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求能被烂泥块一砸,感觉到学校的房屋真的急需更新了。他决定把所有学生都调到砖瓦窑场这边来,展开新一轮的大会战。他先后召开了班子会议,全体教师会议,定了时间再召开全体师生大会做工作动员。
动员会刚开过,校办的人又把路求能请去接电话。原来是县红组织要开会,叫他通知龙牡丹务必参加会议。
他对牡丹说了开会的时间、地点,顺便问她考虑得怎样。牡丹说这是她个人的事,不让路求能*心。越是不让他*心,他越是要*心,因为这不仅关系到牡丹的前途,而且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命运。牡丹不置可否,更让他焦急万分。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好等上面催了再说吧。
就在牡丹要去县城开会的前一天,县妇联会的主席、红组织的一个女领导,还有姬科长坐着两辆摩托车来到了县中,原因是尤部长认为路求能说话吞吞吐吐、藏头露尾,担心他没有那个荷叶来包这个粽子,就委托红组织和妇联的人帮助做牡丹的思想工作。其时,牡丹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有人来找上门。路求能和她谈过话后,她在心里揣摸多时:路求能是人家手下的露水官,不听人家的话是不行的,他也仅仅是个传达员,谁的主也做不了。自己什么也不是,没有山高叶幻想,只希望能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换取生存的条件,领导不领导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大不了回家仍旧当农民,得不到什么也决不会失去什么,不像那些现行利益的既得者,患得患失。她想把这件事讲给梅老师,让梅老师给出个主意,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同时,也可以从对事件的处理上窥探出梅老师对自己的态度,又怕梅老师一推了之。但梅老师毕竟是自己的心仪之人,若不对他说,自己心里过不去,过后他若知道,也会冷了心的。牡丹终于鼓足勇气,趁同学们都在忙着做工之机,借故晚点到城里开会,要梅老师借给她一枚大的像章,一起同梅老师来到他那寝办合一的屋里。梅老师就从抽屉里找出一枚和印水盒差不多大小的搪瓷像章递给牡丹,问她可以不可以。
“这枚像章太漂亮了,你能不能把借改成送啊,梅老师?”牡丹笑哈哈地,故作轻松状。
“你说呢?你要喜欢就送给你吧!”梅老师说。
“爱屋及乌嘛!谁个会不喜欢呀!”牡丹看着老师。她现在锻炼得大胆多了,竟敢正视梅老师了。
“那就送给你吧。这可是我最珍爱的一枚像章,是军区首长亲自给我戴上的呀!可不能丢了或弄坏了!”梅老师说,“走吧,人家都在干活,咱们也不能落后呀!”
“人家每次来到你这里,你总是催着人家走!”牡丹红润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表情。
梅老师没有看出来,还在说:“想逃懒可不是好学生!走,走,走!”
牡丹见梅老师催着要走,急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咋了,牡丹?”梅老师也是被吓怕的人,他真怕她也是郎丽云那把式,退得远离了牡丹。
“梅老师,人家有重要的事情向你报告!”牡丹低声哭说道。
梅老师心相:只要不是那样的事就好对付。她伤心民,安慰安慰就行了;气愤了,就给她说说笑话消消气。
“有啥重要事儿,为啥不早说,还搁得住哭得跟泪人一样!”梅老师问道。
“要是有人叫你跟个八十岁的老婆结婚,难道你还会笑吗?”牡丹自打心里有了梅老师,对他说话的风格就是这个样子,不是陈述,总是反问或反诘。梅老师也不去计较。
“又糊巴子说起来了,牡丹!赶紧说吧,一会儿活都叫人家干完了,咱们晚上不成了白吃饭的人吗?不过,不说也好,放在那儿还能顶饥耐饿呢!”梅老师说。
牡丹把事情的原委叙述一遍。梅老师甚感惊讶:“真有这事?”
“人家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吗?”牡丹擦着眼泪说。
“不错嘛,你可以富贵拉!”梅老师说。
“你喜欢富贵你去吧!”牡丹说。
“我还没说完呢!好是好,就是你的岁数太小了。”梅老师说。
“你说我的岁数小,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他。人家找咱是高看咱了。”牡丹老是揪住一点不放。
“我可没那么说。”梅老师越来越怕说错话,让她抓了话柄。“这么大的事,你还是自己做主吧!”梅老师实没有办法说下去,怎么说牡丹就怎么对。要是说同意这样,将来难保不出问题,自己要落埋怨;如果不赞成,将来她后怕愧了,自己还要落埋怨。其结果是自己就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样的事,外人谁能做主呀!
“我要是能做主,还来找你干啥!你总把你自己当成外人,难道你一点也没感觉?你是我是亲——”牡丹顿了顿说,“你是我最亲爱的老师。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看的。”
梅老师怕就怕在她老是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果然又扯上了。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孩子不止一次地闯进过自己难以开启的世界。她虽然总是不直说,但更具有进攻性。他想让她们明白自己的一切,但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最充足的理由。可是,对这群像小妹妹一样天真烂漫的学生,他又没有理由去让她们伤心,伤了她们的心,就是伤了自己的心,而不去伤她们的心,自己的良心就终究不得安宁。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梅老师洗把脸,用毛巾擦了好几遍。
“好吧,牡丹同学。现在,你既然没有把我当外人,我就说点心里话吧!”梅老师本想再问一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却不敢问出。他现在能强百分之百,牡丹肯定会说“你是我的爱人”这样的话。她说了这话,今天的场面就埸不好收拾了。所以,梅老师不能引她说出来,只缓缓地说,“尤部长也是个老革命了,咋能想出这样的事!论权势、论地位,他也不该这样!”
“那你不还是说我配不上他了?”牡丹不等梅老师说完就接了话茬儿。
“你咋老是听前不听后的胡乱插嘴?我是说他不能这样做,也不该这样做!可人都会变的,多少不能做,不该做的事都做出来了。不是有一些革命者最后都变节了吗?造反派中也有一部分是老早就参加革命工作的人!即使不是这样,现在的形势瞬息万变,跟了他能安生吗?就是能安生,他都五十多了,还能活几年?你才多大呀?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梅老师问了一串问题,态度还是比较明确的,但他最后还是给出牡丹一个选言句式,“要看中眼前对自己和家庭的利益,你答应他就是了;要是看长远利益,你放弃也是对的。”
“那你是要我从还是不从呀?你给我选个正确的答案!”牡丹摆开了进攻的态势。
“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他始终处在安全距离之外。
“我要是想好了,就不问你了!”牡丹又哭了,鼻子一行泪一行,“好,我说,我说我的想法。我要你给我选择:你让我那样是害我,我不如去死;不让我那样,就是爱我,我就要跟你去!”
牡丹刚把话说完,看到梅老师“哎哟,我的妈呀!”地喊两声就倒在地上。
牡丹不知道该怎么办,冲出去就要喊人,正和郎丽云头碰着头。郎丽云不知怎么了,也是眼泪汪汪的。
她俩又进到屋里,一个掐人中,一个掐虎口,用凉水敷老师前额,又去抚脉搏。梅老师的气息渐渐平稳。
郎丽云叫牡丹:“快去找医生,快去找医生!”
牡丹飞快地去叫校医。
郎丽云的泪水滴到梅老师的脸上,她用脸去把它擦干。
校医和牡丹来时,梅老师已坐在床上,接近正常。校医问有啥症状。梅老师说只是心跳快点,当兵时有过一次,今天和她俩正好好地说话时就犯了。校医看没大碍,就给了他一盒六应丸和一盒仁丹,让他心里急了就吃一点,并叫他多注意休息。梅老师点头谢过,要掏钱给校医。校医说啥也不要,说没多少钱,自己付了算了。
牡丹站在那里光顾扣掐她的手指甲,不敢言语了,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郎丽云首先打破沉默,说道:“谁俩和你说话了,梅老师?”
“你俩呀!不是你俩,谁还能把老师气成这个样子?要是别人,我早就用武力解决了。你们都是我的学生,说啥我也舍不得打你们的!”梅老师话中有话,想必郎丽云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当然,牡丹也听出了一点:郎丽云也气过梅老师,但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气的。他们俩都想不到:郎丽云早已在门外听他们谈话了。
“哈,哈,哈!大男人不敢担当一点责任!可要让你做主时,你却不敢了!难道你不敢说爱我们吗?看把你吓成啥样子了!”郎丽云笑着说,一箭双雕。
“阶级友爱,我咋不敢说?”梅老师说。
“梅老师,都怪我不好。我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处理这事吧!”牡丹多时没有说话,“丽云,你和梅老师聊一会儿吧。我去干活了。”说完,把那枚像章放到桌上出门走了。
梅老师追上去,又把像章往她手里递。她说,不用了,用不上了。
梅老师轻声说:“仕途险恶,不上为妙!带上它,能避邪的!”
牡丹接了像章。
郎丽云也不想多呆,因为牡丹知道。梅老师也不敢呆下去,他怕再遭郎丽云的追究。他们和牡丹前后不远,相继到*场做工去。路上,郎丽云故意问梅老师那是啥事,梅老师就是不说。
有了心理准备,不管谁来做工作,牡丹都不害怕。路求能见县里来的人要找牡丹,心急如焚,直怕牡丹不同意,总想探探她的口气。牡丹对他说:“路校长,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的。以后你就不要再管这样的事了。事成之后,我还是会把功劳记在你头上的,好让尤部长重重赏你!”
路求能这才放了心。
牡丹同县里来人的谈话短之又短,简单而又简单。当她们把来意说明之后,牡丹说:“这样的小事怎么就惊动了各位的大驾,我深感惭愧。有路校长,有你们作保,我还有啥话说呢?一百个称心如意!”
她们对牡丹大加赞赏,还说要等着吃牡丹的喜糖呢。牡丹惨然一笑。
路求能听说牡丹同意,高兴得直向牡丹喊亲妹妹。
牡丹把县里的媒婆组打发走,就要去教室继续听课,忽听大门口有人喊。她往那里看去,她的妈妈、哥哥和姐姐已从边门进到校园,芍药提着一个黄提包。牡丹想:今天不是星期天,也不需要粮食和衣物。他们来干啥?边想边迎着他们走过去。
芍药大声喊:“牡丹,赶快接一下。这东西都是你的。”
牡丹不让她大喊大叫,说学校正在上课。
“妈妈,你们咋来了?”牡丹问。
“找个地方说吧。”周香莲说。
牡丹给老师请了假,向寝室长要了钥匙,和他们一起来到寝室。
牡丹打开提包,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有四块布:一块是红绵绸,一块是绿缎子,一块是黑灯草绒,一块是黑华达呢;有一套军衣军裤,还有一件海军呢大衣。
周毛里求斯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纸包,一褶一褶展开,里面是全国通用粮票和十元面值的现钞。
“这是二百斤粮票和一百块钱。”周香莲说。
“哪来这么多钱物?”牡丹问。
“还不是你有福气嘛!”芍药撇着嘴说。
周香莲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昨天,大军来咱们家,叫我们不要去干活,说等会儿县里有领导要来了解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大军也说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大队长和其他几个人坐着三辆摩托也来到咱家。不说开车的,县里来的是三个女的。听那个男介绍,这个是县妇联主席。妇联会我知道,是专干妇女工作的。那个是促织部的,叫啥子鸡科长。促织部是个啥?我不熟。是不是养促织、斗促织的?城里人真的享福,没事了养个促织儿,斗个促织儿。还有一个说是红促织的,这可又怪了。促织儿都是黑的,我长了恁大还没有见过红促织儿。是不是红促织儿咬架更厉害呀!这也不说。单说鸡子能和促织儿在一块吗?那不是要把促织儿都叨吃了吗?不过,看那三个女的,长得都是像模像样的,都是白生生、红润润、胖墩墩、齐整整的,看上去也不像养促织儿和斗促织儿的。男的是咱公社的副书记,姓苟。唉,听着咋都恁别扭啊!我把开水倒上,人家都说不渴。我和你爹就急着问有啥事。促织部的那女的笑了笑,说是好事,叫我们别惊慌,又看了看苟副书记、大军和大队长。苟副书记、大军和大队长就到外面转悠去了。这些干部就是能,人家又没吭,他们咋知道人家要他们出去了?等他们出去,鸡科长说,恭喜咱们家,有个大人物相中牡丹了,要她们来调查了解一些情况,做个红媒。我们问大人物是干啥的。鸡科长说,干啥的?专一给人安排工作的。牡丹要是嫁给他,他马上就给牡丹安排工作。这不,妇联主席已表态,接收牡丹到她那儿上班。妇联那女的点了点头。她还说,以后还可以考虑你哥和你姐的工作。我们又问那人长得怎么样。鸡科长说,男人哪有几个丑八怪,长得差了当官都不要的。我们问那男的岁数有多大。鸡科长说,比牡丹大点,大了知疼知暖。还说,那人很快又要被提拔到地区当更大的官哩,前途无量。她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清了。后来就问我们同意不同意。我说我们同意,就看牡丹同意不同意,牡丹要是同意,我们也不说啥。她们说我们就是开明,怪不得生那么好的两个女儿。我们不知底细,就来找你问问。你见过那人了没有?”
“没有。”牡丹淡淡地说。
“她们说比你大,到底有多大?人要能活二百岁,一百岁也不算大;能活一百岁,五十岁也说得过去。”芍药对牡丹说,“要是超过二十五,咱就不说了,小于二十五还行。你也别说咱们是双胞胎,你就先嫁你的吧!现在这年头,嫁上个有本事的也难呀!”
“是啊。可是,没有经过劳动而得来的幸福生活是靠不住的。”牡丹看着芍药说。
“牡丹,你按你自己想的办吧,别想得太多。前面的路是黑的,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的。”龙富国说。
“这些东西放你这儿,你还要见他们的。行了,你就收下;不行,还退给人家。”周香莲说,“那些人走时非要把这东西放到咱家,不收都不行,说咱家生活太艰苦,以后就会好的。”
牡丹说:“那就先搁这儿,晚点我看情况再说。”
又该放学了,牡丹要领他们吃饭。周香莲说,他们带有干粮,路上吃一顿就行了,能给牡丹省一点就省一点。
临走时,周香莲又叮嘱牡丹:“你自己拿好主意,别听别人说啥。别像苟副书记说的那样,啥子上面的指示一定要全面落实。他不知道是啥事就胡乱表态。”
芍药接了嘴说:“上面没说让他挂谁,可他咋就挂上了惊蛰?还让惊蛰当兵去了。”
“顺嘴胡说呀!”龙富国呵斥芍药。芍药把舌头伸了伸,又挤了挤眼。
牡丹把他们送到西边的叉道口。
牡丹想,那些东西应该是彩礼吧!这么重的彩礼,一般家庭是舍不得出的,而一般家庭得了也是舍不得丢的。光那一百块钱,就够一百个学生一年的学杂费,而寻些布料、衣服谁又能拿得出来?俗话说,外好是个官儿,强似卖水烟;外好干个事儿,强似种顷把地儿。旧社会是这个样子,新社会也不例外。这一铺礼,也顶得上两个工作人员一年的工资收入。那上好的面料、衣服也不是谁都能弄得来的。看来,那家伙是志在必得我呀!他也不掂量掂量,他要找的是啥人?梅老师和哥哥说得都在理,不能把我自己的一生都系在这很短的幸福之上。她要把彩礼退回去,婚姻自由,谁也不能勉强、威*和利诱。
牡丹一大早起床,梳洗后,和同学打了招呼就提着包往县城赶。到县城时,她已热得浑身冒汗,累得气喘吁吁。她找个饭店,先把提包放在一个空位子上就去排队。她递给营业员一毛五分钱,营业员给她盛了一毛钱一碗的糊辣汤,切了五分钱的锅盔馍。她吃得饱哼哼的。看时间还早,她就在离县委不远的街上转转看看。街上其实也没啥看头,青一色的国营商店都还没有开门营业,开门的只有饮食服务公司的饭店,工厂的工人也没有到上班时间。天冷了,街上的行人稀里哗啦,有的市民才刚刚起床,拎着尿罐、端着尿盆、提着夜壶往下水道眼儿里倒屎尿。
县委会在城隍庙的南面,中间隔着一条街道。牡丹就在城隍庙周围边看边等。城隍庙的庙早已不存在,更不用说那泥塑的城隍爷和城隍奶了,只有一座用石头砌成的三个拱形圈门,门头上有个平台,人们说那就是望乡台。望乡台是死人到城隍那里报到后,站在台上回望故乡,是与故乡和前生作诀别的地方。龙家状元小时候给大地主放牛路过城隍庙,城隍总是起坐不迭,怕得罪这个贵人。后来,城隍给县太爷托梦,叫他在庙前修一堵影背墙,城隍才不至于每次都要给状元打拱作揖。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座孤零零的望乡台,在一丛从荒草的簇拥下呆站在那里。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一群一群的,往哪个方向走的都有,牡丹以此判断快到上班时间了。她慢慢往县委那里移动。县委有个大院,面朝东,门前有一条街道,路的对面是旧时的黉学,现已改为县小学。进入县委大院,左侧有一个大礼堂,原为挪威教堂,礼堂门朝北;右边是一排排低矮陈旧的瓦房,者是面向南。各科室在前面几排,最后两排是县领导的办公室带住室。县机关除原为老市民外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私家房屋,他们全部分散居住在房产处的房内,每月交极少的房租。房产处的房屋是从旧时大户人家那里没收或赎买过来的。县委机关总共不到一百名工作人员。红组织的总部也设在这个大院里,平时各分支摸着石头过河头们就在院内的礼堂开会。人们上班都是很准时的,几乎就在八点那一时刻,没有其他事的人会同时到达机关。他们都穿着粗布衣服,有黄、黑、蓝三种颜色,有便装,有中山装,很多人的衣服上打有一处或好几处补丁,鞋子大都是布底小口,女人穿的鞋子多是带襻儿的方口布鞋。虽然他们衣着简朴,但个个精神十足。他们的信念就在他们左胸佩戴的那像章上。牡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胸前,把梅老师给的那枚大像章戴上。
“牡丹同学,你来得早。”红组织的那个女的和牡丹打招呼。
“你好。”牡丹说,“今天不是开会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人来呀?”
“你没接到通知吗?”女人问。
“没有。怎么啦?”牡丹说。
“红组织的领导今天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咱们的会议推迟举行。通知的人是怎么搞的。”女人说。
牡丹有点生气,说道:“这么大的事,事先也没个计划!”
女人说:“既来之,则安之。这样吧,你先到我的办公室里歇歇脚,喝点荼再走。”
牡丹打算开完全会再去找她,现在不开会了,只有直接到她去了。那女人看了看提包,领着牡丹来到她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姬科长从办公室前走过,往里面看,见牡丹在那里,进来说了几句客气话,又拎了拎提包问:“这么的包裹!里面装的什么呀?”
牡丹说:“装着同学的衣服,她让钱会捎到她家。”
姬科长就相信了,也没去打开看看,笑着问牡丹:“那事儿你考虑得咋样了?”
牡丹问:“啥事儿?”
“就是上次我们说的嘛!”姬科长补充道,“你和尤部长的事呀!”
牡丹不加思索地回答:“想好了。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谢谢你们为我*了那么多的心。”
姬科长和那女人高兴得鼓起了掌,向牡丹致贺祝福。
牡丹想了想,又故作不解地问:“尤部长咋会就看上了咱?咱算个啥人物头啊。”
姬科长说:“说个啥!夫贵妻荣嘛!尤部长一听说你同意,快高兴死了,就要马上见你。我们说,好事不在忙中取,水井掉到水桶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今儿是个空,说的开会却不开了。我想一会儿就见下部长,免得他想得影响工作。”牡丹说。
“只要是你找他,他随时都会有空的。现在去吗?”姬科长问。
“可以。”牡丹答。
姬科长、那女人领着牡丹向最北一排房子那边走,拐弯来到最西头。
姬科长像报功的一样,迫不急待地喊:“尤部长,牡丹来了!”欢喜之态溢于言表。
从屋里出来一男一女,亲热地迎接牡丹。牡丹认得那女的,她是妇联主席,那男的应该就是尤部长了。牡丹把东西放在西墙跟儿,姬科长把牡丹让到桌子边一个带靠椅子上。男的提起暖瓶来倒水,又说没水了,就出去打水。姬科长和那女的要去拎瓶,男的说不用了,自己又不是旧官僚。
她们坐下拉了一会儿家常,然后转到正题上。牡丹感觉到今天的事好像跟事先安排的一样,见的人正好又是这几个,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不能把成人之美算作坏事。她对她们给予自己的关怀和爱护表示感谢:“这些天,这件事让领导们费心了!没有你们,我哪有机会认识、接触到尤部长啊!”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那三个女人笑得很开心。
“我和尤部长的事,今天就定了。以后,你们也**心了,只等着吃喜糖、喝喜酒吧!”牡丹说。
“那是,那是。”女人们说。
“一会儿,我想单独和部长谈谈,也算是了解了解吧。我们还没有见过面的。”牡丹说。
“咋没见过?那次宣布你当红司令时,部长就在场。”红组织的女人说。
“那不算真正谈婚论嫁的见面啊。”牡丹说。
“你俩的心真是想到一块了!他也很想见见你。他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妇联主席说,又从手提兜里取出钢笔和一张表,问牡丹的基本情况。牡丹问那是干啥用的。
妇联主席说:“这是一张录用表格,你说说情况,我签了字,盖了章,姬科长拿去再盖了章,你就是咱妇联的正式工作人员了!”
牡丹说:“结婚后还怕你们不给办了吗?现在办理的话,恐怕有点早,别人会说闲话的。我看还是缓些好。”
妇联主席说:“看你年级不大,想得且周到哩。这互不影响嘛。婚你们结,手续我们办吧!”
正说着,男的提了水瓶回来。姬科长给牡丹介绍了尤部长,又在尤部长耳边低声说些什么。他连连点头,说:“好,好。”喜得眉笑颜开。
他倒上茶,坐在妇联主席刚才的位子上。那几个女的识趣地一个个走开,最后走出去的还没忘了把门关上。
牡丹和尤部长面对面坐着。她就见过他一次,但没有盯着看他的意思。别人介绍台上的领导,她也没有心思去听,去看,所以并不知道他就是尤四卿尤部长。只见尤四卿顶上的头发已经掉光,头明晃晃的像刮过后一样,就剩下一个发圈儿,看上去不止五十多岁,倒像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儿。
“牡丹,你想好了?”尤四卿轻声问。
“想好了。”牡丹答。
“你同意啦?那我们就结婚吧!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尤四卿说。
“结婚?不。我已经有了,我们已经那个了!”牡丹说,“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也感谢你这样看重我。可我不能背叛那个呀!”
尤四卿的脸阴沉得像雕刻的木板一样,颜色犹如煮熟的牛肝。“那你为啥不早说?”
“我怎么说人们都不相信,还说我自作清高。他们动不动就用组织的名义压我,用前途威胁或诱惑我。我对他们说还不如直接对你说更清楚些。他们老是缠着我。”牡丹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用权力来压你?”尤四卿想了半天说。
“你是领导干部,觉悟自然比他们高得多。你又是老革命,知道打天下就是为了我们这些后人能过上自己的幸福生活。”牡丹说。
“牡丹,你不要这样说。跟了我,你会比一般人更幸福的。是啊,我们是为百姓打天下,可也不能只为了别人却误了自己呀!其实,我们也和一般人一样,他们想的,我们也想。火没柴不着,人没老婆不活。想女人是男人的天性,好女人更是人人都想。这些天,我一想到你就睡不着觉,吃不好饭。”尤四卿眼泪丝丝地说。
“我不适合你。你能找到更合适的。”牡丹说。
尤四卿看光嘴说不能显示出自己的真心,就“扑通”一下跪到牡丹跟前,眼泪就流出来,带着哭腔说:“牡丹妹妹,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其他女人。自从那天在县中看到你,我就下定决心非你莫娶!”说着就要拉牡丹的双手。
牡丹把手抬得高高的,尤四卿就要去抱她的腰。牡丹站起来后退,把椅子带倒。尤四卿就扑在仰起的椅子上。他看到牡丹躲开,不顾一切地抓住牡丹的腿,爬起来,抱住她就往里间推。牡丹叫了出来。他说,叫也没用,要这里他是老大。他快要把牡丹按在床上时,牡丹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嘴边,说里面是剧毒氰化钾溶液,只要他再敢动,她就把那吞下去。
尤四卿怎么也想不到牡丹会有这么一手,他也害怕真的在这里出事,闹出人命也不是玩的。他就停了手,站过去,说:“好!好!算你刚强。今天我放了你,不过,你要知道,你迟早是我碟中的菜!”
牡丹整理整理衣服,说:“别以为你有了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不盛到碟中,你的碟子说不定就被人给砸了!”说完就冲出门去。
那几个女人看牡丹出来,齐集上去问是咋回事了。牡丹说:“以后你们可以轻松了,不用管这件事了!”
她们不明就里,又到尤四卿那里。尤四卿说:“真烈妇!真烈妇!狠毒莫过妇人心。”接着,他就往县中摇电话。
“我找路求能!”他生硬地说。
一会儿,那边像是路求能接了电话。
“停了龙牡丹的职务,换人!”尤四卿气愤地说,“你是咋搞的?这点小事给办成这个样子。你也是干到时候了!”
不知路求能是怎么说的,尤四卿转怒为喜,说:“行!行!行!……你先安排,少了她这个夜壶我还不尿尿呀!……嗯,嗯。这次可不能再出一点错,一定做到百分之百……你再让我弄不成,你就别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