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成武、龙成虎、龙二蛋、花赛月四人路过龙泉大队的大队部时,大队正在开队长会议。支书龙大军解手出来,看到他们,走上前去,成武说:“成武,知道你今儿要去接贵人,我们开会叉没有等你。我是想等你回来后我亲自对你说。你既然已经回来赶上了,那就直接参加会议吧!叫成虎把他们两个丢人显眼的领回去算了。”又冲着龙二蛋和花赛月说,“还不快滚!以后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我非把你们当炮灰整不可!”
龙成武跟在龙大军后面进到大队部会议室,县委驻大队工作总队的领导、公社的领导、片长、付队长,还有驻各生产队的工作队长都在。公社的领导正在讲话。
“大家可不能小视这个育红班,它可是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摇篮啊!什么叫育红?育红就是培育红色的意思。红色是什么?红色就是红色的接班人。培养红色接班人就得从娃娃抓起。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他们的。要抵御资产阶级的侵蚀,要抵御帝、修、反的进攻和帝国主义的和平演变阴谋,就得从娃娃们着手。上级要求每个生产队都要办一个育红班,要选择那些红心向党、忠诚可靠的人当育红班的老师,把班办好,办出成效。育红班的学生是四岁以上没有入学的少年儿童。只要不是地、富、反、坏、‘右’的子弟,所有孩子都必须纳入招收范围,不能让一个娃娃失去教育的机会。大家回去后马上准备,最迟明天晚上以前把老师和学生的名单报到大队。我的话讲完了。”
接着,片长、支书也讲了话。总队长最后作了强调。
龙成武回到队里,找龙成虎和龙建国,把大队的会议精神简单说了一下,要他们考虑考虑育红班老师人选的问题,并打算第二天早上开全体群众大会讨论决定。等龙成武到了自己的家中,家人已经吃过了中午饭。
办育红班的消息一传出,就有几个群众来找龙成武。小妮子的妈妈赵春花和爹爹龙成山要求让他的大儿子龙永祥当老师,老菜板龙满囤要求让自己的女儿龙秋菊当,而饲养员龙大壮则要求让其妹妹龙冬梅当。几个人争论不休,互不相让。不一会儿,这里的争吵就引来了众多群众围观询问,闹得龙成武饭也吃不成。龙成武看这情势,感到事情还真是够复杂呢,干脆放下碗筷,大声对群众说:“我饭也不吃了,大家也不要争了。咱们现在就到南场里去开群众会,让大家讲讲谁最符合条件。大家先去,我马上通知其他人。”
人们吵闹着往南场里去。龙成武把钟一敲,喊道:“全体社员都注意了,现在请马上到南场里开紧急会议。”社员们听到队长的喊声,纷纷来到南场。
龙成武看人都到齐了,先把大队会议的内容通报通报,又把上面的要求仔细讲了讲,最后说:“我看要求当老师人的很多,各有各的理,我们也做不了决定。咋办呢?我的意思是谁想当,谁就来个毛遂自荐,说说自己能干的理由。”他又看了看龙成虎和龙建国,“你俩看这样做行不行?”两人点了点头。
“下面谁先说?”龙成武问。
“我先说。”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壮小伙子。大家一看是龙永祥,面面相觑。
“我叫龙永祥。”他说。
“谁不认得你呀?十足的书呆子。”有人说道。
“我初中毕业,有文化,能培养孩子们热爱读书的好习惯。”龙永祥陈述道。
“一个大男人,有力气,身体好,拉车子,运粮食才不亏材料。这育红班的老师只有女人当才最合适。”一个人说。
“谁规定只有女的才能干?咱队的女人有几个初中毕业的?”龙永祥问。
暂时没人回应。
龙永祥解释说:“我那次干活使伤了力,干不了重活,才要求当这个老师的。”
“那你应该到大队学校里去当老师。这育红班的老师还是女人干着好。”老菜板的女儿龙秋菊举手说:“我想当育红班老师。我喜欢小娃娃们,我的性格好,有耐心,保证能带好娃娃们。”
“你高小毕业,连‘下’字的一点在哪点着都不知道,知道咋教育娃娃?带娃娃也是一门学问,你懂吗?”龙永祥反问,“你没有文化,能教给孩子们什么文化?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是战胜不了敌人的!”
“那你是要教娃娃们打仗了?”龙大壮的妹妹龙冬梅接嘴道,“教打仗的事你最好去军队当教官。对娃娃们不能教那些残酷的东西。我能教他们做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要都跟你一样听妈妈的话,女娃们将来还不把男方的家要穷才怪哩!”龙芍药插腔道。
龙冬梅红了脸:“我看你晚点不问人家要彩礼?”说完,扭头就走了。
龙芍药继续说:“我给大家推荐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的妹妹龙牡丹。她可是县高中的高材生和校花。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她放弃了在城里工作的机会回到咱队里当农民。她最适合……”
龙牡丹站出来,推着姐姐龙芍药:“你胡说啥子!我不当,我不当!想当你自己去当吧!”
“牡丹样样都好,就是性格孤僻,没有以前开朗。她又爱干净,干净得有些过分。”有人说。
“那咱们就叫路边的要饭的来吧。他不爱干净,正好能跟娃娃们一起玩泥巴。”有人接嘴道。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
“叫我说,这个差事应叫老太太们来干。她们就是招呼娃娃们的。育红班不就是招呼娃娃吗?”一个人说。
“那怎么能行?老太太们咋能跑过娃娃们?”另一个人反问。
“又不是赛跑,要是赛跑就找个飞毛腿儿来。”又有人说。
“好办得很,不行了就把娃娃们圈在一起。”有人建议。
“那更不行了。孩子们要在最广阔的天地里锻炼成长,不能把他们像老绵羊一样地圈起来!”有人反对。几个人一替一句地说笑着。
“我来当这个老师,大家同意不同意?”懒黄鳝问。
“你要当了老师,娃娃们不都变成懒蛋了吗?”六指不同意。
“那你要是当了老师,娃娃们都会变成六指了吗?”懒黄鳝反驳道。
“没合适的人了我来当。我能管住那些孩子!”大腔自告奋勇。
“你要是当了老师,娃娃们要么变成雷公,要么变成哑巴!”黑牙包说。
“我……我……当当……行……不……不行?”结壳子问。
“不……不……不行,你……你……得先……先把……结壳……子……子治……治好……才……才行。”有人打诮。
龙成武听了这么大一会,觉得好笑,就对龙成虎,龙建国说:“你们看看,不好办吧?有的人不是真想干这个,有人的人想干却干不好。想干的主要是认为这个活轻松些。这也难怪。大家都是一年忙到头,两年忙到尾,年年填不饱肚子,还不如干个轻省活儿减少点体力消耗。不如这样吧,咱们定个意见算了。”
“你说咋办就咋办吧!”龙成虎说。
“我看这样,能干的都让大家干干。但有两个则子,男人不能干,男人是干重活的;高小还没毕业的也不要争了,因为这毕竟是个班,肚里得有点墨水才行。咱们澄个底子,让她们轮流当这个老师。”龙成虎定了这样的调。
“行!”龙建国表示同意。
龙成虎要大家肃静,然后说:“刚才让大家讲,大家也都讲了。这个当,那个有意见,那个当,这个有意见。看来民主不行了,那我们就来个集中吧。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所有高小毕业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女同志都站出来,由她们轮流担任育红班的老师,一轮半个月,工分按妇女工分满天算。”
符合条件的女人都站了出来,分别是龙牡丹、龙芍药、龙秋菊、龙冬梅、赵春桃、钱红杏、孙小李、周香花、吴桂圆。
“你们九个人,抓蛋儿决定先后吧!”龙成武叫龙成虎找纸,写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个号,揉成团后让老师们抓。
“天晴时,教学地点由老师自定,主要是在室外,遇到刮风下雨、下雪,就把炕楼子作为教室。明天就正式开班吧。”龙成武说,“各家都把各家要上育红班的娃娃的名字报上来。”
抓到一号的老师是赵春桃。她是龙二蛋的老婆,红白的皮肤,微胖的身子,眼泡子瘀着,像是刚哭过。她走到龙成武跟前,说身体不得劲,心情也不好,想歇几天,先让二号孙小李带孩子。
孙小李知道她是为什么,当然,龙成武也是明白的。孙小李解劝她:“桃子,放下心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总不能让过去的担子压我们一辈子吧?男人一时冲动犯错是很正常的,知道改过就行。你也要给他创造改正的机会,不能一棍子打死。”
桃子说:“李子姐你不知道,他们是惯偷,背我好长时间了。要不是这次无意中发现他们的丑行,我还真当二蛋是个不吃腥荤的好猫哩!原来他也是个闷不吭做活的人!他能和那样的女人干出那事儿,我真嫌他脏!我现在啥也不想干,只想静坐着。”
钱红杏也过来劝桃子:“桃子姐,听李子姐的话吧。你要挺得住,提得起,放得下,别老是把旧事放在心上。他们是他们,管他们做啥?我们还有我们的生活!”
“杏子妹,你也是明白人。花赛月凭啥就能吸引二蛋?我真想不通!”桃子说着又要哭。
龙成武对桃子说:“桃子,不要想恁多!多跟小孩子们在一起能让你心灵变年轻,也能叫你忘掉烦恼。不信你明天试试就知道了。”
李子和杏子又劝了好一阵子,桃子才同意不用换班。
赵春桃、支书的老婆孙小李、保管的老婆钱红杏,原来同为干部家属,长得又好,也喜欢一起干活,就像春风中的桃、李、杏花一样招人喜爱。人们为了亲热起见,就取她们姓名的最后一字,再加上当地习惯用在名中的后缀“子”字,合起来就叫桃子、李子、杏子。人们喊着倒也很顺口。三人性格有别:李子豁达开朗,包容性强;桃子和风细雨,温顺谦让;杏子沉静寡言,工于心计。她们之间的关系不用多说。
桃子当老师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家里问题就由他们自己处理,别人无权管,当然也管不了。
而在同时,还有另外一位,她也是不想当这个老师的,所以当有人举荐她时,她毅然说不。现在,队长定了框子,自己正好也在框内。只要不是自己争着想干,人们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出风头。就随个大溜吧,不然,反倒会让人觉得自己真是想别出一格。这个人就是龙牡丹。她为什么不愿做这个工作呢?
她认为既然是个班,就算个学校,由班想起学校是很自然的事,加上姐姐刚才提起的县中,更勾起龙牡丹对往事的回忆。当了这个育红班的老师,只能让她更深地陷在纷乱思绪的缠绕之中。
她不能忘掉学校,更不能忘掉县中。县中曾是她学习和生活的地方,那儿有她敬之如亲的老师,那儿有她相濡以沫的同学,有她种过、浇过的试验田,有她精心培育过的一草一木,还有她亲手摇过的纺车,悉心搭起的葡萄架。如果不是这些,她真的不愿去想什么。可现在,育红班又让她不仅仅想到了她的学校的一切,还令她想到在县中的日日夜夜,想到学校生活的酸甜苦辣。好的如过眼烟去一去不返,歹的却似邪魔毒魇驱之不散……
那年,她十七岁,正是如花的年龄,命运之神就把她轻轻撞了一下。当她初中快要毕业时,县文工团到各所中学选拔文艺人才,她就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被定为考察对象。这对于农村土生土长的龙牡丹来说,无疑是跨到了龙门的门槛上。哪个不羡慕?哪个不景仰?文工团员可是最为吃香的职业之一啊!他们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说到哪里,红到哪里。无论到哪里,他们都会被捧为骄子,被推为上宾,时时有领导陪同,处处有干部伺候。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还能直接找领导办个不大不小的事,弄点粮票、布票、煤票、糖票什么的,反正啥紧俏东西都能搞到。而对于牡丹,好处不只是这些。她一旦成了国家正式工作人员,她家就不同别人家了。家里只要多得一个工分,这一分所得的就是余额粮食或钱。农村有这样的做法,哪家有国家工作人员,哪家就是不干一点活,不挣一点工分,年底也是按平均粮分配的。真是这样的话,不仅改变了她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恶劣命运,还能给家庭带来巨大的实惠,最重要的是减轻了父母兄弟姐妹的诸多辛劳。进一步想,若按照牡丹的才情发展下去,她很大可能也会喝红。喝红的文艺工作者那可是走上了一条通天的道路,他们所带给生活上量的积累和质的飞跃丝毫不亚于后来被称为“走穴”的明星。而同时,城市的年轻人对这一职业的热情也毫不逊色。在城市,中学毕业生是不能直接参加工作的,他们必须到农村接受再教育,下乡当过知识青年后才能被择优录用就业。因而,有了这样的机会,谁也不甘示弱。符合条件的青年对此趋之若鹜,有关系的找关系,没关系的凭本事,关系、本事都没有的,也要碰碰运气,生尽千方百计来挤眼前这座独木桥,无形之中,加大了事情的不确定性。县委领导们看孩子们如此踊跃,才子又这么多,把指标增了再增,人员选了又选,程序走了一道又一道,审查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把人数由二十人增加到四十人。龙牡丹仍赫然在前。
她以为自己进入县文工团已经是板上钉钉儿的事了,做梦都在想着自己灿烂辉煌的人生旅途:每当唱完一着歌,台下掌声雷动,人们为她喝彩叫好,同事们围着她献花祝贺;县委领导上台同她亲切地握手,鼓励她取得更大的成绩;省委领导点名提拔她到省文工团,亲自用轿车接她,军车在前面开路,好不威风;她在全国巡回演出,人们以争相观看为荣;再后来她被选为劳动模范、人大代表,被提拔为中央领导,坐在大会主席台上发表重要讲话等等。
任何事情在趋势向好的时候人们是不会往差处想的,她自然也不例外。她还年轻,对社会事务的认识还不够深刻。她并不知道事物的发展变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除非这世界只有一个人。既然这样,那么一个人的升降浮沉就必然会影响到其他人;同理,其他人的行为也会影响到这个人。这就是说,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不完全是他自己,最起码还有一半权力掌握在别人手里。即使别人只掌握百分之一,也与自己的百分之九十九同轻同重,有时甚至重于百分之九十九,也就是说,这百分之一会起决定作用。一个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没有百分之百的充足理由都有可能不会成功,让理想化为泡影。外部条件或者说环境正是用这四两拨千斤的杠杆撬动着个人人生的负荷,使一个人渴望成就的梦想变成幻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开”的道理所在,而无意插柳柳也未必会成荫。
龙牡丹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举手投足俨然官家气派,言谈理论暗藏骄傲与自信。这也正是每个人的弱点,自认得意时就容易忘形。正所谓: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佳人傅粉,岂知白刃在前。更何况她还真是没有到值得得意的时候,出水方能看到两腿泥巴。
当龙牡丹的名字被写在文件第一的位置递到那位领导吴大用面前时,领导惊叹不已,想不到一个农村女孩子竟能过关斩将,披荆斩棘地走到这个地方。他没有立即签署文件,而是把文件放在桌上,仔细揣摸起来。他知道,他的名字至关重要,几十个的人命运就掌控在他的手中。他是农家出身的人,虽能认得几个字,仍可称为大老粗。他不相信自己能干到现在的地位,同样也不相信一个农村女孩子能考出这样的成绩,更不相信没有一点实践经验的年轻人会有多大的作为。还有一点,就是平川县多年来还没有在农村直接招收国家工作人员的先例,如果把中间的农民学生都招进文工团,那不是挤了城市的指标吗?农村有地,有生产,能吃饭,城市人就是靠找个工作,发点工资生活,占用了城市人的指标,城里人怎么生活?而至关重要的是这位吴大用领导的思想出了问题。他十几岁就参加革命,以打仗为主要工作,因为没有文化,直到全国解放,他还是个大胡子班长。在一次剿匪时,排长、副排长相继牺牲,上级才提拔他当副排长,进入干部管理序列。之后,还是自己带过的士兵得了志,慢慢地把他从副排长、排长、副连长、连长、副营长、一步一步地提拔到营长的位置,朝鲜战争结束时他当上了副团长,转到地方工作。自己成长的艰难历程,使吴大用对别人的顺利成长产生了极大的嫉妒心,进而把这种心理带到工作中。他认为,自己跟着人家打天下,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收获了这一点点成绩,而这些年轻人,养尊处优,没有经过任何锻炼,连胎毛还没有褪净,就想通过几次考核和考试成为人上之人,这样一来,将把我们这些流血牺牲的老革命们置于何地?决不能让他们这样的娃娃进入文工团。
吴大用的想法被人们传了出来。龙牡丹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她担心吴大用的想法很可能会打破自己的梦想。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呢!岂不知任何一个领导都是唯我独尊,唯我独霸的。他的决心一经下定,就是八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
吴大用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议,对招收人员的资格作了重新定调:要选择那些根儿正,苗儿红的人参加到文艺队伍,带有小农意识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作风的人是不能进入这个队伍的,特别要把那些军、烈属、伤残军人、革命干部的子女选进来。这些人对革命的贡献最大,他们的后代才真正是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要保护好他们的后代,不能让他们的后代混迹于常人之中,流落在市井之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无产阶级的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那些没有经过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的中学生决不能被选拔重用,不能让他们坐享清福。
吴大用做出这种主观主义自私的决定,一方面是想试试自己的权威,另一方面还真是有点要为出力、流汗、流血的人们着想的意味。如果要是站在正确的立场去分析的话,权威不是一会儿半会儿就能树起来的,它是要通过千千万万件事才能确立下来。一个人硬是要强行树立权威,那就充分说明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再者,吴领导要是真的有心为某一部分人谋福利,那就更有失偏颇了。因为自己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一定要为全体人民谋利益才行,要是仅仅为了一部分人,那就是对那些为革命做出巨大贡献和牺牲的人们初衷的最真诚的亵渎。为一部分人的利益而去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是为了全体人民的利益,在那红去压城城欲烧的形势下,没有遮天的本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吴大用正赶在点子上。
常委会议还没有结束,人们就听到县委院内有人高呼口号:“打倒旧军阀!”“打倒走资派!”“打倒独裁者!”“我们不是小农,我们不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一会儿,人群就流到了常委会议室门口,那是青一色的黄绿军装、红袖章。拳头如浪,直捣门窗。一个个常委呆若木鸡,结舌瞠目。吴大用急得头冒虚汗,两腿发软。他想站起来逃走,已经晚了。红卫兵们冲进了会议室围住了他们。
红卫兵们问:“谁是吴大用?”
“我……我是!”吴大用结结巴巴地说。
“你为什么取消了文工团人员的资格?”红卫兵们问。
“……”吴大用不敢说。
“你这个军阀!独裁者!”红卫兵的头头骂道,“从现在起,县委已被我们接管,你们将被审查!统统带走!”
就这样,红卫兵接管了县委。原有县委的非主要人员继续留在县委工作,部分工作继续进行,有的工作暂时停下。
红卫兵也是人,不可能什么工作都不让做。他们也是人,也得吃饭、穿衣,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要吃饭、穿衣。他们十分清楚,夺权的目的是为了管人、管物,如果没有人、物,要个空权还有什么用处?所以,一切必要的维持生命运转的生产活动在动荡中缓慢持续着。而人权,则是所有权力中最为宝贵的,哪个派别也不愿意放弃。统治者之所以叫作统治者,就是得有人被统治才行。要使自己的统治理念得到人们的认可,就要培养和造就一大批供自己使用的人,培养和造就一大批为统治者鼓和吹的人们。
红卫兵上台后,最先考虑的正是人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解决文艺宣传队伍人员不足的状况。他们也要对原来的四十人作重新评价和认定,特别是这些人的政治状况。
龙牡丹的心底又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焦急等待之后,她的希望再次破灭。因为她不是红卫兵,又被排除在外。其他不是红卫兵的入围人员也同样不被录用。缺额的人员,再从红卫兵中挑选。
龙牡丹痛哭了几天几夜,后悔自己当初看不清形势,没有加入红卫兵。
初中毕业了,大部分同学选了回乡务农。龙牡丹从没想过要当农民。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做大事的材料,认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即使是个疖子也总会长出头的。她不信铧不是铁打的!(注:铧,即犁铧,犁的尖端。)她要继续上学,上高中,上大学,到更大的天地去展示自己。在学校和大队的推荐下,龙牡丹进了平川县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