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有人在耳边低喃:“没人比得上你。你放心,不会有麻烦,就算有,你还有我……”
可是人家惦记的就是你啊。
阮玉痛苦的想道,但愿兰心公主只是一时兴起。可是,她怎么觉得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一向习惯把事情往坏里想,如今怎么倒乐观起来了?
她抓住金玦焱的衣襟,狠狠咬了他一口。
都是你,谁说红颜祸水?蓝颜更是祸害!
金玦焱笑,张口咬回去。
以往,他们也会像小动物这般咬来咬去,闹做一团,可是今天,她只是抓紧他的衣服,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金玦焱也没有吵她,只抚着她的长发,看着墙上跃动的烛影。
胸口有点点湿痕化开,他更紧的抱住了她,吻轻轻点在她的发心。
夜,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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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阳光灿烂。
阮洵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晒太阳,好像昨天的酒还没醒,摇头晃脑的哼小曲,手下还摸着麦兜的脑门。
麦兜也是一副享受的表情,只有当小虫落在它身上歇脚时,它垂在脸前的大耳朵才动上一动。
阮洵听闻脚步声远远近近,不禁哼得更大声,还将眼睛欠了道缝往屋里偷瞅。
昨天,他趁二人不在,偷偷潜进了女儿的卧房。
真是的,明明是自己的女儿,明明也没有人监视,可他怎么跟做贼似的?
他打袖子掏出自己无事时拿木头刻的一只摩睺罗,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盯准一个好地方,把东西塞进去。
这门亲事,因为种种不可说的原因,他是不同意,到现在也不看好,不过女儿喜欢,金四对女儿也是一门心思的好,有些事……
或许是他多虑了,也或许……
天意莫测,或许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
其实只要这一辈子过去也便没事了,早前他求的不也是个平安吗?难道他冒了那么大的险,下了那么大的赌注……他的一辈子,全家人的性命,难道是希图有什么作为?希望有人为他歌功颂德?那一刻,直到如今,他为的只是平安。
平安就好,平安是福。
有时,他迫切的想赶紧把这辈子过完,因为时间越长,危险越少,可他又舍不得,他舍不得玉儿,舍不得现在的安宁,金四他纵然看着挺闹心,可是……
而且,他还没有抱孙子呐。
不,生个女娃娃便好,女娃娃安全啊。
一定要生个像玉儿一样聪明乖巧漂亮又懂事的女娃娃!
唉,是不是早前他表现得太过坚决所以他们不肯生个娃娃给他玩?不过待看到那个小玩意,就该明白他的心意了吧?
唉,若是成亲的时候就怀上了,到秋天也就该生了,然而现在,他们连个动静都没有,就为了俩人自个儿快活,把老头子给忘了。
百顺那死小子尤其可恶,新近添了个儿子,稀罕得什么似的,瞧那娃娃长得小鼻子小眼跟落秧的茄子似的,却被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娃娃打个呵欠,他都能说那小东西在讲天书。还说原本跟千依家定的是娃娃亲,这下都是儿子,可怎么成亲呐。
切,神气什么?待老夫有了孙女,养得倾国倾城,让你们俩的儿子……你们就是再使劲生,也只能生儿子,然后看着我的孙女淌哈喇子,就是吃不着!
到时给孙女再招个养老女婿,再生个曾外孙女。
唉,人生,完满了。
阮洵叹息,然后看屋里那两人忙碌。
你们这两个没正事的,给我抓紧点!
他正自目光如炬,忽听守门的青龙狂叫起来,另三条门神也跟着大吼。
皱眉。
什么人?当不是熟的,否则狗也不能叫成这个样子。
他欠了身,正见阮玉跟金玦焱也在往外张望。
“钱嫂子,什么人?”
钱嫂子有些忐忑的跑过来,连称呼都忘了:“说是宫里的人。”
顿了顿:“我瞅那样子,穿得是挺好看的,还有那声音……”
听这意思,来的是个太监?
可是太监来这做什么?
俩人面面相觑。
阮洵也在看他们,不过那神色……
既是宫里的人,就不好得罪,金玦焱忙吩咐福嫂喝住四犬,把人放进来。
来人着元青直身袍子,胸前背后皆绣着吉祥花纹,那面白无须又圆满肥胖的样子的确与阮玉早前在宫里见到的太监无疑,且看那金丝黑线缘镶珍珠忠靖冠,还是个品级较高的太监。
他身边还带着个穿葵花胸背团领窄袖衫的小宦官,俩人都有些狼狈的意思。
进得门来,青龙还虚张声势的汪了一声,吓得二人一跳,然后见了院里的人都在瞅他们,又连忙正正神色。
大太监扶了扶歪斜的忠靖冠,清清嗓子:“金玦焱何在?”
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宫里的贵人,钱嫂子也一样,所以自打二人进门就一直在旁偷偷打量,听闻这种动静,差点噗的笑出声,急忙假装呛到了般的咳嗽。
阮玉却跟金玦焱对视一眼,太监找金玦焱什么事?
阮洵视线颇冷,虽是坐在树下,但是有一种无形的威压牵引了太监的视线。
太监转了头,面色一僵,然后微躬了腰:“阮丞相……”
阮洵已经不是丞相了,不过太监这一嗓子虽然怪异,阮玉还是听出了其中有敬畏,有蔑视,有嘲讽,有掂量,总之是各种复杂。
阮洵不说话,他便干笑两声,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子:“金玦焱何在?”
金玦焱跟阮玉再对视一眼,出门,略有迟疑的拱了手:“敢问公公何事?”
太监抬了下巴,颇为傲慢的打量了他一番,鼻子一哼,两手交握身前,拉长了声调:“兰心公主有令,着金玦焱进宫面见。”
众人顿时一惊。
阮玉只觉一桶冷水兜头而下,而阮洵虽依然坐在躺椅上,可是身子已然绷直,手紧紧扣住扶臂。
金玦焱皱了皱眉。
这一瞬,阮玉好像看到他的发梢微微飘起,这是发怒的征兆吗?
他若真的……
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她忽然想起初识尹金时他说过的一句话:“只有拥有至高无上的的权力,才能为所欲为啊……”
早前,身为相府千金,她还能赚得几分薄面,却也在面对强大的启帝时发现自己的一无是处,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兰心公主?”金玦焱轻轻一笑,态度诚恳:“金某与她并不相识,不知她找我有何贵干?”
太监腹诽,贵人找就是找了,就算要你的脑袋,你也得割了亲手奉上,哪来这么多废话?不过思及兰心公主交代此事时,特别强调他一定要把人完好无损的带来,所以这火又不好发。
于是他勉强带了笑:“贵人的事,咱们做奴才的怎好相问?”
“公公此言差矣。做奴才是公公的事,金某不过是一介商贾,何来公主垂青?公公莫不是找错了人?还是赶紧往他处询问,以免误了公主的事。”
“怎的会错?金四爷莫非忘了,昨天,都江边,塞龙舟……”太监急了,终忍不住出言提醒。
阮洵立即望向女儿,却见女儿脸色苍白,纤细的身形微有摇晃。
金玦焱“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公公不提,金某倒是忘了。萍水相逢,莫非公主还想金某请她吃端午景?不过端午已经过去了,哈哈……”
太监被逼得满脸通红,脑门都沁出了汗:“金四爷真是说笑了,实是……”
偷眼瞅阮玉,再瞅阮洵:“实是朝国进献了几样小玩意,公主听说金四爷慧眼识珠,特请您走一趟。”
“嗬,朝国乃弹丸小国,如何敢欺瞒我大盛天|朝?再说,就算要鉴宝,金某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宫里人才众多,又何必舍近求远?公公还是不要玩笑了……”
太监急得不行,若不是碍着有人在旁,都想给金玦焱跪了。
“金四爷,您就跟着去一趟吧,否则……”
否则奴才的人头怕是不保啊。
可恨今天他怎么就走了那条小路?是,他是想把前阵子顺来的东西运出去卖,可怎么就被兰心公主抓了个正着?而更可恨的是,这个金四怎么冥顽不灵,去一趟又不是要他的命,没准还能升官发财呢,公主那心思……
“季明,”阮洵忽然开了口:“你就跟这位公公走一趟吧。”
金玦焱一惊,就要拒绝,可是看阮洵的脸色……
他垂了眸:“是。”
阮玉返身就进了屋。
太监一改进门时的傲慢,差点对阮洵千恩万谢,阮玉听到阮洵悠悠的来了句:“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