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文华殿后,思绪万千,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缓慢了不少。
前脚才刚踏进雍华宫中,就听见公孙狗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去找五皇子了?”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啊?”我问了一句。
“我就知道你去找五皇子了,看吧,果真如此。”公孙狗贼酸溜溜道。
“困了,我歇息了,你也就便吧!”我懒洋洋答了一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公孙狗贼许是察觉出我的心情有些低落,竟没有再追究下去。
不远千里从空雾谷来到京城,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荣华,殊不料,事情远远比我想象中要艰难许多。
一夜未眠,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合了个眼。
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被公孙狗贼的敲门声给吵了醒来。
“一大早你叫魂呢?”我没好气喊了一句。
“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巳时了,你为何还没起床?”公孙狗贼在门外喊道,语气有几分迫切,“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都应声了,还能出什么事情?”我一边开门,一边无奈道。
“我还以为你是求爱不成,有了轻生的念头呢?”
公孙狗贼许是见我仍好端端地活着,和我开起了玩笑。
“你是巴不得我有事情,巴不得我死翘翘是吗?”
说完之后,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于是又重新回到房内。
公孙狗贼以前说话的时候,还算是比较谦逊有礼的,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无疑被我这块千年墨给染地一塌糊涂
出门之后,问他:“你打算在皇宫待多久?”
“这就要看贵妃娘娘和皇上的意思了。”公孙狗贼答了一句,转而神情专注地看向我,“你当真无碍?”
我不作答,抬头给了他一记白眼。
昨夜文华殿那头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可一路走来,始终未曾听人提及,这就说明朱佑樘将消息控制地极好。
万贞儿若是知道是我坏了她的大事,依她素日那毒辣的手段,多半会将我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给剜下来,再放到锅里油煎,然后扔出去喂狗。
我和公孙狗贼来到承乾宫外时,偏巧不巧和朱佑樘遇到了一起。
朱佑樘当时正好从承乾宫往外走,而我和公孙狗贼自然是往里走。
从朱佑樘的气色来判断,面色红润,毫无一丝中毒的痕迹。
“死鸭子嘴硬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乖乖服了解药。”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汝定侯,请安这种事就不必带着这位千姑娘了吧?”朱佑樘说着长臂一伸,一把将我拉了过去,“父皇和娘娘若是问起,就说千姑娘陪本殿下去御花园赏花去了。”
天苍苍,野茫茫,我这到底是什么命呢?
我是脑子被驴给踢了还是活地腻歪了?我在朱佑樘面前逞那一时口舌之快作甚?
眼见着公孙狗贼的脸色比霜打的茄子还要青上几分,我脑海中飞速转动,朝着他说道:“放心,我去去就来。”
公孙狗贼进了承乾宫之后,我竭力使得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缓:“能放开我的胳膊吗?你就是如此报答你的救命恩人?”
方才,点天灯的朱佑樘捏住的不是我的胳膊,而是我胳膊肘处的曲池穴。我若有半分胡乱动弹,上半身直接瘫痪。
朱佑樘并未放开他的狗爪子,而是抓着我一直往前走。
我一边走,一边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怨不得有人在他的身上留下那不可磨灭的记号,像他这种恩将仇报的畜生,千刀万剐也活该。
朱佑樘停下的地方,的确是御花园,而且还是我昨日撞见他的那处假山之后,看来他对这个地方是情有独钟。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完立马分道扬镳,永不相见!”我一口气将心中所想悉数道来。
自打遇到朱佑樘之后,我是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完完全全成了大囧神和大霉神的附和体。
许是我爆了粗口,朱佑樘看我的眼神极为古怪,“昨夜的事情,不要对万贞儿那奸妃提起。”
“既然你怕我和万贞儿是一伙的,为何要在我面前三番四次说出万贞儿那奸妃这六个字来呢?”我反问道。
“你与那奸妃,并不是一伙的。”朱佑樘答道。
“你何以知晓呢?”我倒十足好了奇。
“你若和她是一伙,昨夜就不会救我。”朱佑樘答道。
“倘若我用的是苦肉计、为的是博取你的信任呢?”我再次问道。
“昨夜吃完饭后,你从万贞儿那奸妃身旁经过的时候,不是给她下毒了么?”
不得不承认,朱佑樘的眼的确很尖,我自认自己当时做地极为隐蔽,断然不会有人察觉到蛛丝马迹,殊不料,还是被他给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我给万贞儿下的,并不是什么剧毒,只是普通的泻药而已。
让万贞儿痛痛快快就死了,那可绝迹不是我的风格。
朱佑樘带走我的时候,我之所以如此干脆利索地跟他走,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万贞儿或许不会知晓是我暗中动了手脚,但公孙狗贼兴许会怀疑到是我。
这不是此刻的重点,重点是,既然朱佑樘明明知晓我和万贞儿并不是一伙的,那他方才说出那番拜托的话语是几个意思?他是没话找话呢?还是没话找话呢?
“你不怕那也是苦肉计吗?倘使我是装作厌恶万贞儿呢?”我继续问道。
“你对万贞儿的厌恶,那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感情,绝迹是装不出来的。”朱佑樘答道。
话说你如此聪明,如此火眼金睛,为何在初次见到我的时候,瞎了狗眼一个劲冤枉我呢?
“既然如此,你就该知晓,你的事情,我岂会告诉万贞儿呢?万贞儿在这世上,最不容的便是你,你活地越好,她就越郁闷,越痛苦,这也正是我救你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之所以对万贞儿恨之若骨,自然是因为荣华的缘故,是因为我误以为荣华就是皇帝老儿的皇子的缘故,是因为我误以为是万贞儿害得荣华失去母亲、又受尽磨难的缘故。
然而,已经证明荣华不是五皇子,也不是皇帝老儿的儿子,那我缘何还是如此恨她呢?
单凭万贞儿昨夜祸及池鱼的行为来看,我还不足以对万贞儿恨之若骨来。
真是好生奇怪,为何知晓朱佑樘并不是荣华之后,我对万贞儿的恨意,不止不减,反而还增加呢?
“你和万贞儿,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朱佑樘的眼里,有了一丝探究。
“什么仇恨?我为何要告诉你呢?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当你的皇子吧!”我回敬了一句。
朱佑樘许是见我语气极为强硬,知晓自己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语峰一转,说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是我能给得起的,定然给你。”
“倘若你是想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的话,那不必了,我不缺任何东西。”我果断拒绝。
这个世间的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那都是身外之物,除了荣华,除了我的老妖精。
“你当真不要任何东西?你可想清楚了,我说的是任何东西,黄金白银、珍珠玉帛随意供你挑选。”朱佑樘追问道。
“倘若你真想报恩的话,劳烦以后见到我的话,对我客气一些。还是算了,我们俩,还是再也不要相见的好。”
朱佑樘这个霉神,沾染到他,我一准一没有什么好事。
“万一不小心遇上呢?”朱佑樘问道,神情有了一丝莫测。
“若是不小心遇上的话,那你还是躲地远远的。”我答道。
“我为何要躲得远远的?”朱佑樘反问道。
好,你有种,你不躲地远远的,那我躲到远远的总可以了吧?
“我再重复一次,你若有想要的东西,千万别错过这次机会,要知道,错过这次机会,就不会再有这等好事了。”朱佑樘似乎仍不死心,继续问道。
我顿时火冒三丈,“你是耳聋了还是智商有问题啊?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需要任何赏赐。你若是觉得自己的钱财多到没地方花了,那就救助救助四川的灾民。烦请再也不要做无畏的纠缠了,好吗?”说完转身就走。
四川地区,前不久又遇到了灾洪,我从长安经过的时候,一路遇上沿街乞讨的乞丐,十有八九都是从四川逃难过来的。
皇帝老儿的心思都在万贞儿身上,自然无暇顾及这些灾民。
他五皇子再不顾及了,那这大明的江山可就真岌岌可危了。
也罢,管这劳什子的政事作甚,大明的江山关我屁事呢!
我连自己的摊子都顾不好,瞎操的这哪门子心呢?
走了老远,忽听朱佑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机会我给你留着,等你日后需要的时候,找我来要。”
找他?我巴不得离他有多远就有多远,我若再主动找他,除非是被人给下了迷魂药。
从来只以为自己固执,以为自己犟地可以,殊不料,朱佑樘比我还犟地厉害。
这不是此刻的关键,关键是,公孙狗贼见到万贞儿之后,也不晓得把我揭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