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南颢将南峭一族接入宫中后,原溪城的南姓者便少了一半,所有人都知道颢君子将认南峭巫祝为亲族。而前段发生的金箭悬空事件更是让南峭名声鹤起,无人再敢存侥幸之心。
南颢虽已认下南家寨人,但尚未举行祭告仪式,因南家寨人极端慎重,认为该重立宗祠,请回祖先牌位方可。
南颢自无不可,只是道:“原溪城如今百废待兴,宗祠恐怕无法建得太好。”
南菁等人不强求,道:“如此便可,至于将来,待我等收回秋邺等祖先之地后,再在族地重建宗祠。”
有了原溪城为后盾,南菁等人下一个人生目标就是收回曾经丢失的族地。这是他们曾经不敢想的,如今方有希望。
南颢愣住:“秋邺?”
南氏的族地是津越,秋邺又是何处?
“是的。”南菁一本正经问南颢:“你可知道我南氏祖先之事迹?”
南颢好奇:“什么事迹?”
旁听的南峭脸色微变,双手捂脸。
南菁严肃道:“你可听过约法三章,击掌为誓的故事?”
约法三章?!
南颢猛地看向南峭,见他捂住脸,耳朵红红的,不由露出笑意:“我没听过约法三章的故事呢,不知菁堂兄可否告诉我?”
南菁于是道:“曾经我南氏有一名祖先南梓,得封邑关中秋邺,秋邺乃乱地,盗匪四起,民不潦生……”
南菁非常郑重的将移花接木后的约法三章故事说给南颢听。南梓是他极为敬重的祖先,他希望南颢也能成为这样一位仁爱的君主。
南峭不忍再听,脸红的离开。他倒不后悔说出约法三章的故事,自从有了这故事,南家寨人的精气神都变了很多,但被南颢这么听到还是让他有些尴尬就是了。
他一离开,南裕等人便跟上。即便南颢的宫中安全,他们也不敢放任小巫祝一个人。
南峭胡乱行了一路,来到一处有士兵把守的院外,隐隐听到院中有人大叫:“快放我离开,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屈引氏不会放过你们的……”
屈引氏?六卿第一氏族?
南峭不解的看向南裕,担忧道:“我们什么时候抓了屈引氏的人?”
现在的南氏可不能和屈引氏对上。
南裕低声答:“里边就是那位南雁君子,审出来了,他是屈引氏的旁支族人。”说到此处,南裕咬牙:“看来我们与屈引氏必定要为敌了。”
说起来,南氏曾经的族地津越现在在屈引氏治下,但屈引氏与南氏并没有直接仇恨。
当年内乱南氏是被李氏灭的,李氏又被屈引氏灭了,津越自然归了屈引氏,南氏后人也不能怪屈引氏。只是那毕竟是祖地,能力足够的话,南家寨也肯定想要回来的。
屈引氏并未将南颢放在眼里,只是不想将来有只幼犬在身后号吠,是以借着南颢寻亲之机找了个旁支来假装。南雁已经被抓一段时间,也不见屈引氏有何动作,想来早已将他当成弃子。
这并非屈引氏怕了南氏,不是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就是有后招在等着他们。
南颢听完故事找来,见南峭面色沉重,皱眉,关心道:“发生何事了?”
南峭问他:“皓皓,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南颢示意南裕不要跟来,牵起南峭的手并肩行走:“是南裕说了什么?”
南峭低头,问:“我们斗得过屈引氏吗?”
他真恨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想帮忙都不知道从哪帮起。
南颢沉默,他是非常需要帮手,不过南峭实在不行。虽来自现代社会,但南峭真的是除了读书就什么都不会的人,他对未来的规划也只是将来当个老师,连吵架都不擅长,更别提政治上的阴谋诡计。
不过也没必要太拒绝南峭。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弄弄造纸什么的吧?”
南颢早就受够沉重的竹简,只是他对造纸不懂,也无可奈何,从小喜欢看各种书的南峭应该懂。
南峭果然振奋:“没问题,只要给我足够人手,对了,我还可以制火药!”
火药其实比造纸更容易,造纸需要将树皮竹枝等熬烂,火药却是很常用的硝石硫磺等物的配比。
“只是现在的工艺恐怕火药威力不大,而且哑炮的概率也会比较多。”
现代火药的主要成份是氯酸钾、硫化锑等,南峭提取不了,古代工艺的火药威力不确定能达到什么程度,毕竟南峭自己也没做过。
南颢有些心动,又摇摇头:“火药暂时不行,我们的实力还不到能使用火药的程度。”
现在的南氏太弱小了,使用火药无异于三岁小儿持金过市,所有卿族包括魏王都不会放过南氏的。
“哦……”南峭点点头:“那就先从造纸开始好了。”
“不急,你先随我出宫。”
之前向几个家族交换回来的领地,南颢自己还没去看过,派去的吏员今天带来了各处糟糕的情况,南颢打算去看看。
两人都换了身轻便的礼服,并肩坐上马车,前头士兵开道,身后南菁等人也驾马车跟上。
一队马车出城后,前往季氏留下的河坊乡。河坊乡距离原溪城不过十多公里,在郑氏治下也曾是富庶之乡,也因此所受劫掠极大。季氏撤走后,更是刮地三尺,连一颗粟米都没留下。
南颢等人到达时,只看到饿殍遍地的场景,被他派来接收的吏员阳陟上前道:“主公,小人已向乡众传达今后由南氏治理此地的消息,只是如您所见,此处乡民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还请主公开仓放粮,支应乡民一段时日。”
南颢来时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早就安排人调集粟米,点头道:“运送的粟米已在路上,只是除了今天的两餐,不能再白给。安排他们干活,修路盖房,除十二岁以下孩童和五十岁以上老人,其余人等都要干活才有吃的。”
阳陟迟疑一会,问:“主公,要盖什么房?”
南颢瞪他一眼:“当然是他们自己的房子,难道给我盖宫殿吗?”
阳陟笑着恭身:“是,属下明白了。”
南颢有爱民如子的好名声,选择跟随他的人或许能力有限,但必然也有爱民如子的思想。
这时代的人对主公也是很挑的。
南峭来的时候也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亲眼所见还是令他极为触动。
这些乡民因命令而来拜迎他们,但他们个个衣衫缕络,面黄饥瘦,眼神麻木,让他们跪就跪,起就起,对统治他们的人是谁没有任何反应,也无丝毫敬畏。
南峭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向他们身后的乡村。入目所见,整个乡村还算保存完好,倒塌或烧毁的房子约占三分之一,总是能重建的,就算粟米被抢光,山中也多少能挖到野菜,不该如此绝望才是。
“阳大人……”
“不敢得大人称呼,若峭君子不嫌弃,可唤小人之字翼之便可。”阳陟忙躬身道。
南峭从善如流:“翼之,为何这些人如此绝望?发生了什么事?”
阳陟面色微沉,看向南颢,见南颢点头,方道:“峭君子可发现这些乡民中少了什么?”
南峭迟疑一会,问:“是少了……女人?”
这些乡民无论老少皆是男人,不见一个女人。
阳陟点头,压低了声音:“除了老妪和幼女,其他全被抓走了。”
“是季氏?”
阳陟摇头:“是高氏。”
各卿族虽有自己的封邑,但为了维持足够财富,每个家族都会有额外经营。比如屈引氏占据了国内所有的盐市,张氏独占陶市,高氏好逸恶劳,不愿费心经营,直接开起不需成本的人市。
身为一个世袭卿族,不管他想插手哪行生意都没人敢跟他争的,偏高氏自甘堕落,非要经营人市。当然,虽名声不好,却也实实在在是无本的赚钱买卖,就连其他家族也会跟高氏买奴隶。数百年下来,高氏族人到哪都养成了抓人贩卖的行径,连自己的封邑也不放过。别的家族劫掠郑地,为财富粟米土地,高氏劫掠最多的却是人口,也是对此地最大的破坏。
“在郑氏到来之前,高氏已经劫掠过一场,抓走了所有能带走的女人,若非男人们反抗激烈,只怕也被全数抓走了。”阳陟咬牙道。
这些失去母亲,妻子,女儿的人也曾努力反抗过,但在得知主君郑氏被灭后,他们就只乐剩下绝望了。郑氏被灭,新的主君难道愿意为了他们这些小民得罪高氏吗?所以统治者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南峭想到了被软禁在宫中的高枫,小声问南颢:“皓皓,可以让高枫放了奴隶们吗?”
南颢点点头:“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奴隶们还在的话,应当没问题。”
只是现在还不能对大家说,免得徒给希望又让他们更绝望。南峭一行人等到粟米送来,并安排人熬粥后,继续往明氏交换的思贤乡走去。
思贤乡比河坊乡好一点,这里的乡老是读书人,早考虑到各种情况,先让乡民们藏了起来。只是财物和粟米是保不住的,否则空手而归的军队就不只劫财了。不过撤离的明氏同样带走了所有粟米,思贤乡仍旧要靠南颢接剂。
不过比起河坊乡的精神面貌,思贤乡好太多了,让所有南氏族人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