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娘带着她在京城住了几个月,她特意费心费力打听到他的情况,原来他是北靖侯府的世子,家世清贵,而她,只是商家女,不由好生失望,但情愫的小苗已经在成长,少女的初恋,懵懂又美好,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嫁给他,做他的妻,为他抚平眉眼间的忧郁,让他更明朗,明耀眼。樂文|
自那以后,便对他心心念念,当到了出嫁之年时,娘问她想嫁什么样的人家,她羞红了脸,小声说出他的名字,却暗自摇头:“娘,算了吧,那样的人家,咱们家高攀不上。”
娘却自信满满道:“有什么攀不上的,不过就是个过气的侯府罢了,只要你想嫁,没有你嫁不了的,你可别忘了,穆家可是富可敌国,放眼天下,谁不希罕我穆家姑娘。”
再后来,也不知娘用了什么法子,只是一封书信后,北靖侯府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成亲时,她的嫁妆象商队一样,浩浩荡荡排了十里长,她得偿所愿,满心欢喜,却不知,新婚的第一天,也是她苦难开始的第一天。
……
这是公孙昊第三次将她逼入绝境了。
因为他,她已经死过两回,京都大街上一回,刑部一回,这一回,是要她身败名裂,死后都不干净,甚至,还会牵连爹娘。
就算再情深似海,一刀刀在旧伤痕上添新伤,便是傻子也幡然醒悟了。
可是,心为什么还是会痛,象有针在扎一样,一下一下,一阵阵麻痛。
她想哭,也明知更不值得为这样的人渣伤心,可是,眼泪还是会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干净修长的手掌伸过来,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珠:“想哭就哭吧,只是哭了这一场之后,再不许你为任何男人哭。”声音醇厚温和,却透着霸道。
“谁哭了。”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没好气道。
“好,没哭,屋顶漏雨,打湿了你的脸。”他好笑地说道。
“我要一直装死吗?”她不喜欢总躺在床上的感觉,什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自己太被动了。
“不好吗?还是娘子你是劳碌命,非要自己去奔波应对?”夜笑离清润的眸子含笑看着她问道。
“我习惯了靠自己。”她淡淡地回道。
“女孩子要学着依靠才可爱嘛,太强悍会嫁不出去的。”夜笑离皱眉。
穆清瑶白他一眼。
“以前那个男人无法给你依靠,逼你坚强,以后有我在,你可以放松心情,只管当你的晋王世子妃,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这是在许诺么?
若是秦梦烟听了,会激动得哭起来,投入他的怀抱吧。
可穆清瑶没有感觉,再好听的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味,你要当了真,就会继续受伤。
离去的衙役又转回。
“要穆姑娘上公堂?”顾长清都生气了,拿起木棍就想把这几个没眼力介的衙役打出去:“都只剩一口气了,还能上公堂吗?”
“长清,他们只是奉命办差,莫为难人家。”晋王世子一身月白长袍,长身玉立在门前,静若雪莲,俊如月桂。
衙役忙行礼。
“本世子记得,大锦律法上有一条,若当事人因故无法亲自到堂,可请状师代诉,我没记错吧。”
衙役点头:“确实有此一条法规。”
“你们也看清楚了,穆姑娘靠药吊着一口气,无法上堂,本世子就陪你们走一趟吧。”夜笑离扶着顾长清的手,缓缓道。
两个衙役面面相觑,晋王世子是谁?除了皇子,就属他最尊贵,加之他那老爹,晋王可是个很恐怖的人,张大人如此严正一个人,也怕死了晋王爷,哪敢审问这位爷啊。
何况,他还是个实足的病殃子,太后娘娘的心头宝,若三句话没说好,岔个气,犯个心悸病什么的……
“小的不敢劳动世子爷,小的这就回去复命,就说穆姑娘无法上堂就是。”两个衙役吓得扑通跪地就拜。
“咦,又不是你们逼我的,本世子自愿去顺天府伊游览赏玩不可以么?”夜笑脸一本正经道。
又不是名胜古迹,顺天府有风景给爷你游览赏玩么?
衙役听得头大,却也不敢拦,只得由着他了。
顺天府里,顾氏代表公孙昊早就立在公堂之上,她蛮横地吩咐张京云:
“本夫人是三品诰命,快给本夫人设坐。”
“侯夫人,此乃顺天府公堂,非下官家客厅,您是原告苦主,有诰命在身可以不跪,但决没有坐下之理,还请夫人见谅。”张京云不卑不亢道。
“放肆,你个小小的五品顺天府伊,敢让本夫人站着跟你说话,简直就是岂有此理。”顾氏恨张京云替穆清瑶撑腰,害她在族人面前丢尽颜面,借机给张京云没脸。
“本世子堂堂一品亲王爵位,作为被告,也没资格在顺天府坐着与张大人对话,顾夫人品级可曾大过本世子?”
顾氏回头时,眼前一亮。
那人静静地立在衙门处,青砖石瓦的顺天府大堂瞬间象生了金似的,亮堂了起来,阳光打在他的背上,照着他身影颀长,行动间,翩若惊鸿,又如月似桂,幽静深远,他淡淡浅笑着,如清泉流淌于林石之间,让人陡生幽雅静遂之感。
怪不得,宁儿对他念念不忘,便是拼着腿伤复发,也要参加他先妃。
如此天神般高贵俊朗的人物,怎么会看上穆清瑶那个低贱的小蹄子?
顾氏嫉妒得心痛。
张京云忙迎了出来,躬身行礼:“微臣见过世子。”
“张大人今日是主审官,本世子是来应诉的,不用客气。”夜笑离温和地说道。
顾氏差点没惊掉下巴,张大嘴久久没反应过来:“我们并没有状告晋王府啊,世子爷是不是弄错了。”
张京云也道:“此案并不牵连世子,世子也是受害之人,大可不必来公堂。”
“本世子是代穆姑娘应诉的,众所周知的原因,穆姑娘现在无法应诉,还请张大人把本世子当成是穆姑娘,该如何审,就如何审。”夜笑离道。
“你代她应诉,这不符合法度。”顾氏大声道,不是她蛮横,是她实在害怕,不敢真的与晋王府为敌,何况还是女儿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没见过还好,见过之后,她真想把夜笑离拉回去当女婿就好,这样的人物巴结还来不及,哪敢得罪。
张京云也道:“依靠律法,世子确实不能代穆姑娘应诉。”
“如果是穆姑娘请的状师呢?能不能代她?”夜笑离问道。
“当然可以。”
“那本世子就是有资格当她的代理人了。”夜笑离道。
张京云愣怔之间,顾长清已经拿出一张红色贴子,正是大锦朝状师证书。
包括顾氏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堂堂亲王世子竟然去考状师,还当真拿了资格证书,说破天去怕也没人相信吧。
可是红纸黑字,刑部的官印清清楚楚,容不得不信。
顾氏傻了眼,先前还心存幻想,怀疑夜笑离在开玩笑,这会子不得不信,他真是看上穆清瑶了。
放着堂堂世子不当,放下身段来替低贱的商女当状师,若非真心喜欢,便是另有所图。
可晋王府要权有权,要势有势,穆家除了一点臭钱,有什么值得他这个世子爷来图谋的?
顾氏想得脑仁痛。
张京云很想笑,却强忍着,先前还担心穆清瑶必败无疑,就算身死,死后也会身败名裂,穆家也会连累,现在不用担心了,有晋王世子在,不用他这个顺天府伊偏私,穆清瑶也未必会输。
顾氏很想打退堂鼓,这个官司打赢,于侯府也未必是赢。
可是,如果撤诉,穆家的嫁妆就一文也拿不到了,昊儿的名声也会受损,
就象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顾氏左右为难,头都快想爆了。
“张大人,开始吧。”夜笑离却懒得管顾氏心里的官司。
“堂下人听着,原告北靖侯世子告妻子穆氏不守妇道,以有妇之夫之身参与晋王世子选妃,犯有欺诈王室宗亲,欺君两条大罪,夜状师,你代穆氏应诉,对此有何说法?”张京云京堂木一拍道。
“所谓欺诈王室宗亲这一条,本世子最有资格说话,因为,这个王室宗亲,就是本世子,张大人以为如何?”夜笑离优雅地往堂中一站,代表状师身分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
“正是,世子你就是苦主,你的话,自然最能服众。”张京云道。
“嗯。”夜笑离点头道:“事实是,本世子早就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她来晋王府,也不是参与选妃的,是来求医问药的,至于被选为世子妃一事,纯属本世子对她一见钟情,一厢情愿,本世子利用亲王世子身份强人所难,所以,如若北靖侯府要告她欺诈,不如告本世子强抢民妇好了。”
张京云怔住!继而强忍笑意,一张原本就黑的脸,因为憋笑而又黑又亮。
世子爷这一翻话,就象一记重耳光,打得顾氏脑袋嗡嗡直响。
人家受骗者自己不承认被骗,还自承强抢民妇了,你能拿他怎么着?
人家说了,事情是他做的,你告他啊。
可是,北靖侯府敢告吗?
“世子是喜欢穆氏,为了包庇她故意黑的说成白的,那日,在场的何止百人,大家眼睛是雪亮的,都听见穆氏亲口说,谁都没有资格做晋王世子妃,只她有,莫非,那么多人的耳朵都有问题吗?”幸好宁儿回来,向她连抱怨了好久,顾氏记住了当时的一些情形,如今这话正好拿来反驳夜笑离。
夜笑离淡淡一笑道:“不错,那日她确实是说了这句话,不过,那也是被人所逼,比如说,如果有人说你北靖侯府没了穆氏的嫁妆就维持不下去,顾夫人你会怎么说?会承认这是事实吗?”
这话点中了顾氏的穴位,她瞪大眼睛半晌没有说话,不过,不要穆家嫁妆的话以前不能说,现在她却敢说,因为,只要坐实穆清瑶的罪状,她的家妆北靖侯府不要,也归侯府所有。
“堂堂北靖侯府又岂会眼红穆氏那点子嫁妆,世子您在说笑么?”顾氏道。
“咦,不在意清瑶的嫁妆?也就是说,会归还她的嫁妆对不对?”夜笑离一脸惊喜地问道。
他原本清雅俊秀,一脸喜气时,整个人都象洒了银辉似的,越发明亮耀目起来,大眼里满是期待之色,顾氏竟然有些不忍心说拒绝的话让他失望。
“嫁妆既是她穆家的,当然归她所有,不过……”
“大人,你可听清楚了,不管情形如何,堂堂北靖侯府是不会争夺穆氏的嫁妆的。”夜笑离哪里让她将不过说完,大声道。
“是,下官听得清清楚楚,书记官,请好生记录。”张京云道。
顾氏有种哑巴吃黄莲的闷苦。
“就算当时穆清瑶不是特意去参选的,但她上台比试了是事实,最后也因表现优秀而被晋王府选中也是事实,她一个已婚的妇人,参加选妃就是大罪,基于两个事实在,张大人,她骗婚的罪就不能逃脱。”顾氏到底斗惯了的,很快抓事情重点。
把话题又绕回来。
“几个月前,有桩轰动全京城的八卦,张大人可听说过。”夜笑离也不急躁,慢悠悠踱到堂中,如闲谈一样道。
“不知是很事?”张京云道。
“北靖侯世子夫人,毒杀有孕妾室,一尸两命,被赶出侯府,几乎身无分文,已至疯颠,流落街头,成天被一群孩子转围追着打骂,此事在京成几乎家喻户晓,到现在,随便从柳条胡同揪几个熊孩子来,保证都是打过那位世子奶奶的。不知本世子此言可有出入?”
顾氏听他谈起旧事,脸色顿时黯淡,不敢多言。
“不错,此事便是小的,也略知一二,府里的婆娘没说当茶八饭后的谈资说笑过。”一旁的师爷道。
“那也就是说,在三个月前,众所周知,北靖侯世子已经休了穆氏,不然,整个大街上的孩子也不会骂她为‘弃妇!’对吧。”夜笑离道。
“不错,下官也听说过,北靖侯府网开一面,当时没有追究穆姑娘的刑责,只是休弃出府。”张京云道。
“没有,那一次,犬子是写过休书,但被穆氏撕了,算不得休弃。”顾氏忙道。
笑夜离听了也不急,继续道:
“张大人,杀妾一案,想必你比本世子更清楚内情吧,不知现在本世子要求重审此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不错,为证清白,穆姑娘曾请下官亲临北靖侯府过,当时,公孙一族的族长都在,事情脉络清楚,证据确凿,正真的凶首虽已伏法,幕后黑后却一直逍遥,也是穆姑娘一念之仁,不愿把事情做得太绝,给她和北靖侯府留了分情面,放过那人,可北靖侯府似乎并不念恩,如今反将她告上公堂。”
不知何时,顺天府外已经围拢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因衙役们看得严,百姓们只敢围在外面。
“原来,人不是疯婆子杀的?呀,我家二虎可没少检石头扔她呢。”
“那岂不是被婆婆相公冤枉的么?可怜见的,大过年的就被赶出侯府,孩子们也不懂事,围着又打又骂。”
“北靖侯府怎么这样?人家遭了么多罪,回去后也没怎么着他们,到头来,还在告她。”
“又告她什么?骗婚?她不是早就被休出府了么?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家三毛天天骂弃妇,疯婆子,小孩子家家,若不是北靖侯府宣称她被休弃,又怎么会跟着喊?”
“这北靖侯府也太不地道了。”
“不错,既然早就休了人家,弃妇的名声早在外了,如今有人肯再娶她了,又来闹,他们是想做什么?欺负孤女吗?”
议论声虽然炒大,却清清楚楚传入堂中,顾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脚底如踩针毡,难受之极。
“可不是么?北靖侯府弄得穆姑娘身败名裂,弃妇之名传遍京城,到头来,又说她以有夫之妇之身行骗婚之罪,还真是人嘴两片皮,红的白的都由得你们说。”夜笑离也像闲聊了样,接过一位百姓的话道。
“那……那件事早都过了……总之侯府是没有真休弃她的,外人不过是以讹传论罢了,谣言怎么作得数,穆氏与小儿如今仍是夫妻,有婚书为证,要说她被休,拿出休书来,不见我儿亲手书写的休书,说再多也是空话。”所有的人都用鄙夷地眼光看过来,顾氏真有点无地自容,但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现在打退堂鼓,北靖侯府更成了大笑话,以后昊儿出去,也没脸见人。
听了此言,夜笑离长叹一声,眼神幽幽地看着顾氏:“请问夫人,你是非要置穆清瑶姑娘为死地么?听说你与她三年婆媳,她待你敬若生母,孝顺有加,既便被你冤枉赶出府门,回来后,也并非真正追究,她心慈宽宏,夫人就不念半点婆媳之情吗?”
他突然变了语气,一副服软的样子,顾氏倒不好强硬的回驳,怔道:“也不是非让她死,只是,她确实犯有欺诈之罪……”
“她已经只剩一口气了,随时都可能没命,你还要告她,人心是肉长的,既然她是你北靖侯府名正言顺的儿媳,她命在旦夕,夫人身为婆婆,可有挂念过她的伤情?可曾探望过她?就算她有罪,也该让她伤情稍稳之后再来对薄公堂吧,夫人不觉得自己太过绝情了么?”夜笑离紧眼着顾氏的眼,逼近一步道。
顾氏被他逼得心虚,连退三步:“不是,只是因为关系已然闹僵,她在府里也并不安孝道,所以……”
“你其实还是怕她死后,嫁妆旁落吧,说到底,还是冲着她的嫁妆才上这公堂的,要不然,都说家丑不外扬,贵为三品军侯的北靖侯府又怎么会上顺天府大堂呢?”夜笑离又逼近一步,朗声道。
顾氏到底脸皮不够厚,被说中目的,老脸还是逼红了。
“其实,她命都快保不住了,一点身外之物守着又还有什么意思?今天来时,穆姑娘托付本世子,说如果婆婆你要嫁妆的话,给你就是,算是圆这婆媳关系一场。”说话时,夜笑离微垂了眼睑,声音黯哑,看得出,他很伤心。
也许,他并非真的喜欢穆清瑶,只是同情那苦命的女子罢了……
在场的人都听得心酸,人心都是肉长的,双方辩论到现在,许多人大致也明白了事情的脉络,那位穆姑娘,着实命苦,听说她是江南首富穆家的嫡长女,在家里怕也是父母亲人的心头肉,掌中宝,象眼珠子似的疼着的吧,谁知竟嫁了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家。
在场有女儿的,一个个都抹起眼泪来,看来,嫁女儿不能只看门第,要看家风人品,如北靖侯府这样的人家,还不若个小门小户的清白人家来得正经呢。
夜笑离若要用强,顾氏只须蛮横地一*定穆清瑶已婚之妇的身份就行,可他走悲情路线,连两旁的衙役都被他煽情得两眼泛红,顾氏若再蛮横,怕是被遭众怒。
如今就此接受穆氏的嫁妆,撤诉,是不是既给这位晋王世子一个面子,又达成了目的呢?
可是,这么轻易就答应,不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为了嫁妆而来的么?岂不让人更加看贬北靖侯府?
一时间,顾氏处于两难之中,立在场中半晌没有说话。
场外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有人大声道:
“答应世子啊,你还想怎么着,要钱钱也给你了,人家都快被你们害死了,明知你们落井下石,这当口还顾着婆媳之情,你是不是人嘛,心中铁做的么?”
“就是,别里子面子都想要,谁不知道你们闹这一场,就是为了嫁妆么?怎么着,还怕别人说你贪财啊,要真是那宽容大义的人家,你口口声声说穆姑娘是你儿媳,怎么不接回府去在她治伤啊,就算治不好,替她料理后事也行啊,怎么只讲好处,该你们侯府担当的责任就不讲了?”人群中,一个中年妇人口齿特别伶俐,说出的话如刀子一样,直插顾氏的心脏。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婆婆。打她!”也不知谁喊了一句,一团烂菜叶就扔了进来,正好撒在顾氏的头上。
“对,真是要钱不要脸,咱们大锦可是讲究仁义礼教的大国,怎么就出了这样的败类呢?”
有人开了头,烂菜叶,臭鸡蛋,小石子就象下雨一样往堂中扔,顾氏想躲,那些衙役早就看不惯她,她躲哪,衙役就空出一块地方来,让百姓们扔得方便,扔得准。
顾氏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遭遇,片刻间,头顶身上就挂满烂叶臭蛋液,一身又脏又臭,她又怕又气。大喊救命。
张京云装模作样拍着惊堂木喝止,那些百姓们似乎根本没听见,衙役们也只是做个样子去阻一阻,顾氏是真犯众怒了,没人肯真心帮她。
有激怒的百姓跨过栅栏,冲过来要打她,顾氏真的吓坏了,尖叫:“我撤诉,撤诉还不行么?”
夜笑离手一抬,百姓立即安静下来,冲进来的百姓也立在原地,只是眼睛还死死盯着顾氏。
顾氏心惊胆战地站起来,拂去头上的烂菜叶和蛋汁,战兢兢道:“夜世子,我撤诉,不过,她的嫁妆还是要交要北靖侯府,如果将来她真有不测,侯府也好跟穆家交待。”
夜笑离道:“可想好了?真的撤诉?本世子可没有以势压你。”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要撤诉的,与夜世子没有关系。”顾氏连声道。
“我还是不放心,若你过了几日,想不通了,又要来告,或者说,公孙昊兄心中还存有气恨,亲自来告怎么办?”夜笑离却似乎并不同意的样子。
“不告了,不告了,世子爷若是不信,你签下嫁妆归属权,侯府写下休书就是,如此,侯府再没有告她的缘骨了。”顾氏想了想道。
“休书自然不好,还是签解除婚约的契书吧。”夜笑离说罢,看了张京云的师爷一眼,师爷很有眼力介道:“正好张大人做个中间人,夫人若不嫌弃,在下愿意代笔。”
不多时,顾氏拿到夜笑离亲笔写下的嫁妆转让说明,而夜笑离则将公孙昊与穆清瑶之间解除婚姻关系的契书拿到手。
顾氏撤诉,一桩案子算是就此了结。
顾氏一身又脏又臭,急着回府。
夜笑离也不为难她,浅笑晏晏地看着她离开。
公堂一散,柳条胡同的小巷里,顾长清正按人头发银子,方才在公堂外义愤填膺的百姓全是他请去的,一人五钱银子。
小老百姓有时候十天半月也未必赚得了五钱银子,这可不是笔小收入,自然高兴。
也有不好意思的:“……倒不全是为了钱,那北靖侯府也着实可恶,做事下作得很。”
顾长清道:“既是请了你们,酬劳自是要给的,大家若觉得侯府可恶,穆姑娘可怜,就多多替她正正名声吧,一个女儿家家,自千里之外的江南孤身嫁入京城,得不到夫君的疼爱,公婆的怜惜,反而一再遭受凌虐,最可恨的是,还要遭受恶人的污蔑。稍有些良心的,都会帮肋她对不对。”
“小哥放心,我们必定会为穆姑娘正名的,再有人说穆姑娘的不是,我们肯定跟他们没完。”
顾长清这才满意地走了。
顾氏回到府里,洗漱一番后,人就躺下了,她本就旧病未愈,再一受吓,又病倒了。
只派人送了个信给公孙昊。
得知穆清瑶彻底与自己了结了婚姻关系,公孙昊半晌没有说话,看着窗外那株三年前穆清瑶亲手种下的海棠发呆。
还记得新婚之夜时,他不情不愿地挑开她的红盖头。
她娇羞无限幸福又满足的样子时不时地跳出来,让他甩也甩不走,挥也挥不散。
当他扔下称杆,甩袖离开时,她惊愕,痛苦的样子也如深刻在石面上的印痕,磨也磨不去。
“清瑶,我们两个,从此两不相干了吗?”垂下头,将脸埋进掌心中,公孙昊喃喃念着,明明一直就很烦她,讨厌她的,可是,为什么真失去了,心却象被挖了个洞一样的空,痛!
一个念头强烈地蹦了出来,不行,要去见见她,或许,今生就是最后一面了。
“庆祥,庆祥!”公孙昊大声喊。
丫环慌慌张张进来:“爷,可是有事?”
“庆祥呢?”
“到前院去了,奴婢还以为爷派他出去办事。”
“臭小子,又愉懒了吧。等他回来,看爷不收拾他。”公孙昊恼火地骂着,心里却无端地不安起来,药快用完了,又到了进货的日子,庆祥会不会……
再也躺不住,一个挺跃跳下床,迅速穿好衣服,走进书房。
方才还躺在床上伤痛难忍的样子,瞬间就活动自如,若是穆清瑶看见,定会眼珠子都掉下来。
书房里,有间密室,正是公孙昊平日练功的地方。
身上这点伤算什么,他的擎天神功已经练到第四层,只要吐纳几个时辰,皮肉伤就会不治自愈。
密室里,公孙昊正在练功,他将一粒黑色药丸吞入腹内,再脱下衣服,露出结实的上身,然后,结了个法式,盘腿坐下,时间仿佛静止,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顶上开始冒出白色的气雾,皮肤开始发亮,渐渐的,气雾越来越浓,皮肤也越来越亮,亮得透明起来,时间一长,几近可以看见肤下的血管肌理。
背后的棒伤以可以看见的速度渐渐愈合,一条黑色的线,自右腕处沿着臂膀缓缓上爬,慢慢地,注入心脏。
约么两个时辰过后,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身体疲倦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爷,贺小姐来了。”公孙昊从密室里出来不久,庆祥来禀道。
公孙昊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从内室走出来,贺雪落正凝目看着庆祥,庆祥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告退离开。
“昊哥哥,伤可好了些?”贺雪落自庆祥身上收回目光,关切地说道,不过一天时间,贺雪落脸上的伤就好了个七八,不得不说,贺家的伤药确实神奇。
“还好。”公孙昊依然很疲累,扶着椅子坐下。
“听说夫人去了顺天府,将穆清瑶的嫁妆要回来了?”贺雪落有点兴奋道。
她的消息还真快。
清瑶身上的伤,是她的杰作吧,刑部是贺相的地盘,她去说句话,和圣旨差不多,她就那么恨清瑶么?
记得当初,清瑶明知自己心里喜欢的是她,每次她来,还是客客气气,从不嫉恨……
怎么又想起清瑶了,她或者,活不过明天,就算能救活,也是个废人,而且,婚约解除了,自己再不是她的谁。
不知为什么,看到眼前这张温柔的脸上那抹兴奋,公孙昊的心里就象扎了根刺一样难受,神情淡淡的:“是啊,娘亲自去的。对了,雪落,你有事吗?我很累。”
比起以往温柔讨好的态度,今天的公孙昊很冷淡,而且,自己脸上的伤不算好了个七八,也还是有印痕的,他竟不闻不问,是没看出来么?这让贺雪落很不舒服:
“怎么拉,昊哥哥,你不高兴吗?我知道你有伤,特地拿了治伤的药来,爹说是大秦国来的,治伤效果很好。”
贺雪落说着起身,向公孙昊依去。
公孙昊心里有事,接过药拍了拍她的手道:“没有不高兴,着实是累了,有些困,替我多谢相爷,改日一定登门致谢。”
这是在赶人了,贺雪落心中越发有气,先前在宫里好生凶险,幸亏爹爹睿智,否则怕是要被太后娘娘治罪,本想来这里得到些安慰,没料到,公孙昊如此冷淡。
起身就走,却想起一事:“昊哥哥,你打算将庆祥怎么办?”
“庆祥?庆祥怎么了?”公孙昊愕然道。
“你可知道,夫人将穆清瑶告上顺天府,是谁做了穆清瑶的代理状师?”
“谁?”
“晋王世子夜笑离!”贺雪落道:“这位世子虽说一直病怏怏的,但一直深得太后娘娘的疼爱,皇上又对他有几分愧意,所以,他的能量是很大的,昊哥哥最好不要忽视他。”
就是与清瑶手牵手的男人吗?
他就是清瑶现在心仪的么?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不愿意承认,那个男子优雅高贵,沉静从容,无论人才相貌,哪里都不比自己逊色,更该死的是,他还是一品亲王世子,太后娘娘最宠的嫡孙,身份地位不知比自己高到哪里去了,虽然自己也有雪落,可是,如果这个男人不这么优秀,身份再普通一点,或许,自己的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公孙昊有点不耐烦了。
“昊哥哥是笨蛋吗?你纵马踢了晋王世子,皇上只是打了你三十板子就放过你了,当真是因为皇上舍不得你这个人才吗?
是因为那封休书!
穆清瑶那种低贱的身份,你北靖侯府都看不起,皇家又怎么看得上,但晋王世子素来有主见,皇上也未必能左右他,而太后又溺爱他,如果他非要娶,皇上都不能阻止,皇家怎么能容忍有个商家女儿当媳妇?自然是借那封休书惩治穆清瑶啦。
而穆清瑶也因此进了刑部,被打成了半死人,晋王世子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这个人却可能命不久矣,你说他会不会报复?
如果我是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洗清穆清瑶的欺君之罪。
他要找证据来对付你的话,首先会找谁?”
公孙昊听得手汗如浆,一时没注意她讥嘲的语气:“你是说,庆祥?”
“不错,休书是你让庆祥代笔的,又是庆祥亲手送给穆清瑶的,而休书上,还盖有你的私章,不然,穆清瑶也不会轻易上当。
当时皇上只顾着验笔迹,并没有查印,如果这件事再翻出来,私章肯定会成为你的把柄,如果没有了庆祥,就一切死无对证了,夜笑离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你不何。”贺雪落道。
“可是庆祥他,自小就跟着我……”
“昊哥哥,成大事者,总有牺牲,你太过心慈手软可不好,再说了,他不过就是个奴才。”贺雪落眼里滑过一丝狠戾道。
屋外,庆祥脸色发白,轻手轻脚地往屋侧挪,他知道公孙昊太多秘密了,上一次麒麟散的事,爷的眼神就不对。
但还是晚了。
“庆祥!”是公孙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
庆祥拔腿就跑。
公孙昊连唤几声也不见庆祥进来,疑窦顿时,贺雪落率先追了出去,几颗铁棘子连发,射向庆祥。
庆祥身手灵活地躲过,跑得更快了。
公孙昊如箭一样射出,长臂凌空抓向庆祥。
世子爷的真实武功,别人不清楚,庆祥最清楚,他真的亲自下手了,庆祥苦笑了声,心知难逃活命,正提了气做最后的挣扎,突然,一条黑色纤影自头顶跃下,替他挡住了公孙昊。
公孙昊待再出手时,黑影迎面连发几支袖镖,他不得不先躲过致命一击,与此同时,也攻向对方。
对方随手一洒,鼻间闻到股恶臭,比他落入粪坑时还恶心,忍不住,先掩了口鼻,再睁开眼时,庆祥与那人已然不知去向。
等臭味散尽,贺雪落气急败坏道:“昊哥哥,你该早就解决了庆祥的,如今他知道你要杀他灭口,肯定什么都会往外说,现下该怎么办?”
“除了晋王府,我看没有谁会救庆祥。”公孙昊也很恼火。
“可我瞧方才那人的身形,怎么看都是个女子,没听说晋王府侍卫里有女的啊。”贺雪落若有所思道。
公孙昊也这种感觉,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那双眼睛清澈灵动,看他时,满是冷漠与不屑,太熟悉了,可那个人,不是已经命在旦夕了吗?
就算能救活,不是早就残废了么?
不可能是她。
“她并不与你正面交手,总是避开你的锋芒,使的也是暗器与药粉……可见,她的内力要逊你多多,是谁呢?莫非穆清瑶并没有受伤?不可能,我在宫中亲眼所见,那身伤,绝对是真的,不是她,又会是谁呢?”贺雪落喃喃道。
会是她么?
“我去晋王府一趟。”公孙昊突然开口道。
贺雪落怔住:“昊哥哥……”
“你先回去吧,我只当是去瞧瞧她,到底曾经是我的妻子,三年夫妻情份,我见她最后一面也是应该的。”公孙昊说罢,抬脚就走。
贺雪落心里就象压了块重石一样难受。
不是说,从来不拿正眼瞧那个贱女人的么?
到底还是惦记她,要不然,昨儿个也不会那么生气,冲动地对晋王世子也敢下手了。
庆祥死里逃生,落地时,人已到了一间小院落里。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庆祥拜倒在地。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黑布。
“少奶奶!”庆祥惊出一身汗来:“奴才该死,奴才助纣为虐,害了您。”
“我救你第二次了,庆祥。”穆清瑶冷冷地看着庆祥道。
“是,奴才明白。少奶奶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奴才万死不辞。”庆祥道。
心里却在打鼓,不是说,少奶奶在刑部受刑过重,早就奄奄一息了么?怎么还这般生龙活虎,哪里有半点伤病的样子?
“未来娘子,你怎么总不听劝。”夜笑离自屋里走出,一脸无奈地看着穆清瑶道。
“我的嫁妆岂能便宜了公孙昊这个人渣,一纹也不许他用。”穆清瑶冷冷地说道。
“娘子啊,你就是性急,慢慢来嘛,为夫的肯定一纹不少的帮你讨回来啊。”夜笑离苦着脸,就没见过这么刚强性急的,他的计划正要实施,这位就耐不住,洗去一身妆容,偷偷去劫了庆祥来,不过,还幸亏她去的及时,否则庆祥被灭口了。
“别叫我娘子,一天没成亲,就不许你这样叫。”穆清瑶似乎有点烦他的样子,没好气道。
“婚书都签了,你不承认也没用,对了,庆祥,明儿本世子就要去顺天府,你可要为你的救命恩人作死证哦。”看穆清瑶瞪眼,夜笑离立即扯开话题。
上堂作证,指认少爷?
庆祥迟疑了。
“可是有为难之处?你方才亲口说,万死不辞的。”夜笑离仍然笑得春风拂面。
“不是,奴才不是不愿意作证,只是,家中老娘妹妹都还在侯府,只怕……”庆祥边说,眼圈就红了。
庆祥是孝子,这点穆清瑶清楚。
“算了,他不愿意公然作证,不要免强他。”
“可是娘子,这可是一次置公孙昊与死地的绝佳机会,他不是在圣驾面前告你欺君吗?只要证明休书其实是他伪造的,犯下欺君大罪的就是他,咱们这位皇帝老爷子,最讨厌的是别人骗他,连带着北靖侯府也要遭殃。”夜笑离劝道。
整个北靖侯府么?
害她的只有那么两三个,很多人是无辜的,还有,北靖侯虽然糊涂,却是唯一一个疼她的长辈,还有陈妈那些人,履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些仆役是最无辜的,她要报仇,但不想用无辜者的鲜血洗涤心中的仇恨。
“我暂时只想拿回嫁妆,至于报复公孙昊,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来吧,我喜欢温水煮活青蛙,让他一点一点失望,最在意的慢慢失去,乃至绝望,这样的报复比起让北靖侯府满门抄斩来,更有趣。”
明明就是心软,非要把自己说得好象有多恶毒一样。
“好,那娘子说,该怎么处置这个奴才?放了他?”
“当然不是,好生看管着就行了。”穆清瑶道。
“那岂不是没发挥他的作用?不如送走吧。”夜笑离故意扬了眉道。
明明最是慧心兰质,偏要故意逗自己,穆清瑶又瞪他一眼,转身往屋里去。
夜笑离好生无趣地摸了摸鼻子道:“长清,找个房间让庆祥住着。”
顾长清拉起庆祥,却还是不忘点了他的穴道,好不容易抓来的人证,两个主子放得了心,他可不放心,万一跑路了怎么办?
“爷,真不将他拿到堂前作证么?”顾长清心有不甘。
“只需让他几日不露面,他的主子自会着急上火,找上门来,到时候,你家世子妃知道该怎么处置。”夜笑离很无奈,如自己这样聪慧睿智的主子,为什么偏有长清这样笨蛋跟班呢?
话音未落,暗卫来报:“世子爷,公孙昊去了王府。”
“娘子,生意上门啦。”夜笑离兴奋的奔进屋里。
“说了不许你再叫我娘子。”穆清瑶声寒如冰。
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双眸可怜巴巴地盯着扼住喉咙的纤手:
“娘子,人的喉咙是最脆弱的地方,你……你小心着些,为夫的害怕……啊,痛,好痛,谋杀亲夫啊……”
“说了我们还未成亲,不许再娘子娘子的叫。”实在气不过了,才对他动手,也知这人真要反抗,自己这只手早废了。
“好,不叫了。”他难得听话的点头,清润的眸子里写满委屈。
穆清瑶放开手。
他小声嘟嚷:“就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他,知道他要来,就跟我撇清关系……”
“那种渣男,有什么值得我记住的?”她难得的解释,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那还是叫你娘子可好?”他立即笑颜晏晏。
“不行。”
“你还是想着他。”他又委屈了,俊眸隐隐发红。
“你真烦人。”她转身就走。
“娘子——”
公孙昊站在晋王府外,高大的门楼威严贵气,比起靖北侯府来,王府大气多了。
他等了很久,才有个门房过来通报:“世子爷不在府里,要过一会才回来,不知公子是否要等?”
“听说,有位穆姑娘住在府上,我是……他的丈夫,想前去探望,劳烦小哥替我引路。”没想到夜笑离竟然不在,公孙昊心中暗喜,想见穆清瑶的念头越发浓烈。
“你是说,那个半死人?”门房道。
“她……她真的伤得很重?”半死人三个字让公孙昊的心头一颤,心尖儿象被戳出血了一样。
“你是她的丈夫?”门房斜了眼睃他。
“以前……是的。”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了,好象不能再以丈夫自居。
“听说就是你害的,还来看她做什么?她活不了多久了,见着你肯定气。”门房很粗鲁将他往外推。
“公孙公子是吧,我家世子爷有请。”顾长清适时出来,冷冷地看着公孙昊道。
精致的小院落里,男子一身素衣安静地坐在一片海棠花中,风吹得花枝摇曳,更衬得他若静莲优雅干净,出尘脱俗。
前次只是匆匆一眼,没看得清,远远望去,对方天然的贵气无端让他生出几分自惭形晦来。
清瑶若真能得这样的男子青眼,肯定要比跟着自己强。
可是,她好象没那个福气了。
心猛地揪痛了一下,脚步略显沉重:“见过世子。”
比起前日气势汹汹,此时老实多了,夜笑离眉眼未抬,淡淡道:“公孙大人棒伤好了?”
公孙昊心头一震,自己好象表现得太自如了些,摩天功是邪功,为正道所不耻,让人发现可不好。
“多谢世子关心,死不了。”公孙昊的语气也淡淡的。
“那就不为难你,站着说话吧。”夜笑离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
他们分属同辈,又同为世子,只是爵位品极不同,上门拜访便是客,夜笑离却让他站着说话,分明就是作践他。
但人家一副体贴他背后有伤的语气,这口气,他就只能往肚里吞,何况还有求于人。
“我想见见清瑶。”伤势确实未痊愈,站着还隐隐作痛,便直接了当道。
“清瑶?你是说本世子的娘子?她的闺名也是你这个外男随便叫的吗?”夜笑离也不见动怒,温润的眉眼里却拧着一股凛冽的冰寒。
还没成亲就叫她娘子?凭什么?心里窝着一团火,象要将他烧着一样。
“不管如何,我曾经是她的丈夫,她如今伤……”
“怎么?后悔了?”夜笑离截口道。
后悔?是不是后悔不知道,只知道,听见别的男人称她为娘子会生气,会恼火,会……嫉妒。
“如果你只是想见她一面,那你请回吧,她不想见你。”夜笑离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后悔了,而且,很后悔。
早就料到,她不会想见自己,可就是奢望着,也许,是最后一面了,一想到这个,心就酸涩难忍。
可是见了又如何?说是只剩一口气了,她如今肯定恨他,保不齐,一激动那口气就会没了……
一时间,整个人象钉在原地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夜笑眸抬眸斜睨他,一副你怎么还杵在这里的神情。
公孙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情形真象夜笑离的跟班下人。
“夜世子,你是不是……抓了庆祥?”好半晌才鼓足勇气道。
“是啊,抓了。”夜笑离淡淡地回答。
他如此直率地承认,让公孙昊怔了怔。
“你……有什么条件?”人家坦率,他也不好再绕弯子,但愿庆祥还没有供出麒麟散的事。
“条件?公孙大人有值得拿出来谈的条件么?明日大理寺见吧。”夜笑离说着起身,顾长清立即作出送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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