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也好,歪打正着也罢,谁能想到,我不光和秦广王的关系发生了莫大的改变,和枯木老人的关系也发生了莫大的改变。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和公子刑天的关系才属莫测。
戏文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在我身上活活上演,不止如此,有些桥段,甚至比戏文里还要愈发精彩。
如此发展下去,改天若是那个雪魅姬也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并且和我称兄道弟,我想自己也不会觉得新鲜和稀奇了。
闲来无事,又在后院溜达了几圈,这期间,还当真是一名守卫和弟子都未瞧见。
公子刑天究竟是知晓我会前来,因而把那些弟子都遣走呢?还是昆仑山之巅此次来的,原本就只有门口那四位弟子呢?
许是转悠地有些久了,又许是这两日都没有睡好,一股困意,油然而生。
就近找了间屋子,刚刚躺在床上,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好生奇怪,听着并非像是脚步声或是人蹑手蹑脚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动物发出的声响。
打开门一看,我是差点被眼前的景象给萌翻。
与其说这是一头猪,还不如说这是一头迷你猪或是宠物猪。
据闻,暹罗曾经给大明进贡过一种迷你猪,名叫七里香。
七里香通体白色偏粉,头部、背部、尾部皆是黑色,身体遍布刚毛,也有比较柔软的细毛,尾巴有短毛,夹发明显,幼体有条纹;体型圆胖成水桶状,脖子短,口鼻部突出,鼻尖好似被切断了一样,末端有一块圆盘状的软骨;眼睛小,耳朵长,十分可爱。
七里香不同于一般的猪类,不止没有体臭,浑身上下反而有股淡淡的香气。
正是因此,才得名七里香,民间的百姓,有些也将其称之为十里香。
寻常的七里香,一般长度在九寸到十三村之间,而体重,唯有七八斤重般大小,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斤。
此刻,我眼前的这只七里香,长度在十寸,体重约莫在十二斤左右。
此刻,这只七里香正在吭哧吭哧地啃着房门之外的竹子。
此刻,我是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明明是只猪,非得啃竹子玩,你以为自己是熊猫呐?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七里香可是暹罗进贡给皇室的东西,这桃花坞怎会有呢?
七里香抬眼朝我瞥来,眼里的神情,颇为淡然,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啃起竹子来。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乌里雪来。
昆仑山的百姓们叫错了,那并不叫雪里乌,而叫乌里雪。
当初,我以为自己是叫错,原来,就算失去记忆,有的东西,潜意识里也是有印象的。
我何以如此笃定那怪物叫乌里雪呢?原因何在?原因在于,乌里雪这个名字其实是我给它所起。
五岁的时候,和热尔汗去昆仑山玩,结果一不小心迷失在山脚下的一处树林里头。
就在那里,我遇上了乌里雪。
当时,乌里雪没有如今这般丑陋,也没有如今这般凶猛彪悍。
当时,乌里雪只是一只小兽。
当时,乌里雪正在刨雪玩,瞧见我后,也是像七里香这般,极为淡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继续刨雪。
后来,我和乌里雪成了朋友,还给它起了名字。
去昆仑山之巅以后,曾经四处找寻过雪里乌,可一直没有下落。
公子刑天也替我四处找寻过,仍是一直没有下落。
再论此时,缓步走到七里香身边,蹲身下去,想将他从地上抱起。
许是由于它给我的感觉和乌里雪颇像的缘故,突然萌发出一种将其占为己有的念头。
殊不料,这小东西竟然嗷嗷大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看那情形,多半是误以为我会对它痛下杀手。
一只宠物猪,难不成还担心有人会宰了它,吃它的肉么?
自作多情的人见的不少,可自作多情的猪,实乃平生头一遭遇上。
跟我比逃命的功夫,跟我比试轻功,你这小东西连提鞋都不配。
逃吧,尽情地逃吧,看你能逃多远,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出你主子的手掌心。
一个身子便跃到了七里香的身旁,然后得意地看着它,得意地笑。
下一刻,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
天苍苍,野茫茫,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呢?
僵住的,不止是脸上的笑容,还有我的身体。
到底是哪个孙子想的这种阴招,竟然把麻药弄到七里香的身上,看来,这人对我的性情极为了解,深知我的戒备心极强,对任何人都有堤防心里,因而把招数使到动物身上,还是如此萌的小猪身上。
再骂也无济于事,真想一口血彻底喷死自己,亏我还是一介毒手,还自打前年下山之后,处处中毒,每走一步,都和毒有拖不了的干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七里香许是见我浑身动弹不得,吭哧吭哧叫了两声,屁颠屁颠跑到我的脚下,围着我的靴子,开始慢悠悠地啃起来。
啃了几下,它又抬头看向我,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和胜利者的眼神看着我,令人萌发出一种强烈毒死它的冲动。
然而,对于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这小东西只是一个替罪羔羊,我得留着它作为活证。
出奇的是,等了半晌,并未等到那幕后之人的出现。
把毒下在七里香身上,为的,岂非正是对付我么,那为何一直迟迟不肯出现呢?
难道说,他们要对付的,并非是我,而是公子刑天或是昆仑山之巅的其他人么?
想来也是,这种麻药,是用醉颜和曼陀罗一起研制而成,对付一般的人,足矣,可要对付我,那诚然还差那么一截。
瞬间麻木,瞬间动弹不得,是会有的事情,但于我而言,身体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若是目标是我,断然不会不经调查,如此贸贸然就下手。
也罢,无论躲在幕后那孙子是何人,非得把他给揪出来。
身体可以动弹自如了,见着七里香仍在啃我脚上的靴子,蹲身将它抱了起来。
这一抱,才发觉此只七里香的脖子之上,带着一个香包。
从绣工来看,绣品上等,从布料来看,也是用江南上好的丝绸所制。
麻药正是被装在这只香包里头,但香包被一种特殊的物浸泡过,因而,醉颜和曼陀罗的气味闻不到一丝半点。
七里香在我的手掌之上不停翻腾,企图下去,见状,我将它搂地更紧。
无意瞥见香包上的图案,我是眼神一变,一把将香包从七里香脖子上扯下。
这香包上的图案,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薰衣草。
香包的颜色,不是别的颜色,而是紫色。
能有资格拥有这七里香的,同时又都吻合这些特征的,我所认识的人,反正就只有一个。
那人,赫然正是朱佑樘。
朱佑樘这究竟是想作甚呢?不对,朱佑樘哪来的醉颜呢?
若推断没错,昔日,我曾遇上的那位牡丹仙子,十有八九是秦广王的人,也就是老蒋的人,她嘴里的那个恶魔,也正是老蒋。
若说是老蒋要害公子刑天,理由极为充分,可还是全然吻合不上?
想来想去,还是朱佑樘的嫌疑最大。
朱佑樘若想对付我,有的是时机,何需多此一举在这桃花坞下手呢?
那他的目标,多半不是我,而是公子刑天。
但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若说是为了我吧,似乎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朱佑樘可不是这般沉不住气和肤浅的人。
再则,他就算要下手,也不会蠢到留下属于自己的鲜明特征。
难道说,是有人要给他栽赃陷害么?
许是我看香包看地太过专注,七里香嗷嗷叫了几声,从我手里挣脱开来。
这一挣脱,猪蹄子划过了我的手心,赫然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
若是被一头凶兽给伤了也就罢了,可伤我的,是一头猪,还是一头迷你猪。
活人活到我这般任人宰割,任物宰割的地步,简直比杯具还杯具。
七里香跑了数步之后,回过头来,淡然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啃起地来,仿佛全然不知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赶紧掏出九花玉露膏往伤口上抹,这一抹,才发觉香包仍在手心握着,顺道揣在怀里,开始上药。
七里香许是见我没了动静,又跑到我的身边,开始啃我的靴子。
忙着上药,无暇估计其他,原本想几脚把它踹开,可又觉得它十足可爱,于是便收回毒脚。
少时之后,手上的伤口不止不见好,反而流血越发汹涌。
原本只是一些爪印而已,而此刻,就像被被刀子割了一般。
这时,始作俑者抬眼看向我,嘴里发出一阵吭哧吭哧的声响。
头有些隐隐作痛,眼前也有些发黑.。
去他娘个脚后跟,到底是那个孙子干的好事。
我还想着,单凭迷药,即便对付的不是我,也要不了公子刑天的性命。
原来这孙子一早打的就不是麻药,麻药只是一个引子而已,他要对付我,只怕不是公子刑天,当真是我。
天苍苍,野茫茫,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