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情极度郁闷的缘故,又许是身体的缘故,再许是我服的药里头有安神的成分,朱佑樘走后不久,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许久,但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只是片刻。
毫无预兆般地清醒过来,事实上,并非是毫无预兆,而是直觉察觉周遭有不对劲的地方。
当哼哧吭哧的声音传来之时,我便知晓缘由出在了何处。
害我也就罢了,还胆敢跑到我的床上和我同床共枕,这份魄力,令我深深膜拜。
话说,你当真只是一头七里香,不是一头猪妖么?
掏出火折子,点亮,差点被眼前的景象给萌翻。
七里香斜趴着身子,恬然地睡着,仿佛这里并非人居住的榻上,而是它的猪窝。
门紧锁,窗户又关着,也不晓得这东西是如何进来的?
再朝四周看去,发觉窗户一角开了一道小缝,看来这小东西是缝里钻进来的。
这不是此刻的重点,重点是,七里香怎会在朱佑樘的府上呢?
不对,这并非是朱佑樘的府邸,也并非是我睡去之前所躺着的那张床,而是全然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座屋子的格局和摆设,与朱佑樘的府邸迥然不同。
准确来说,这里的布局,较为豪华和张扬一些,而且看着像是女子的闺房。少女气息并不浓重,但明显有女子梳妆打扮的梳妆台和梳妆用品。
睡去之前,明明是在朱佑樘的府邸,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
推门出去,瞬间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也瞬间明白是谁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我们大明王朝的紫禁城内。
把我带过来的,除了万贞儿,绝迹不会再有他人。
能从朱佑樘的府邸把我带过来,万贞儿倒真真是好本事。
问题来了,既然万贞儿有本事能把我从朱佑樘眼皮之下带走,那她也应该有本事除去朱佑樘这个心患,既是如此,那她为何一直留着朱佑樘的性命呢?
下一刻,待我看清远处之人时,着实吃了几大惊。
站在我身前的,并非是万贞儿,而是万贞儿的夫君、朱佑樘的爹皇帝老儿。
“姑娘不必吃惊,朕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请姑娘来宫中一述。”皇帝老儿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解释道。
“请?有这般请人的么?以您的身份,只要传召一声,何须用这种手段呢?”
若是万贞儿,我还知晓她是要做什么,可若是皇帝老儿,我还当真拿捏不住他的心思。
皇帝老儿听出了我话中的讥讽,微微一笑,“若是能传召的事情,朕又何须用此种非常手段呢?朕理解姑娘此刻的心情,但事出有因,还望姑娘海涵。”
一个堂堂的皇帝,对我用海涵这样的字眼,我又岂能不海涵呢?
“陛下折煞了,民女担当不起。”我赶忙做出一副谦恭状。
“务须多礼!”皇帝老儿抬了抬手,言语之际,已经离我尺尺之隔。
从这情形来看,皇帝老儿显然并非是想要我的小命,而是有话要同我讲。
难道说,把我迷晕的,并非是别人,而正是皇帝老儿么?
按捺住心中的波澜,极为恭敬地开口,“陛下,有话请开门见山直言。”
皇帝老儿冲我指了指远处的石凳,“坐下详谈吧!”
等了半晌,见皇帝老儿并未有前行的打算,才恍然大悟意识到什么,自己在前头走去。
像他这种身份,恐怕绝迹不会将后背亮给陌生之人,算来是我疏忽大意了。
待皇帝老儿在石凳坐下之后,我也跟着坐了下来。
“姑娘猜地不差,那只七里香,正是朕派人放进去的。”皇帝老儿看着我,目光慈祥。
此时约莫介于五更天到六更天之间,幸好月光皎洁,可以将皇帝老儿的神情看地一清二楚。平心而论,朱佑樘和他老爹的相貌几乎没有一丝相像之处,皇帝老儿的相貌实乃太过平常,想来,这其中的缘故,绝迹是出自朱佑樘的母亲纪氏身上。
纪氏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大美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皇帝老儿如此坦诚,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朕原本想着将姑娘从桃花坞带走,殊不料,侍卫还未动手,被樘儿给抢先一步。”皇帝老儿又补充了一句。
这就解释了方才不通之处,也解释了朱佑樘那边草包的缘由,那些暗卫即便知晓皇帝派人要带走我,想来也不敢多加阻挠。
何况,据我怀疑,朱佑樘派来的人,只怕来无影去无踪,尚未被那些暗卫给发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昆仑山之巅看来是亟需整顿,朱佑樘的人他们没有察觉,就连皇帝老儿派来的人兴许他们也尚未察觉。
如此事情,当真丢尽了昆仑山之巅的脸,也不晓得公子刑天回来之后知晓此事,会做出何种反应来。
此刻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而是追究,“您既然是要请我,为何要对我下毒呢?”
自打皇帝老儿勇敢承认自己的罪行之后,我是懒地再陛下长陛下短,皇帝万岁之类的去叫。
想见我,趁我不备打晕足矣,何须如此费尽心机,并且还浪费掉一些毒药呢?
这岂是在请我,这分明是在戏弄我,是在耍我?
心情顿时不好,连带着语气也有几分不悦。
“依姑娘的轻功,只怕朕那几位侍卫不是对手。”皇帝老儿答道。
“不是对手,那就下毒是么?您是想把我给毒死呢?还是想看看我的体质如何呢?您的侍卫只要表明身份,民女胆敢不来么?”
皇帝老儿明显是在狡辩,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如此用心良苦的计划,摆明了不止是请我这般简单。
若是没有被朱佑樘及时发现,兴许我早已见了阎王。
朱佑樘也不晓得趁我昏迷之际给我吃了些什么东西,直到此刻,嘴里还有一种怪味。
虽不知那是什么,但知晓的是,这东西绝迹对解毒有用。
身体虽则还是有些虚弱,但毒已经被解去七七八八。
说来想起一件怪事来,我对毒属于过敏体质,即便没有中毒的反应,也会出现过敏反应。
然而,最近一段时日以来,似乎未曾出现过大象腿、麒麟臂之类的任何反应。
也罢,此刻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不管姑娘相信不相信,朕绝迹没有要害姑娘之心。”皇帝老儿替自己分辨道。
“当真没有么?五皇子不在这里,汝定侯也不在这里,您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何须装模作样呢?”
并非我胆大包天,也并非我一心寻死,实乃蓦然之间,约莫明白皇帝老儿的打算和意图了。
与朱佑樘和公孙狗贼同时有瓜葛,这便是我最大的罪过。
朱佑樘与公孙狗贼之间,原来就是水火不相容的敏感关系,因为女人,即便我这个女人的作用其实并没有多大,但站在皇帝老儿的角度上来说,多一事诚然不如少一事。
除去我,也在情理当中,然则,依他的身份,为何要用这多此一举的招数呢?
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在我身上,实乃发生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此刻这件,都稀松平常了。
“你以为朕要杀你?就因为汝定侯和五皇子同时都请求朕把你赐婚给他们?”
皇帝老儿此言一出,我是大跌眼球,雷得外焦里嫩,急急问道:“赐婚?什么时候的事情?”“看来你这个当事者果真是一点也不知情呐!”皇帝老儿看我的眼神,有了几分探究,“前两日,汝定侯进宫,提说让朕帮忙赐婚,还请求贵妃收你为义女,给你一个郡主的身份。”
皇帝老儿说到此处,一顿,接着又说道:“朕当时没有答应,郡主毕竟不是说封就能封的事情。不曾想,后半天的时候,樘儿进了宫,请求朕也帮他赐婚。”
眼瞅我刚刚和公子刑天相见,公孙狗贼和朱佑樘非得跑出来跟着捣乱。
赐婚?赐哪门子婚呢?他们想娶,我就得嫁么?
没错,身为皇子,身为侯爷,他们就是可以如此任性。
皇帝若赐婚,那放在普通之人的身上,她还当真就得非嫁不可。
能同时被五皇子和汝定侯给看上,我是该觉得受宠若惊、烧高香拜佛祖呢?还是该担忧我以后的小日子该如何去过呢?
“您不是帮五皇子赐过婚了么?”我问。
“若不是因此,朕何须找姑娘前来呢?若只是赐婚,朕虽左右为难,可心里基本还有定数,樘儿是要退了和秦家的那么婚事。”
从皇帝老儿看我的眼神,约莫明白了他的用意,但故作不知,“那您的意思呢?您是需要民女做些什么呢?”
“秦家的婚事,自是不能退的,你若不介意,可以为樘儿的侧妃,日后他荣登大典,你至少也能位列妃位。”
这话的意思,是他要把我指给他的儿子朱佑樘。
这不是此刻的重点,重点是,皇帝老儿在我面前,说出了荣登大殿这样的词语,那就表明,朱佑樘已经被他立为太子,相信这几日就会下达诏书。
“五皇子和汝定侯兴许是有什么误会,民女已经有心上人了。”我坦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