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春日酒 上(1 / 1)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约莫过了六、七日,赵爰清的脚伤便好得差不多。却硬生生拖到十几日时,才重新回朝。间隔的日子中,她让以木、以竹将齐彦铭送来的宫女牢牢监视着,庆幸的是,她们倒还安分,除了嘴碎,没有生事。

陆忠隔三差五地送些名贵补品来府上,言语间暗示多回,盼她早日回朝。现下,他正扯着嗓子,大声喊着“退朝——”

从政事殿去御书房的路不远,走着却漫长。大齐刚过小暑,大暑未至。木香花落满蹊径,杂着腐烂的气息,枝叶郁郁葱葱,遮盖头顶上的炎炎烈日。早蝉唱着短暂的岁月华年,女官朝服闷着燥热,赵爰清出了好些汗,站在阴凉处,面庞通红。

若她没记偏差,这条道,过去种的是桃柳,夏日走着,总能晒脱皮。

歇上一会,赵爰清继续朝前走,双手合在小腹,紧紧握着。看见御书房的轮廓后,跟带着呼吸都屏住。她近乎是像乌龟一般,缓慢地挪到门口,王英候在外头,看是她来了,“赵大人,您怎么没做轿子。现下日头毒,您又旧伤刚愈,这晒得,面色都白了。”

“多谢公公关心。本座有要事想求见陛下,不知公公,能否代为通传?”赵爰清看他欲言又止,“还是本座来得不巧。陛下不方便见外臣……?”

“陛下正在召见大臣,讨论朝事,怕要过一会才能见大人。”不知是王英说谎的火候不够,还是赵爰清活了两辈子,看人的功力愈发好了,“大人不如去旁边的屋子歇一会,里头放了冰块,可凉快了。奴才再替您倒些茶水,送些点心,您可以慢慢等。”

“多谢公公好意,只是公公当值辛苦,本座实在不忍劳烦,在门口候着就好。”赵爰清忍不住勾起唇角,这里头,八成呆着后宫的哪位主子。王英怕是帮齐彦铭放哨的吧。

“纵然大人体谅奴才,但大人身份金贵,若有些闪失,陛下可不会轻易饶过奴才。奴才做些小事,完全是分内之职,怎么敢谈辛苦二字。”王英说得诚恳,“大人请吧。”

“那就劳烦公公了。”赵爰清同是不想吹热风,何况,她既不是前来捉、奸,又没什么身份、立场过来捉、奸。再者,齐彦铭宠幸自己的妃嫔,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她没必要自找没趣,自寻罪受。

王英泡了贡茶给她,还呈了绿豆糕和板栗酥,赵爰清小口吃着,没什么异样,只有轻微抖动的睫毛泄露她慌乱的内心。

用完半碟糕点,她恢复得差不多,陆忠进来,恭敬道,“大人,陛下已经见完大臣,请您过去。”

“好。”赵爰清起身,踱过回廊,来到御书房门前。刚准备进去,就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酒正赵大人吗?”

“微臣见过娘娘。”赵爰清回过头,竟又碰上了楼惠妃。

“起来起来,现下天热,不需要行这些繁琐的礼节。”楼惠妃穿得华贵,衣裳虽多,但清凉透气,“本宫方才和陛下讨论下旬月乞巧节的事宜,走的时候没留神,把帕子落在里头,这不,老远折回来取。大人是来找陛下说酿造局的事儿吗?”

赵爰清笑笑,丢了帕子,大可让宫人来取,夏日炎炎,专程跑这一趟,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娘娘冰雪聪明,一猜就透。”

“这宫里头,本宫哪算是聪明的,只是勤能补拙罢了。”楼惠妃接着道,“既然大人有要事禀告陛下,本宫就不耽误您时间。大人一会去酿造局,顺带会经过本宫的宫殿,不知能否将帕子代为送来?”

“能替娘娘做事,是微臣的荣幸。”赵爰清福了福身,送楼惠妃离开。

这乞巧宴向来是皇后主持,夫人、贵妃辅助,怎也轮不到一个惠妃主管。赵爰清生了片刻疑虑,看来,得差以木她们去好好查查。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重生后,赵爰清头一回行大齐大礼,慢慢跪在地上,手脚冰凉,“前些日子,微臣因伤势较重,行动不便,没法子上朝,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酒正坐着回话,不必行此大礼。”齐彦铭有些不安,心里总有不祥的预兆,“酒正受伤时,还不忘打理酿造局,可见尽心尽职,孤怎会怪罪?”

“微臣多谢陛下体谅。”赵爰清缓缓起身,垂着首,齐彦铭看不清她的表情。

“酒正是要向孤禀告公事?”那股不安愈加浓烈,齐彦铭说不出的压抑。

“并不,微臣想同您聊聊私事。”赵爰清并没坐下,依旧站在桌前。

“私事……?”齐彦铭有些受宠若惊,心都跳得砰砰响,“什么私事?”

“陛下,微臣今儿个身子不适,也不想同您绕弯子,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赵爰清定定地看着他,“都说人活一辈子,本就不易。如果能重活一次,就像转世投胎,有些前尘往事,该放下就放下,该忘却便忘却。就同喝了孟婆汤一样。”

齐彦铭怔怔看着她,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你都记得?”

“是。”赵爰清咬咬牙,不理会他复杂难受的眼神,逼着自己往后说,“您一路上试探过微臣多回,十多日前的那场戏,还有送来的绣萝。微臣愚笨,实在猜不透陛下的心思,希望陛下坦诚相告,微臣任打任罚,哪怕是赐下鸠酒,微臣都会尽数饮尽。这般弯弯扭扭,倒不像陛下一贯的风格,微臣记得,您可是最喜欢干脆利落的。”

“我没想罚你。”齐彦铭走到她身边,有些接受不来,声线带着轻微的颤音,“阿清,我知道你喜欢听戏,特别是秋三娘的。陆忠同我说,你身边的奴才不仔细弄伤了你,我……我很担心,才让绣萝过去伺候你。”

“我……我当你忘了。”到底是欢喜还是难过,齐彦铭不知道,只是犹犹豫豫,慌乱无措道,“我本想直接同你讲,又怕吓着你。阿清,你都说了,能重来一次不容易。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陛下当真是宽宏大量,连微臣给您带绿帽子的事都不计较。”赵爰清笑得嘲讽,齐彦铭忍着心头的刺痛,“我知道你没有,是贵妃害的。阿清,是我的错……我做了好多错事,我……”

“前世,绣萝没告诉你吗?”赵爰清有些不耐地打断他,齐彦铭顿了顿,“你走后,我就把绣萝调去上阳楼打理,还许她出宫婚嫁,可她一直不肯出去……我走之前,她都过得很好。”

看来,齐彦铭还不知道。“陛下,您不必愧疚,也不用弥补微臣。微臣如今过得很好,”赵爰清的语气柔和些,顿了顿,“咱们还是放下这些往事,恢复君臣之仪,微臣会替您尽心尽力地打理酿造局。等一切完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您做您的齐皇,我当我的司酝。”

“阿清……阿清,你说过。”他慌张地抓住她的手握着,他知道,知道她过得好。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她的快乐没有他,他的人生少了她,“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你说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生很多孩子,等头发变白,牙齿落了,都不走……”

像是回想起什么,赵爰清有些难受地闭上眼,重新睁开时看着他害怕的样子,终是不忍,“阿彦,我们上辈子都错了,其实我们……命中注定不该在一道儿。”

齐彦铭的喉结轻微颤动,却说不出话。赵爰清想甩开他,但他抓得太紧,“何况……何况这辈子,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你也有了,皇后,沁夫人,惠妃她们都很好……”

“不是的。”齐彦铭想辩解,可赵爰清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们上辈子是有些纠葛,但都是苏清清同齐彦铭的,不是赵爰清和齐彦铭的。”赵爰清慢慢掰开他的十指,“阿彦,好聚好散,不好吗?”

“不好。”齐彦铭不依不饶地捉住她,有些阴沉,那句‘我有自己喜欢的人’当真刺痛了他。那人是谁,李筠吗?,“你一定要逼孤吗?”

“陛下,微臣知道您有个习惯。”赵爰清轻轻笑了笑,就像看一个任性的孩子,拉着他走到桌前,拿出棋子摆在棋盘的两边,“每次做事前,您都会仔细估量好左右的形式、差距,手中的筹码。”

齐彦铭盯着她修长的手指,把他那侧的棋子一个一个收进去,“可这回,微臣是在不知,陛下您还有什么能用来威胁、掌控臣的?”

然后,她看见齐彦铭的脸色变得惨白,像即将支离破碎的瓷盘。他手里没多大劲道,赵爰清轻易地甩开他,一字一字地宣告着最残忍的判决,“陛下,好聚好散吧。”

赵爰清不带迟疑地转身离开,齐彦铭伸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像要挽留什么。

确实,他……什么筹码都没,而她却握着他全部的欢喜和期盼。

赵爰清走出书房,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回头看着御书房的轮廓。她果真……还是忘不掉他,哪怕再努力地忘记,再用力地恨,赵爰清都不得不承认,她还是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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