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花掌门一时被他诘问的更似痛不欲生一般!涕泪吞声的道:“从那以后,我和梅兄夫妇便成天厮混在一起,每日里把酒言欢,不是畅谈武学胫径,便是纵论那侠义之事。想起那般的日子,是多么惬意,快活呀!”
此刻,花开盛嘴上虽说得欢愉,容貌之间,却殊无半点的喜乐之意。听由他沮叹了一声后,续道:“那时,我和梅兄一块儿,还曾一度联手做下了许多大快人心的事,我俩之间的情谊,自然也便更加得深厚了,后来,终是还有了那结义之仪。其实,倚我们那间不疏手足之分的生死交情。也已无须再多此一项繁文缛节了,如今忆来,终究还是那时年轻气盛、流于肤表,这才不免落得俗套。”
“而玉蓉呢,当时还非要同我们一起结拜不可。这一来,可使得梅兄难为坏了,笑斥道:‘世间女子哪有这般胡闹的?你我已成夫妻,再若兄妹,岂非岂有此理?’然,玉蓉却言之凿凿,引经据典道:‘难不成我们女子便没那义气,抵不过你们男儿之间的兄弟情深么?莫忘了风尘三侠之中,还有一位才貌双全的红拂女呢。'言至此处,她抿嘴含笑情深款款的望了梅兄一眼,言下之意自是说她也有那慧眼善识英豪的本领了。然后,她这才又继续说道:‘何况,咱们三个又是同一天中一块儿结识的,又怎见得谁与谁之间的交情亲近生疏呢?’既有此一番道理,反教我和梅兄当即哑口,无言以对了……”
“于是,我们撮土为香,祷天告地,以证苍茫并鉴,立下了祸福同褥、生死与共的誓言后,排齿论来,梅兄持长我三岁,理当耳便是我们的大哥了。而玉蓉呢,又逊过我二秋,即又为我的结义大嫂,又为我结拜金兰的三妹了。”
“唉!想起那时的我们,真是亲如一家人般的亲好啊!”花掌门这时一壁连连数算,一壁哀叹!一面又泪流滚滚而下。跟着续道:“但后来,我与大哥见益日深,对各自传承掌握的家传绝技,自必也通浸了一些门径。粗窥奥要而未得一睹全豹之下,自然只使得彼此益加钦羡无已、心痒难耐,同时也自更加得仰佩之至了!久而久之,终而又结下了那互通所学的心思。于是,我们便定下了每日相约在栖霞郅巅处——‘凤翔峰’上,互为施教。”
“只因两家的武学绝技,皆以路数繁奇、博大精深为旨要,又同为外门招数和以相应的内功修行而相辅相成,所以修炼起来,极觉深奥晦涩,难加领会,饶是我们勤加互勉、发奋自励,彼此又竭尽所能的不断为对方眷眷试演、循循善诱,这般埋头潜心的苦练下来,也自颇所折耗了大半载有余的光阴。艺成下山之日,虽说彼此尚不能将两家的武学完全融会贯通,所幸这些日来的努力也不至全都白费,总算各自已能将彼方武学中的诸般招数衍演,所有的练功心法,尽皆烂熟于心中。差者,那就是各人的天赋资质不同,有待以来日深修臻境……”
梅劲芳闻听至此,不禁心中暗震,又惊又奇!心道:“这两项盖世神功,也不知耗费两家人历代多少前贤的聪明才智、毕生心血,这才逐步研旧维新、去芜存菁而始有今日之大成的,若为资质稍有平庸之辈,即使终其一生之心智,也难得初窥门径,而他俩竟可以短短的不足一载光阴之力,粗通其中一门的大概,即便可知这二人是何等的天赋奇才、武学资质了!”念及于此,他不由得暗思自忖:“我自起始修炼这两项绝技以来,至此幼下苦功十数个年头,亦不过略窥精要、初有小成罢了,自知于那‘融会贯通’的层境相去甚远,也不知今生是否有望臻至他当下这般的境界……”
梅劲芳自叹弗如之间,眼望着对面早已威震江湖、名动遐迩的花开盛,再想到自己含恨九泉、埋骨荒野的父亲,不禁胸中怒火更炽,愈感愤愤难平!
但听得他丝毫不为所察的继续说着:“前时山巅之上,大哥除将家传一套玄奥无匹的‘无双剑法’相传以外,另将他早先际遇得来的一路同以独步武林的轻身功法,毫不藏私的倾囊相授。大哥无时移刻的悉心教导之情,不厌其烦的谆谆引掖之义,以及他既为良师又为益友的恩范之心,当真令我发自肺腑的不胜感激啊!”
“然而,我当时却狼心狗肺,一念蒙昧,做下了泯灭天良的事!”
“我们花家自祖上延传下来的这一套‘震天凝云掌法’,共计分作上下两层来修炼,即这‘震天’、‘凝云’两式。虽二者的外门招式路数一般无二,但其中却有着迥然不同的内力修息方法。”
“我于那之前,平日里所使所习的,惟只这上一层‘震天’式,而这一层的掌法,纯属以之霸道刚猛的内息,摧掌化式。习练有成以后,可谓劈木石如摧枯拉朽一般不碎即裂,触铜铁亦如拂沙抵面一样凿印留形。若是跟人交战,动起手来,更加威力无穷、霸气绝伦!两掌迭魄、翻飞抡舞,招式无常、诡突奇横。掌缘所碰磕处,无非骨断筋折、非死即伤。”
“而下一层的‘凝云’式掌法,则另辟蹊径,恰恰反其道而行的一路拿气运息法门。即讲究蕴息绵密悠长,巧臻掌端吞吐,虽拍击之无声无息,丝毫不着痕迹,却可以之内息断其脉络,损之脏腑,使予中者,看着气之轻重疾舒,有隔天或数日后至死致残的功侯。”
“但至相约山顶互传家学那时,我对这一层‘凝云’式的内功修息法门,尚自未能悉数领悟通透,一者,是怕贸然相传无益反亏,二者,便是我当真也就动了那隐匿不授的心思……”
“艺成归来山庄,我的内心彷徨不定、委实难安!哪里还来的勇气,再敢去面对大哥夫妇呢?尚且,那滞郁之气,与日俱增,到后来,已若巨石一般横梗于心,都快教我透不过了气来,又只苦于我是自作亏心,有口难言呀!也只好每日里常常把那花贯找来,陪酒求醉,权当消遣一时的悒闷之气罢!”
“那花贯,原是一个浪荡街头的孤儿,偶然一次讨饭投到的家下,只缘家父念他年幼无亲、身境寒凉。这才当作小厮收容进的山庄,与我一同相伴成长。而那花贯,自小就极会通达人情世故,兼且好一副聪敏伶俐的秉性,最是擅长博得他人的欢心,因此深得家严的喜爱,后来虽不曾以我家绝学相授,却也遗下了好些厉害的内外功法教他修习。”
“就连我在那时以前,亦当他亲如兄弟一般的人物,因此从不疑心有他,终有一日在我的酒醉迷沉之际,只因经不起他推心置腹般的旁敲侧击,也实是我按捺不住那般的内心苦楚,这才将实情原原本本的尽皆吐露于他知晓。”
“万不成想那恶贼花贯,却自因何而故?他后来竟然暗地里跑去了大哥处,和盘把隐情托出了尚不作罢,而且是大肆恶意的挑拨离间,污言秽语的中伤于我,说甚么我自当初如何绞尽脑汁的卖弄求好,又是怎样挖空心思的一再巧布恩惠,那便早已暗蓄邪妄,就是为得谋夺你家的不世之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