你一世平安呢!”
妇人说着,脸上突然怪异的笑了笑:“能看你一世平安,为娘也算是了无心愿了!”
正觉她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奇怪,还来不及细查缘由,便感觉到手指上一阵异样的温热涌遍全身,莹白的指环忽然之间光芒大炽,红霞一样的绯色光芒,将整间囚室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用一根尖利的银簪刺破了心脏。
银簪抽出之时,心尖血溅落在她的指环上,很快就染红了那双莹白色的翅膀,和翅膀上驮着的莹白色珠子!
强大的力量让身心俱颤,而更加诡异的,是指环里面居然有浑厚沧桑的声音传出:“吾的新主人,居然是个小丫头?”
简直要被吓死了!
小黑和小烛能说话她都能理解,毕竟它们都多少有了些人类的样貌,可是眼前这只指环,居然也能口吐人言,实在太惊悚了点吧?
不等她惊悚完,便看见妇人脸上带着宽慰的笑意,颓然往后面倒去。
“娘!”她快步过去,在妇人倒地之前,将她一把抱住:“娘,你为什么要这样……”
妇人心口处的银簪被拔出后,便不断往外面奔涌鲜血,短短的数息时间,鲜血已经将她大半个身子润湿。
看着心痛不已,急忙伸手去捂她的伤口:“娘,娘不要死!”
身为九公主的时候,她没有能够陪着父皇母后好好走完最后一段,一直都觉得很是遗憾;现在身为,原本还盼望着找到生母,能够与她有一段母女相处的时间!
没想到,这才刚刚见面,居然就又要面临生死离别!
正是悲戚难忍的时候,却见妇人将那支带血的银簪子塞进她的手中,断断续续的说道:“拧,拧开它……”
疑惑的看了一眼手中簪子。
普通的银锭子打制而成,简单的笔画勾勒之间,给这支银簪添加了些古朴风韵。
她看不出这簪子有何不同,见妇人气息渐渐衰弱,却执意要她将银簪子拧开,她便依言拿着银簪子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轻响。
银簪子居然从中间被错开成了两段,露出里面一支更加细小,更加精致的银色发簪……
她还来不及将这簪中簪看个仔细,忽听见身后传来石门被开启的城中轰隆声,有人往这地底囚室中走来了!
她本能的想要离开,可是怀里的妇人尚未断气!
妇人紧紧抓着她的手,让她的手指将簪中簪紧紧的握牢,然后,气若游丝的说道:“孩子,这小簪……,要好好带在身边,为娘没什么给你的,这,这小簪是,是……”
“是什么?”她有些急切的问,同时将身子往妇人的身上俯倾了一些,想要将她的话听到更加清楚。
身后,忽然传来商夫人那尖利如嘶的叫声:“,你好大的胆子!弑父在先,杀母在后,你这样的败类,我今日就要清肃家门!”
说着,与身边几个身手高强的随从一起,手持长剑就往的身上急刺而来。
五六个人,个个都是直取她的要害!
宫玉芙也跟着进来了,一看见这样的场景,顿时就来了精神,亢奋的叫道:“,你还真是冷血残忍呀,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放过!”
宫瑶芝走在靠后的位置,听见她们母女在前面叫嚣,急忙也上前几步,看清楚眼前情形,也是失望的摇头,指责道:“五妹妹,你总说你是清白的,可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敢说姬夫人不是你杀死的么?”
面对大家的指责,商夫人等人的进攻,的内心如同有烈火在不停的焚烧,焦躁如狂,却不能丢下奄奄一息的生母,遁地而逃!
她看了看怀里染血的妇人,又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银簪,心中苦笑一阵,当真是铁证如山,百口莫辩呀!
身周空气骤然一紧,商夫人等人的长剑已经快要触到她的身体!
她面色冷如岩石,抬手轻轻一挥,红色的元气从指环上爆泄而出,同时口中冷斥道:“都给我退下!”
商夫人等人手中长剑被红色元气所震,寸寸断裂,须臾,他们握剑的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传来筋骨断裂的声音!
在场十余人,全部被这股强大的元气震得往后面飞跌出去,直到撞上远处的石壁,这才轰一声停了下来。
刚才还气势汹汹,厉声指责的众人,顿时都一脸灰败,半天不能从地上爬起来!
震退众人,低眸再看怀里的妇人,却发现她已经带着宽慰的浅笑,在她的怀里咽了气!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将那支簪中簪抬手插进鬓发当中,一身的冷然肃杀,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