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床榻上看了一眼,那男人侧卧着,背对着这边,再加上红纱低垂。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虽然看不清样貌,她还是能确定,那人不是重光!
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重光绝对不会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此时,身边已经有妇人叽叽喳喳的低声议论起来:“天哪,玉芙姑娘还未出阁呢,怎么就和男人这样呀?”
“现在的姑娘,胆子可真大,如果放在早二十年,是会被罚骑木马的!”
“呵呵,玉芙姑娘好豪放呀。偷情居然偷得起不了床。嘻嘻……”
商夫人将这些讥嘲的议论声听进耳朵里,不仅不觉得有多难为情,反而还带着得意的神色,炫耀的说道:“你们懂什么?我家玉芙与重光公子早就定有婚约。这次回去之后,我们两大家族就会为他们准备嫁娶之事……,昨日是重光公子荣登家主之位的好日子,两个孩子大概是多喝了两杯。年轻人嘛,情难自禁是可以理解的!”
旁边一个妇人用丝帕掩住嘴唇,呵呵笑道:“商夫人你可真看得开,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见证玉芙姑娘与重光公子恩爱情浓的吧?”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说话的声音,终于将床榻上,一夜酣战,体力透支的两个人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宫玉芙最先反应过来,她从这些人的声音当中,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想起昨夜与母亲的苦心部署,心里说不出的舒心与满意。
她忍着身体上难言之处的隐痛,抬臂缠上身边男人的胳膊,绵软的声音带着情事过后的余韵:“重光哥哥……”
男人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他也抬臂抱了抱她,迟疑的声音说道:“玉。玉芙妹妹……”
宫玉芙一听声音不对,急忙抬眼看去!
视线所及,赫然看见司洛影正在枕边,他脸上那道扭曲的疤痕,因为兴奋与紧张,而变得比平常更加粗大几分,看上去十分难看骇人!
宫玉芙吓得失声惊叫,呼一声从床榻上面坐了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洛影一脸的茫然,满头冷汗涔涔而下。
其实,一盏茶之前,他就已经醒了。
醒来后发现在玉芙妹妹的房间,才反应过来,昨夜的所有翻云覆雨,都不是绮丽幻梦,而是真实的与玉芙妹妹有了云雨之欢。
他第一反应便是想要离开。
可是身边温软的身体,让他舍不得离开,总想着就这样抱着玉芙妹妹再躺一会儿,再躺一会儿就好……
等他惊觉有人靠近的时候,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玉芙妹妹一声惊叫,惹得床榻边的商夫人上前,将床榻上的粉红垂幔一把掀开。
床榻上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
“洛,洛影公子?”商夫人惊呼一声,一张本来眉飞色舞的脸瞬间变成煞白之色:“怎么会是你?重光公子呢?”
“我在这里!”司重光忽然带着司仲源等几位长老,还有宫北庭等人,一行十余人全部都往宫玉芙的厢房里面走了过来。
司仲源与宫北庭万万没想到一对儿女,居然会是这样丑态毕露的形象出现在视线当中,两人顿觉得老脸无光,颜面扫地。
宫北庭身体重伤未愈,本来就十分虚弱,此时被这样的场景一刺激,一口气提不上来,指着宫玉芙连说了三个‘你’字,竟是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司仲源气得颌下胡须颤抖不已,拔了腰间佩剑就往司洛影的身上刺去:“孽畜,做下这等丑事,我要杀了你!”
司洛影吓得从床榻上跳下来,随便抓扯过一张薄毯遮住身体不能见光的部位,一面躲闪一面急声解释说道:“父亲你听我说,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孽畜休要狡辩,老夫今日不杀你,就对不起人家玉芙姑娘!”司仲源说着,尖峰一转,又要刺过来。
宫玉芙拥着被褥,缩在角落里,一直都在嘤嘤的哭泣!
她就不明白了,昨夜的一切,包括今天早上的一切,一步步都是与母亲精心部署过的,原本以为一觉醒过来,就会与重光哥哥的关系更近一步,没想到的是,醒过来后,事态居然会如此不可控!
如果是与重光哥哥在一起,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看见!
可是,重光哥哥换成了洛影哥哥,她便只觉得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四周都是亲人愤怒失望的眼神,更有一些事不关己的妇人,用一种鄙夷嫌弃的眼神正在看着她!
她可是宫氏一族最受宠的女儿呀,骄矜金贵,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白眼与奚落?
又想着清白已毁,今生只怕是与重光哥哥彻底无缘了!
重光哥哥此时就站在旁边,可她已经再也没有勇气抬眼看他了!
她的手指摸到一根落在床榻上的发簪,尖尖的,硬硬的,她想也不想,握紧发簪,对着咽喉就狠狠的刺了下去。
司洛影正在躲避父亲愤怒的攻击,眼角余光瞥见宫玉芙自刎的举动,顿时飞扑过去,伸手将她的手腕一把握住,急声呼道:“玉芙妹妹不要呀!”
他抓住宫玉芙手腕的同时,父亲司仲源的剑也毫不留情的从他的后肩直刺而来。
宫玉芙亲眼看着他的肩胛处噗一声冒出一段血淋淋的剑尖,顿时吓得惊呼出声:“呀——!你,你……”
司洛影对于这支贯穿身体的剑毫不在意。
他从她的手中将发簪轻轻取了下来,盯着她,无比认真的说道:“玉芙妹妹,别怕,这一切,我来担着!”
他转过身,在司仲源等人的面前跪了下来,凝重的语气肃然道:“父亲,昨夜孩儿酒后失态,鬼使神差进了玉芙妹妹的房间,做下了这等不?之事,所有的责罚我司洛影一人担着,求你们放过玉芙妹妹,这一切,与她无关!”
顿了顿,他的目光从气急败坏的司仲源,看向面色灰败的商夫人,继续说道:“我与玉芙妹妹两情相悦,且都已经到了婚娶的年龄,还请父亲大人成全我们!”
司仲源松开了刺穿他肩胛的长剑,往后面摇晃着退了两步,苍老的声音颤抖道:“洛影呀,你和玉芙,都已经想好了?”
司洛影点头答应,宫玉芙却抬起泪眼看向旁边的母亲。
商夫人此时懊恼交加,被一众妇人鄙视奚落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心中也十分清楚,女儿与司洛影滚在了一床被褥里,再想要嫁给司氏一族的家主司重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沮丧的叹息一声,看着泪水涟涟的宝贝女儿道:“玉芙呀,咱们两大家族之间本就有婚约,如果你真的与洛影公子有意的话,你就点个头,为娘回去之后,就为你准备嫁妆!”
宫玉芙听她如此说,心中更是绝望。
她想再看看重光哥哥,却发现刚才还在这房间里面的重光哥哥,此时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该死的!
宫玉芙心中忌恨无比,她本来是绝对不甘心就这样将重光哥哥拱手让给那个丑丫头的,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她别无他法!
这般将错就错,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些颜面,不然的话……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司洛影,一面落泪,一面缓缓地点了点头。
……
飞花长廊下。
司重光与并肩而行,无数飞花落絮打着璇儿的从两人身边洒落而下,静谧,安静,与刚才的喧闹嘈杂截然不同。
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问:“重光,你为什么会带着司伯父他们过去?今天这事情,闹得也太大了点儿吧!”
重光道:“这事儿是宫玉芙居心不良在先,实在怪不得我!再说了,你难道不觉得司洛影与宫玉芙两人秉性相近,实在是天生一对吗?”
蹙眉:“我只觉得他们两个都好难缠……”
重光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有什么难缠的?他们只不过是比常人好勇斗狠一些而已!”
“司洛影会出现在宫玉芙的房间,是你动的手脚?”
“昨夜那三杯酒酿,我可是原封不动的让司洛影给喝下了,若酒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人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可这酒里若有什么,那就是他们自食其果,怪不得别人的!”
“我倒也不是同情他们,只觉得这样一闹,你大哥还有宫玉芙,更加会把我们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叹息一声,又道:“我可不想和他们纠缠不清,无端的惹些麻烦上身!”
两人沿着飞花长廊走了一会儿,话题渐渐从宫玉芙的身上转移开了。
压不住心里揣着的秘密,便将那块传送晶石取出来,递给他看道:“重光你看,这是传送晶石,能带我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呢!”
重光就着她的手把那块晶石仔细看了看,赞道:“好精妙的传送阵法!是谁帮你在晶石上布下阵法的?”
她道:“应该是一位奇人术士,不过我也没见过他!”
她将那块晶石拿在手中随意抛了抛,神色欢喜的说道:“回去的时候,我想要试试这传送晶石,所以,就不和你们同路了!”
重光也不勉强她,笑着说:“好!那我在帝都等你!”
“谁先到还不一定呢!”握着这块传送晶石,心情十分雀跃,恨不得现在就试试这块晶石的玄妙力量。
她看了看远处依旧还是闹哄哄的宫玉芙的院子,又道:“那我就先走了,麻烦你给司伯父说一声,就说我先走一步了!”
“你路上小心点儿!”司重光送她过了院子,关切的叮嘱说道。
她挥挥手:“放心好了!”
离开了司重光的视线,她的步伐更加轻松了一些,眼看着穿过前院,就要从清风阁的大门出去了,斜刺里突然出来一个三四十岁的青衣家奴:“五姑娘,五姑娘请留步!”
她有些奇怪的停下脚步,见那家奴是宫北庭身边随身侍候的,便冷着脸问:“何事?”
那家奴不介意她冷淡的态度,十分客气的躬身行礼之后,才道:“五姑娘,老爷请你过去一下!”
“他找我?”倒是觉得奇怪了。
宫北庭刚才在宫玉芙的房间里,几乎是一看见那样的场面,就直接晕了过去,被几个家奴七手八脚的给抬出来了,怎么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可就算是醒过来了,也没必要见她呀!
她干笑两声,拒绝道:“我不是你们的五姑娘,也不想随你们去见宫北庭,我还有事,先走了!”
正要转身,那家奴忽然噗通一声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五姑娘,请你不要为难小的,如果你不去见老爷的话,老爷会责罚小的……”
这边,尚未说话,那边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个家奴:“五姑娘,老爷请你一定要过去一趟,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这才收敛了一些心里的怨气,认真冷静的想了想,将地上跪着的家奴搀扶起来:“好!我跟你们过去!”
“多谢五姑娘仁慈!”家奴高兴不已,带着抄近路,直接横插过一条青石小径,往南面一个偏院行去。
行了一会儿,见所行的方向并不是宫北庭歇息的院落,心中不由得有些生疑:“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家奴见她停下脚步,急忙又是一番行礼作揖:“五姑娘,你就相信我们,跟着我们去见见老爷吧!老爷的身体这段时间一天比一天差,只怕是……”
家奴说到这里,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思及昨日在家主甄选上看到宫北庭的样子,他的精神好像看上去确实十分萎靡……木他介巴。
又想着就算宫北庭使诈,她应该也能应付。
当下便不再多疑,跟着两个家奴一路往前面行去。
宫北庭半卧在一张软椅里,高大健壮的身体,这才几日时间,便已经有了形销骨立的味道。
看见往这边走过来,他浑浊黯淡的目光霎时明亮了起来,对身边的家奴说道:“你们,都下去!”
“是!”几个家奴都依言退了下去,本就清净的院子里面,只剩下了宫北庭与,与这满院子寂寂晨色。
距离宫北庭足有十余步远的距离,却还是将他的憔悴与苍老尽收眼底。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尽量用不那么强硬的语气解释说道:“玉芙姑娘的事情,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宫北庭的声音透着一股沧桑与疲累。
他望着站在远处的五女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眶里面慢慢有了些泪光:“孩子,我叫你过来,不是怀疑你,也不是想要为难你!”
“那你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孩子’二字,这种感觉,与以往那种‘孽障’‘孽障’的称呼,感觉真是太不一样了!
宫北庭对她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为父好好看看你!”
的身体就好像受到某种蛊惑一般,几乎是身不由己的走近过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咬着嘴唇不说话。
然后她更加清楚的看到了宫北庭的苍老之态,想起他从前是一个多么有威严的人,现在却内元修为全无,只能这样无力的躺在软椅里,跟个废人一样……
她的心里有些酸涩难忍,低声问:“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宫北庭望着这个从小就被他忽略,被他嫌弃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涩然道:“孩子,你长大了,变得漂亮了……”
不习惯和宫北庭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见他说着说着眼眶里面就要流下泪来,便打断说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宫北庭急忙叫住她:“孩子,你再过来一点,离父亲近一点儿!”
无奈,只得又往他面前挪了挪:“有话就说吧,等会儿商夫人找来,看见我在这里,指不定又会诬陷我一些什么!”
“她?”宫北庭忽然冷笑了一声,自嘲道:“这次,若不是身体筋脉受损,仲源兄也不会帮我这么仔细的查看身体,若不是仔细查看,我身体里面的蛊毒只怕到死都不会被发现!”
“蛊毒?什么蛊毒?”惊讶的问道。
宫北庭抬手摸了一把湿润的眼角,呵呵笑了两声,才道:“一种叫做爱莫离的情蛊,是商韵容很多年以前,种在我身体里面的……,呵呵,可笑我宫北庭一生养蛊,练蛊,用蛊,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被身边人种了情蛊在身体而不自知……”
说不出话来。
世间真的有能控制情感的蛊物吗?
能让一个男人,终生只忠贞于一个女人?
与那些能攻能守的战斗类蛊物相比,这样的情蛊,似乎还要可怕得多。
面对黯然垂泪的宫北庭,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毕竟,父女俩平日里的关系,与陌生人差不多,有时候还十分敌对!
这样的关系,她一个安慰的字都说不出,能安静的站在旁边陪着他。
宫北庭自嘲自苦的抹了一会儿眼泪,忽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只鸡蛋大小的黑锻锦盒,递给她道:“孩子,你把这个拿上!”
“是什么?”她问。
宫北庭的手从黑色缎盒上面轻轻抚过:“这是宫氏一族的家主信物,你带着……”
忙道:“为什么要给我?我已经与宫氏一族断绝了关系……”
“傻孩子,族籍岂是你任性的想断就能断得了的?没有家主的同意,你,永远都是宫氏一族的孩子!”
宫北庭大约是想起了四日前在清风阁的一场生死决战,情绪剧烈的起伏起来:“你确实够狠,可是,为父看得出,你心底仁厚宽容,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他将那黑缎锦盒又往她的面前递了递,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道:“这家主信物,你,你拿着!可千万不能落在商韵蓉的手里,玉芙,玉芙也太让我失望,我,我不能将家主之位交给她……”
“可是你还有宫南刹!”根本就不想要这什么家主信物,她甚至都不想要宫氏子女的身份!
可是宫北庭却带着祈求的神色,固执的举着手中的黑缎锦盒,喉咙里呵哧呵哧的喘着气,渐渐露出油尽灯枯的气息来:“拿,拿着……,孩子,拿……着!”
摇了摇头,往后面退了一步:“不!”
宫北庭失望的抽搐了两下:“还是……不肯原谅父亲吗?”
张了张嘴,面对濒死的父亲,原谅二字依旧难以启?。
正犹豫,商夫人忽然带着宫玉芙,骂骂咧咧往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