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麟脸上是和太后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此事当真?”
福海公公道:“回陛下,自是真的。听闻是,老夫人清早便去了,那时苏小姐还未曾睡醒,老夫人便从清早等到响午未时。”
皇甫麟:“……”
皇甫麟想起老夫人那十年如一日的冷漠神色,又想到在太和殿时老夫人的笑如春风,忽地就想明白了。
皇甫麟道:“太后还说了甚?”
海公公答:“回陛下,太后还道,这老夫人瞧上的闺女,咱抢,也得帮老夫人抢来,可不能让人跑了。”
旁的皇后一阵好笑,施然道:“这话真乃母后所说?”
海公公道:“回皇后娘娘,太后若是无这意思,喜总管也不敢妄言不是。”
皇甫麟道:“这宫里宫外还有何司职未曾安排妥当的,唤人拟份折子予太后瞧瞧。”
“慢。”皇后有些许不解,道:“陛下这是何意?”
皇甫麟沉默片刻,也觉得自己无故迁怒于苏绚确实是不智之举,然无论如何就是欣喜不起来,便道:“罢了,皇后可是有何考量?”
皇后扶着自己折得精致的袖子,微一沉吟后道:“这内务府大臣之职陛下还未定下人选罢。”
皇帝被她大胆的想法惊了一下:“这内务府大臣一职事关整座皇宫内阁,乃是权掌一方的朝中要员,此等重任她可担不起。且前朝从未有过此等先例,要说服众卿也是不易。”
皇后柔声道:“陛下给了她机会,若是她无力担此重任,母后、老夫人那处也说不得甚么。但若是拟了折子让母后为她挑选司职,母后定会认为是陛下有心怠慢。”
皇甫麟颀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心知皇后说得有理,但一想到明日朝堂上群臣的反应,只觉一阵头疼。
皇甫麟道:“真不知老夫人为何瞧得上她。”
季姐面无表情道:“你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才让老夫人瞧得上你。”
苏绚嘴一撇,不满道:“别介啊,我也没想让她瞧得起不是。”
梅子怒道:“季姐姐别打岔么!你继续说。”
苏绚继续道:“那将军府是真真大得很,十天半个月都不定能走完哪——!那赏花园一眼都望不到头……”
所有人:“……”
孔武不信道:“太夸张了罢。”
苏绚:“嗯哼。”
梅子羡慕地嫉妒地不甘地愤怒地看着她,那眼神快要把她烧着了。
苏绚打了个呵欠,困倦道:“明日空了再予你们说罢,我睡去了。”想了想又道:“时辰这般晚了,季姐姐梅子姐你俩还回去么?季姐姐咱俩今晚睡一处罢,我床挺大的。”
苏绚欢天喜地地拉着季姐窝进被子里睡觉,庆幸的是她那间屋里的床确实挺大,两个人睡也不觉拥挤。苏绚露出一颗脑袋,眼睛眨巴眨巴地小声喊道:“季姐姐。”
季姐道:“做甚?”
苏绚道:“季姐姐是好人哦。”
季姐道:“同你睡个觉就是好人了?”
苏绚郑重地点点头。
季姐:“怎不唤鹿儿同你睡?”
苏绚:“她是坏人,逼我做官,我不要和她睡。”
季姐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过了许久又道:“日后可有何打算?”
苏绚一躺床上就有点乏了,语不搭句地答:“同季姐姐学手艺……再开家客栈甚么的,我现可是富婆哦……”
季姐道:“开客栈做甚?”
苏绚不答,季姐等了会听不到她说,转眼看她。
苏绚两眼一闭,睡着了。
季姐:“……”
翌日巳时正,君王早朝。
承恩殿门大开,文臣武将按品级昭穆而入,低头敛容肃然侯旨,直到司礼太监唱:“跪架——”文武百官方齐整划一地甩袖跪下,山呼万岁。其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皇甫麟端端正正地于龙椅御座上坐下,缓缓抬眼看向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福海公公这才不疾不徐仰首喊道:“起身——”
诸臣这时方能起身,依照文、武品职高低分列两旁。立于右列首排的乃丞相施侯博、禁国公兼大学士太史毕华宴、刑部主事兼大理寺卿唐渭、礼部主事刘慕岩、户部主事王焕详。吏部主事殷霞缺席。
立于左列首排的乃辅亲王四老王爷、和亲王七王爷、军机大臣兼禁卫军,都骑军统领霍飞虎、御林军统领兼军机副事大臣傅清、及兵部主事殷礼。工部主事罗和盛缺席。
皇甫麟木着一张脸漠然道:“众卿可有事要奏。”
刑部主事唐渭首先出列,朗声道:“臣唐渭,有本奏。”
皇甫麟:“爱卿且说。”
唐渭道:“回陛下,西川州府孙邦及乐知府副判官周庆贪墨一案经大理寺审查无误,其二人利用职务之便于秀选初试罔顾法度大肆敛财,罪情属实,请陛下定夺。”
皇甫麟脸色阴沉道:“不把此二人处以极刑,只怕不能给那些心存侥幸的墨吏一点教训!来人,拟指,将孙邦周庆二人即刻押赴午门斩首示众,张榜公示七日以昭天下!殷霞失察之罪亦不可免,削去其吏部主事、御前侍卿之职,贬至吏部文史官,罚俸一年。钦此。”
皇甫麟道:“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群臣一时默然,心知皇帝此时心情欠佳,谁也不想触了霉头。
须臾后兵部主事殷礼梗着脖子上前,单膝跪道:“臣殷礼,有本奏。”
皇甫麟:“爱卿且说。”
殷礼道:“回陛下,南疆加急来报,西川丘隅、关雎、南陇一带连日来不断遭受南容边境蛮民滋事挑衅伤我国民、镇南王霍亲王请奏陛下能否派兵镇压……”
皇甫麟勃然大怒道:“我大樊再三言和忍让反倒让这群寡谊廉耻之匪徒无法无天了!!这南疆大使都干甚么去了!一群侏囊饭桶之辈!告诉霍亲王,若是她南容胆敢再欺我国民,起兵灭之无须再奏!”
殷礼道:“臣遵旨。陛下息怒。”
皇甫麟冷声道:“可还有本奏。”大清早的怎就没一件好事!
群臣面面相觑,有人仰首上前,单膝跪道:“臣,傅清,有事要奏。”
皇甫麟脸色一缓,道:“傅卿有何事啊。”
傅清道:“回陛下,内务府大臣一职悬空已久,事关皇宫内外各项物事调度遣用,望陛下早日定夺。”
皇甫麟淡淡道:“不知众卿可有适当人选。”
傅清道:“回陛下,臣以为,内务府高迟贵高副事可当此任。”
皇甫麟静了半响,道:“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纷纷附议。
皇甫麟道:“孤予众卿介绍一人如何?”
群臣:“……”
文武百官皆是一愣,都有些摸不清楚皇帝的意思。
皇甫麟道:“这内务府大臣一职,孤有意欲让今年秀选晋升的秀女苏绚苏卿来当此重任,众卿觉得如何?”
殊不知,此话一出,满殿文武百官都震得傻了。尽管他们并不知皇帝口中的苏绚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却都通过皇帝的金口知道了苏绚只不过是一个今年秀选晋升的秀女!一个初出秀女骤升一品权臣?!为甚?凭甚?且不说她乃一介女流之辈,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哪一位不是摸爬滚打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建了多少功勋才坐到今日的高位,她苏绚只不过是跳跳舞弹弹曲就成了他们须得按礼敬拜的一品大臣!?这要如何服众,如何能服众!?
恍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顿时如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唯有站在第一列的霍飞虎、四老王爷和七王爷保持着镇定不乱的姿态,然眉宇间亦有股淡淡的不解。
是时,禁国公兼大学士太史毕华宴颤颤巍巍跪道:“陛下,先朝从未开过此先河,此事一传,必惹来非议一片。她一介女流,亦无尺寸之功于国,悠悠众口难掩,望陛下三思啊。”
皇甫麟道:“孤心意已决,来人……”
“陛下万万不可——!”刑部主事兼大理寺卿唐渭跪道:“此人骤升于朝廷,对朝廷没有半点好处,亦有损我皇识人用人之名声,吾皇三思啊。”
立时满堂大臣簌簌跪了一地。
唯独霍飞虎站着。
皇甫麟欣然道:“将军可是赞同于孤?”
霍飞虎微微摇头,淡漠道:“荒谬。”
皇甫麟:“……”
皇甫麟深吸一口气,觉得今日当真是气够了。这为臣者要揣摩圣意固然难,为君者要驾驭臣下又谈何容易!?怎的一个个都要同他作对,这皇帝当得哪还有半点威严!
皇甫麟气极,反而一哂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孤方才拟了圣旨唤海公公前去传达,此时苏卿怕是已然接旨,难不成,孤要再去把圣旨召回来?”
众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