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助理开车一直将温瑞初送到楼下,车灯照着前方打了几下,看清楼下那辆车子的车牌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解下安全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去敲那辆轿车的车窗子,“苏师傅——”
秦助理叫了一声,苏威是贺老爷子的司机,跟了老爷子有些年头了。
苏威降下车窗,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有所领悟地回了一句,“小秦啊。”
不待秦助理继续问话,苏威主动伸出拇指往上指了指,笑着说,“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起来的,在楼上。”
秦助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迅速将电话拨到了贺少卿手机上。孩子这件事情他们一直是瞒着家里秘密处理的,没想到会惊动了两位老人。
温瑞初不明所以,抱着文件夹上楼。贺少卿告诉他,他妈和孩子是早上被送回家的,他心急如焚地上了楼。
“妈!”温瑞初没带钥匙,一边敲门一边朝着里面叫人。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他妈,而是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穿着一身素雅的唐装,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仔细地梳在脑后挽成发髻。
“你就是瑞初吧?”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慈爱地笑了笑,“快进来吧。你妈正在给孩子冲奶呢。”
“您是?”温瑞初朝着老太太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不等老太太回答,温瑞初便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老爷子。他的眼神一下子迷惑起来,认真的看着对面那位雷霆不动的老爷子。
老爷子看起来老而弥坚,花白英挺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双唇。他坐在沙发上,脊背却始终挺直着,不靠椅背,看起来一派大刀阔斧,不容人近前的气势。
然而这样一个戎马一生的老爷子却纵容着一个奶娃娃流着哈喇子去踩他的大腿,任由两只小短手去抠他的肩章。
温瑞初进屋后,朝着老爷子颔首微笑了一下,然后上前去将小安抱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小安回头望见是爸爸,整张小脸亮了起来,窝在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叫着爸爸。不一会儿,温瑞初感觉脖子湿乎乎的,正好他妈拿着奶瓶从厨房里出来。
温瑞初将奶瓶接过来,放到小安嘴里,这才发现脖子里湿乎乎的不全是口水。小安那双大眼睛里同样是湿乎乎的。温瑞初握着奶瓶的手有些不稳,他知道孩子受到惊吓了,那双小手使劲抓着他的衣领不肯撒手。
平时他喝奶时总是自己抱着奶瓶打滚喝的,现在为了抓住爸爸,连喝奶都喝得极其不认真,喝一会儿,眼睛偷偷瞟过来看一眼爸爸,惹得温瑞初一阵心疼。
陈晴在一旁给温瑞初作介绍说,“这位是你贺伯伯,这位是贺伯母。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你贺伯伯的警卫员。”
温瑞初意外的看了他妈一眼。他小时候曾听他妈说起过一次,说他爸爸十六岁当兵,第二年就被选中做了首长的警卫员,跟了首长快十年,首长夫妇对他爸爸一直像对待亲儿子一样看重。
“贺伯伯,贺伯母。”温瑞初顺从地叫了人,他甚少听他妈提起他爸爸。更别说是爸爸的老领导了,当即有些迷糊。
老太太应了声,笑容可掬地说道,“没想到行知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跟他爸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晴在旁边接话道,“都二十多年了,可不是长成大人了。”话刚一出口,她便心疼得抹起了眼泪。
老太太忙递了块帕子过去给陈晴擦眼泪,“说得好好的,你哭什么啊?”
陈晴抹着泪说,“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敢托人给您传信。”
老太太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拍拍陈晴的后背安慰道,“我一直把行知和你当自家人看待的。当年他转业要回老家时,我特意叮嘱过你们俩,以后有什么难处来跟我说。你啊,性子太犟了,几年前得了那么重的病也不吭声,难为孩子跟着你受罪。”
陈晴听到这里,眼泪愈发止不住了。她和孩子被人强行抓了回来,想到儿子还下落不明,就托小区里一个熟人帮他去贺家传信。万万没想到老爷子和老太太这般看重昔日情分,一听到消息就双双赶了过来。
一直沉默着不发话的贺老爷子突然抬手拍了一下沙发扶手,闷声有力道,“老子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敢无法无天了!”
然后转过头看了温瑞初一眼,说道,“孩子,你跟伯伯说强迫你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老子非得让这种败类蹲一辈子大牢!”
温瑞初咬了咬牙,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差一点儿就把贺少卿的名字吼出来了。可等他歪头看见贺老爷子的肩章,那卡在嗓子眼的三个字又咽了下去。
他此时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扇死自己这犯贱的一面,竟然替贺少卿担心起来,怕他真的被这个位高权重的老爷子弄去蹲了大牢。他不知道贺少卿的背景,连他的年龄婚否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做生意的,想来应该是躲不过老爷子的惩办的。
他说不清自己对贺少卿的感情,但贺少卿既然已经放过他了。他也愿意放过贺少卿一次,从今往后,他们两不相欠。
陈晴见他一直不说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喊他,“瑞初,告诉你贺伯伯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她只听儿子说是姓贺,还不确定是不是儿子当时信口胡诹的姓氏。
老太太则以为温瑞初是被自家男人吓到了,瞪了老爷子一眼说,“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儿,别吓着孩子了。小晴,你别担心,只要我们老两口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再让旁人欺负行知的孩子半分。这事儿我们贺家会管到底。”
温瑞初羞惭地垂下脑袋,低声说,“不用费心了。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个人……他说不会再来打扰我了。”
“不成!”老爷子这次声音压得低了少许,但气势不输刚才,“这种败类绝对不能姑息,一定要将他依法惩办!”
温瑞初为难的低下头,解释说,“真的不用了。我们协议解决的。”
陈晴好不容易才把人请来的,劝说道,“你这孩子。他差点儿害得我们娘仨没了命,你还袒护他!”
“妈。”温瑞初愧疚地喊了一声,确实是他害得他妈和孩子一起遭罪的。
犹豫了一下,温瑞初抱着孩子站起来,板板扎扎地冲着老爷子老太太鞠了三个躬,九十度的,感激的说道,“谢谢伯伯,谢谢伯母。这件事情真的解决了,真的很感激你们特地来帮忙。”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老太太冲着陈晴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陈晴站起来送客。
走到门口时,老太太拍拍陈晴的手说,“你放心好了。这事儿我们自己查,查出来一定会办妥当的。日后你们肯定不会再有麻烦。”
陈晴一脸感激地跟着老太太往电梯口走。听见老太太说,“别送了,晚上天冷。瑞初刚回来,你赶紧回去多陪陪他。以后没事的时候带着小安去我家里坐坐。这几年退休了,在家里闷得慌,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老太太回头又看了一眼温瑞初怀里的奶娃娃,笑了笑,“我可不像你这么有福气。我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孙子都没得带。”
陈晴点头应着说,“以后一定常去拜访。”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老四?”
“就是他!”
两个正在把手叙旧的老太太一起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