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悦鸟性,这一趟下来,林仁肇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前面就是军营驻地了,林仁肇背着蛇肉走在最后面,忽然间他有了一个念头,他觉得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让天下人安定的决定。从今往后,他不应该为一人而活,而应该为天下人而活。
就在此刻,林仁肇小跑了几步,随即走在赵德昭面前,将背上的蛇肉放在地上,随即单膝跪地抱拳道:“魏王千岁,林某这一辈子征战沙场无数,见识了不少英俊,可是魏王千岁是头一个让林某真正佩服之人。千岁心怀苍生,这一份心思着实让林某愧疚,昨夜又解了林某的危机,林某已经考虑清楚,从今往后追随千岁,誓死效忠。”
赵德昭以及商浩斌听见林仁肇的一番拳拳赤诚之心,甚为意外,此刻赵德昭见林仁肇跪在地上,他打算去扶。
“德昭何德何能,让林将军这么效劳,林将军,地上凉,你还是起来罢。”
“不,魏王千岁只要答应了林某的请求,林某才肯起来。”
赵德昭亲自弯下身子,扶着林仁肇的身子,道:“林将军,小子替百姓多谢了,林将军请起。”
林仁肇在赵德昭的搀扶下已经起来了,忽然间,他感到浑身非常轻松。
林仁肇复又从地上拿起蛇肉,背在后头。
军营内的将士见林仁肇以及赵德昭他们不在军营内,已经找了许久,此刻见三人安然无恙往军营而来,林荆城便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见到林仁肇的一刻,很是担心地问道:“林帅,魏王你们去哪儿了?”
林仁肇只是笑笑,然后将背上装着蛇肉的背囊给解了下来,递给林荆城,道:“你下去将这个收拾干净了,给众将士煮了喝汤吃,喝完汤后,我有要事要宣布。”
“是。”林荆城掂了一下分量,着实不轻,随即拿着沉重的蛇肉去往军营那炊更做饭的地方去了。
三人已经各自往自己的营帐内而去,一路上,赵德昭与商浩斌相视一笑,如今林仁肇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他手里头也有了一员虎将,这对于大宋统一天下的事业也有所助益。
喝了蛇肉汤之后,听说林帅有要事要宣布,各营有品阶的将领已经往中军行辕大帐赶去。
中军行辕大帐,林仁肇一副庄重的表情,他如今穿着一副锁子甲,正虎目注视着行辕大帐内每个将领的脸上。
全营地有品阶的将领已经全部到齐了,全部穿戴起了盔甲以及佩剑。
林仁肇这个时候,突然间开口道:“诸位将士跟随林某一路伐李从庆辛苦了,当初林某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起兵讨伐,如今快半年了,这些日子以来,诸位跟随林某也是非常辛苦。可是这天下终究不是一人的天下,社稷也不是一人的社稷,李从庆贼子篡逆,乃是不忠不义。如今金陵近在咫尺,可惜我林仁肇却不能带领大家完成除逆兴王的大业了。”
众将领一听,以为林仁肇是要放弃了,整个行辕大帐内一片喧哗,他们都在看着林仁肇。
此刻林仁肇忽而又道:“林某不才,不能带领大家了,不过我有一言,请诸君听听。如今天下一统在即,而大唐却无贤君无贤臣,国家社稷几成危亡之态,这大唐迟早是不保的。这李从庆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就算没有李从庆,这大唐江山迟早也是要败的。”
林荆城打断了林仁肇的讲话,他拱手道:“林帅,末将也这么认为,既然大唐不是我们的归宿,不妨林帅就权而代之,天于不取自取灭亡。”
其余诸将也道:“林帅,林牙将说的是。要不……”
“够了,我林仁肇再不济也不会做此等事情。”林仁肇重拳一挥,差点将令牌拍得粉碎,令牌掉在地上却摔成两半,“我林某不过是个行军打仗的匹夫,空有匹夫之用,却无治国谋略。你们休要再说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如今魏王就在我军中,魏王的贤名你们也都听说了,昨夜若不是魏王的锦囊妙计,恐怕我军损失更加惨重。何况如今天下大宋才是中原正统,四海归附,莫不称臣,我大唐也不过是一个江南小国,也要对大宋贡奉。既然如此,何不归顺大宋,让天下少一些生灵涂炭。”
底下的诸将倒是有些意外,今日林帅怎么让他们觉得像变了一人一样,此刻他们都在底下窃窃私语。
不过昨夜,魏王的计谋却让他们非常佩服,而且魏王单枪匹马闯入自己的营地的那股勇气也让许多将士佩服,只是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林仁肇宣布的这个决定,是以他们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林仁肇站在上位,他已经将底下将领们的心思给瞧个一清二楚,此刻他不容置喙道:“诸位,林某论起打仗来说还是算得上一员猛将,但是其他的也不是林某所擅长的了,如今大宋官家檄文天下,诸国并战共伐李从庆,这天下的形势莫不是诸位看不清了么,而今国主已经被大宋官家奉为座上宾,招待周全,安排在了开封府。我等打仗不过是为了建功立业、天下太平。”
林荆城已经明白林仁肇的意思,此刻他带头道:“末将愿服从林帅安排,归顺大宋。”
既然林荆城都如此了,其余诸将也一并道:“服从林帅安排,归顺大宋。”
林仁肇见目的达到了,即刻命人将全营的士兵们全部召集在操场上,他打算当着所有士兵的面,下达这一命令。与此同时,他又派人去营帐内去请魏王赵德昭一行五人出面。
今日春风和煦,春和日丽,此刻东升的太阳也越升越高,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军营操场之上,各营各将领各自率领的一队士兵已经站定,而那些士兵们已经全部穿着甲胄,手中拿着武器,头朝着台子。
因为每次林仁肇宣布大动作之时,就会在操场上宣布大事,今日同样如此,命令刚下,他们就已经开始集合,此刻他们的神情各个凝重,期待他们的元帅宣布大事。
暖风习习,吹得军营内的林字大旗以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旗帜烈烈作响,可饶是如此,士兵们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他们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台子。
林仁肇已经来了,今日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圆领蟒袍王服的少年郎,二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庄重,而那少年郎却走在林仁肇的面前,不怒自威,隐隐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二人已经快速地登台。
林仁肇见军营中的士兵们已经全部到齐,他抬头注视着军营中的一切,也看着那一杆天下兵马大元帅林的旗帜,随即他便开始朗声道:“我润州军将士,我大唐士兵,月余前李从庆篡逆,倒行逆施,扰乱朝纲。而后林某以天下兵马大元帅自居,出师讨伐。然我润州军多战之下,损失甚多,却不能攻下金陵,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虽然我林仁肇不能,可是大宋可以,今有魏王施救我军,解我军危难,又有东西二线,三国兵力并起,共伐李从庆。昔日,我林仁肇有些自私,以为这天下单靠国主就能兴旺,可是如今大唐内政糜烂,民生多艰,百姓饿殍,天怒人怨,这样的国家如何值得我林仁肇效忠。且今天下大宋一统诸国已成局势,这个乱世即将结束,诸位何不一同并肩,归顺大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为自己谋福,为社稷苍生谋福。”
林仁肇的一番话说完,底下的士兵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声,这也得益于林仁肇平时治军严谨,若换了其他军队,早就乱哄哄地成为一锅粥了。
接着林仁肇看着一旁的赵德昭,又道:“诸位,这位就是大宋魏王千岁,昨夜若不是魏王的计策,将金陵守军给击溃了,保不齐我军就要丧兵丧勇了,昨夜一战多亏了魏王千岁。”
赵德昭走了出来,他神情庄重地看着底下的士兵们,朗声道:“林帅说的不错,我就是魏王。只是诸位不必介怀,虽然我是宋人,可我也是一个凡人,也是百姓的一员,和诸位一样。”
此刻底下的士兵们全部抬起头,他们的眼神注视着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圆领蟒袍王服,年纪轻轻,脸庞有些稚嫩、但却剑眉星目,自始至终身上有一股威严的气势,却显得平易近人的少年郎,他们打心里头也是不敢相信,昨夜的一场战斗得益于这个少年郎的谋划,而且士兵们也大多出自平民百姓,他们当兵不过是为了吃一口饱饭,顺便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但是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因为他们也曾听过这魏王千岁的贤名,早些年在江北等地,魏王赵德昭就以钦差的身份巡视江北十四州,在江北十四州的地方破了扬州李重庆谋逆,稳定扬州的局面,又开放粮仓救济百姓,因此在百姓当中有贤王的美名。
今日一见,这些士兵们也是不敢相信,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大宋皇帝的儿子魏王赵德昭,他们在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员就是县令,要不就是如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林仁肇。
而且赵德昭以一个堂堂魏王的身份到了军营内,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也着实不易,昨夜一事也是挽救了自己等人的性命。
老百姓是最感恩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谁好,是以想明白了这一点,士兵们也就认同了赵德昭。
此刻赵德昭注视着面前的所有士兵,他目光凝重,缓缓地看着面前说道:“如今天下战火不休,老百姓也卷入其中,他们被迫拿起手中的武器,加入战斗中。我们百姓,要的就是一份安宁,一份家的温暖,可是那些贪图权力、搜刮民脂民膏的当权者却依旧作威作福,他们要炸开百姓的骨髓,敲干最后一滴血汗。这李从庆就是其中的一员,他窃据皇位,谋害堂兄,把弄朝政,弄得朝政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我们的子民,你们却依旧要忍受这一份屈辱,我们也是人,也有家,不是他们的傀儡。今日我希望我以一个百姓的身份,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高于一切,你们就是国家。我希望你们为了自己、为了家而战斗。”
底下的士兵听了魏王一番话,心底的血脉已经喷张,那最后几个字如同刻刀一般刻在他们的心底。
“为自己,为家而战。”赵德昭再一次道。
底下的士兵也一同道:“为自己,为家而战。”
“为自己,为家而战。”
这个时候,那些方才在行辕大帐内的将领才意识道自己元帅对魏王的垂青以及敬佩之情,这底下的士兵就是最好的见证,在魏王的口中并没有将他们当做普通人,然而他们却高于一切,他们就是国家。
林仁肇看着魏王,心底越发敬佩他了。
百姓就是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