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经洛都城的黄浊河,河水咆哮着,奔涌着,猝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浊浪,狠狠拍向河中一块屹立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巨石。这巨石表面,已经被河水冲刷的光溜溜什么都不剩,却依旧屹立在那儿,刚毅不屈,宁死不肯后退半步。
“杀!死战不退!”酣战许久,李势銮的嗓子已经嘶哑,他用这嘶哑的嗓子,喊出决死一战的军令。随着这声怒吼,李势銮劈手一刀,用手中的长刀把迎面来的突辽骑兵连人带马,劈了个对开。
此刻此刻,李势銮站在他的黑甲长刀营的最前端,最中间,成了整个军阵的中流砥柱。无数的突辽骑兵向着他冲来,想要擒贼擒王,却全被他一刀斩破。自家主将悍不畏死,也极大地激发了一众黑甲长刀精兵的士气,众兵士纷纷高呼酣战,与越来愈多的突辽骑兵搏命厮杀。不得不说,李势銮这黑甲长刀兵,近战对付骑兵,还真是好使。他们手中的长刀,长近一仗,一刀劈下,蕴含着巨力,往往能一刀就把突辽骑兵劈个人马俱裂。
黑甲长刀营列好军阵,手中巨刃上下舞动,击碎了一波又一波突辽精骑的攻势。酣战半个时辰,依然死死顶着突辽骑兵的攻击,不肯后退半步。
李势銮今日之所以这么跟突辽骑兵拼命搏杀,主要还是当日站在城头,看了定北守备团在洛都城西北,以一千骑兵正面硬攻三千突辽精骑,并且战而胜之,将之全歼的一场酣畅淋漓大胜之后。李势銮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豪迈之情,直感“大丈夫应如是,合当拼死力战,马革裹尸!如今这般整日憋在城中死守,有甚意思。”
而李势銮敢这么跟突辽骑兵硬打,显然也是有一定底气的,不是全无准备。
李势銮因为当初攻洛都有大功,战后,李寺乃把他的黑甲长刀营扩充到了五千人马,并且给他配备齐全了整套的崭新黑钢明光铠和长刀营特制长刀。但最大的获益者依然是他大哥李欣孝,李寺乃给大儿子的飞虎营重新配发了装备不说,还允许他直接扩军到两万。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势銮那颗因为父亲丰厚的奖赏而热乎起来的内心,直接又冷了下去。在李寺乃心中,有功当然要赏,但家族的稳定传承,长幼有序,依然是不变的铁律。
而这次李势銮之所以主动接过这九死一生的任务,也是存着要跟大哥别别苗头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若不为家族立下绝大奇功,在父亲心中,恐怕一辈子都没法超越大哥的地位。毕竟那是传承了上千年的礼法所定下的,嫡长继承,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至于这次任务是不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李势銮倒不是太在意。若是既安全又能立功的事,哪里会轮得到自己,父亲肯定会事先授意大哥,让他主动抢走这种好事。李势銮深知,要在父亲心中增加份量,就必须能人所不能,为此,冒再大的风险都是值得。李势銮认为,大丈夫生逢乱世,就该立下不朽的功业,若是一辈子都只能屈居人后,那还不如痛快死了了事。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突辽骑兵,李势銮并不慌张,甚至还有一点点兴奋。在李势銮心中,最是敬佩当年的平周朝开国太祖,大丈夫生逢乱世,当亲提三尺青锋,扫平天下,一合寰宇,上承天意,下抚黎民,位登九五。
相传平周开国太祖窦匿万起家之初,只有长枪兵一百不到,将亦不过太祖两位异姓结拜兄弟,曹双木,赵石出。然而平周太祖却在短短不到二十年时间里,就扫平了天下大小上百位诸侯,建立了一个疆域辽阔,远超前代,强盛无比的庞大帝国。
李势銮双手略松了松长刀,让自己能在下一批突辽骑兵杀过来之前,放松一下。随即双手又紧攥了长刀,脑海中开始不断翻腾着六百年前,平周开国太祖以弱胜强的光辉战绩。“平周太祖是大丈夫,吾亦堂堂七尺男儿,为何不能像他一样,建立一番不世的功业,让后人宿叹敬仰。平周太祖当年兵不满千,将披竹甲,就敢正面与十万乱军作战,并击溃之。如今吾麾下有五千黑甲长刀精锐,装备更远胜平周太祖起兵之初,何惧眼前这六万突辽骑兵!”李势銮思索一番,给自己打满了气,挥刀又投入到激烈的生死搏杀当中。
对李势銮这位仁兄,我只想说,你的理想很丰满,然而现实很骨感。平周开国太祖,人家是开了挂来到这个世界的啊!那位太祖,无论是治军,还是作战,甚至搞经济,理念都超越了这个时代不知多少步。他老人家每战以少胜多,靠的是超越时代的军队训练方式,铁血纪律,热血灌注的军魂,还有手下兵士对太祖狂热的崇拜,从中所产生的信念力量。后期等太祖掌握了大量的资源,麾下兵将的武器装备,更是冠绝天下。不见那板甲,流传至今,依然熠熠生辉,钢甲不锈,防御力远超现在所有铠甲。
六百年前到现在,先不说别的,就是平周开国太祖当年留下的兵器铠甲锻造之术,几乎已经全部失传。训练士卒的方法,也早已接近失传,只在威北营,还留下了一点点最基础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没有,你李势銮光凭一腔热血,就想以弱胜强,打败突辽人?你以为你是主角啊!小伙子,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看过无数本小说的我,在这儿把真实经验告诉你。不是主角,却做了主角的梦,下场一般都很惨。那是早晚要装趣÷阁不成,反被主角狠狠打脸的。
果不其然,酣战半个时辰之后,随着突辽骑兵一波波冲锋上来,李势銮的黑甲长刀兵渐渐损失多了起来。因为每一波骑兵冲锋上来的时候,都能放三轮箭。李势銮的黑甲长刀营虽然精锐,但都是步兵,临战必须结阵以待,难以移动,而且万一移动松散了阵型,顷刻之间,恐怕就要被突辽骑兵淹没殆尽。
整个战场的主动权,现在完全掌握在突辽骑兵手里。突辽骑兵可以好整以暇地一波波冲上来,并且在途中放出三轮箭矢。
李势銮的黑甲长刀兵虽说是人人俱甲,但并不是那种全覆式板甲,穿的仅是普通黑钢明光铠而已。这种铠甲对弓箭的防御能力,并没有那么强悍。如果箭雨密度够大,就很容易射中铠甲上的甲片链接缝隙,甚至直接射穿甲片的薄弱处,从而造成刺穿伤害。更何况,这几年富了之后,突辽人的箭矢开始全部使用钢铁做箭头,而且为了增强破甲效果,箭头往往都比较沉重。突辽人的马弓虽然拉力较小,但借着奔马的速度,箭矢依然速度极快,附带的力道足以穿破李家这种明光铠的甲片。
最致命的是有一波骑兵射出的第三波箭雨,里面夹杂了大量“爆箭”。这一轮“爆箭”过后,李势銮的五千黑甲长刀兵,直接殁了两成,一千人就此永远倒地不起。幸亏此时突辽人已经冲的近了,没时间再射第四轮箭,不然李势銮的兵卒就真要顶不住了。
突辽人负责守护在那五架石砲附近的骑兵足有一万五千骑,由西路军统帅阿史那·黑背亲自率领。此刻,突辽人分出一万骑兵围攻李势銮的黑甲长刀营,其他五千骑兵留作预备队,守在通往石砲的必经之路上。这些日子攻城战打下来,石麦州给的一万炮灰步兵损耗过半,阿史那·黑背也一发把他们安置在架设石砲的山坡附近,让他们暂时负责守卫石砲。
即便损伤惨重,即便突辽人数倍于己,可李势銮的黑甲长刀营还是硬生生顶住了,没有后退半步。这黑甲长刀营不愧是李势銮心血灌注出来的精锐,与突辽骑兵短兵相接,损失惨重之后,仍能爆发出强悍的战力。剩下的长刀兵,手持一仗多长的巨刃,紧跟着前排主将李势銮的动作,一起上下挥砍,列成两排的长刀兵瞬间就对突辽骑兵还以颜色,仅仅这一波交手,就砍死砍伤五百多突辽骑兵。
今天,这突辽骑兵也是第一次领教了黑甲长刀兵的厉害。他们之前并未与黑甲长刀兵交战过,因此还是用的那套老战术,先射三波箭雨,第三波夹杂大量“爆箭”,对敌阵短时间内造成巨大杀伤,然后骑兵直接一冲而上,冲乱敌军的阵势。剩下的,就是纵马追逐败逃的两脚羊尔。
然而今天,他们遇到了一支不一样的兵马,一支死战不退的铁军,一支主将站在最前排,敢死当先,身先士卒的雄师。李势銮经过这两年,终于修成了铁臂通能,这项通能在俱五通境的五项通能里,属于第二难练的,第一难练的是金刚通能。但是这项铁臂通能练成之后,好处也极为明显,双臂力大无穷,且坚如铸铁,最适合沙场征战。所以很多武将迈入俱五通境之后,都会选择先修这一种通能。
此刻手舞长刀的李势銮,站在自家阵列的最中央,最前端。李家的黑甲长刀兵列阵并不是直直列成两排,而是列成“《”形的两排。李势銮站在阵列中间,就成了长刀营最锋利的刀尖,全军的军魂核心所在。
李势銮紧抿着嘴唇,双臂用力挥舞着长刀,把一波波冲向自己的突辽骑兵砍成两端,砍掉马头。李家的能工巧匠特制的,重达二十斤的长刀,在他手里,轻若无物,成了收割突辽骑兵的恐怖利刃。
渐渐死在他脚下的突辽骑兵尸首,已经摞起厚厚一层。突辽人一波又一波向着黑甲长刀营不停冲锋,试图撕碎那单薄的两列刀阵。然而,黑甲长刀营就犹如巨浪当中的一叶扁舟,虽然摇摇欲坠,但就是不肯倾覆;又犹如一块顽石,任你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就一直在那儿耸着,死死抵挡突辽骑兵源源不绝的攻势。
两军鏖战一个多时辰后,突辽人赫然发现,这支已经伤亡近半的长刀军,非但没有溃败,反倒越战越勇。
这时,一直在后面观战的西路军统帅阿史那·黑背再也忍不住,前些日子刚损失了三千骑兵,今天若是再这么鏖战下去,弄不好又要死伤三千以上的骑兵,突辽人丁口少,可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阿史那·黑背统帅果断吹响了撤退的牛角号,召回了正在前方鏖战的突辽骑兵。他决定再使用一次“爆箭”,务求一举击垮眼前这支摇摇欲坠,却顽强战斗,绝不肯倒下的长刀兵阵。
李无敌听到这声撤退的牛角号之后,知道时机到了,从侧面带着玄甲骑兵,直接冲了出去。李无敌不惜马力,直接把马速提到最大,务求在突辽人反应过来之前,接近到那安置石砲的山坡脚下。
与此同时,定北守备团大营,李得一接到了洛都城附近哨探送来的最新军情。
“什么!?不好!”李得一惊呼了一声,飞身出去,来不及召集骑兵,自己飞身跳上“悍马”一溜烟冲了出去,直奔洛都城西面的战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