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月十六日一大清早,晨雾尚未散开,周遭的微风吹来,让人有一丝暖意,隔了一条街道,鬼市也已经早早地盈门,正在街头巷尾摆开了阵势,摊铺货郎们也早早地开始出来做买卖了。
赵德昭隐隐约约听见赵府外墙外有货郎经过之时的吆喝买卖声,此刻他立即睁开眼睛缝儿,看着窗户纸上的天色有些亮堂了,他打算趁热打铁,今日要跟祖父说一下自己的计划。
此刻春华与秋香已经端了洗面水等物进门了,赵德昭在二人的侍候下,便梳洗干净,之后又用了一些米面等物,方一小口胡塞吃完后,便小步往赵弘殷的房间而去。
赵弘殷房门依旧紧闭,门外也没有下人服侍,赵德昭便仔细地端详着房门,随即一双小手已经停在了门口上。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把床上的赵弘殷吵醒了,幸好今日朝中休假,只是一大清早何人在门口敲门,赵弘殷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赵弘殷睁开朦胧的睡眼,此时仍旧躺在床上,嘴里边不耐烦地说道:“何人敲门?”
“阿爷在否?”赵德昭停下敲门的小手,急匆匆地回答道:“是昭儿,昭儿有一要事要与阿爷相谈。”
“哦,是昭儿啊。”赵弘殷随手披了件长袍,开了门,只见门口露出赵德昭那张急切的小脸庞,他有些嗔怪道,“昭儿,这么早怎么不去其他地方呢?”
赵弘殷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放了个假期,正打算在房间内好好休息的,今日打发了下人杂役,本欲再睡上一个时辰,孰料还是被一件事情给烦扰了,他此刻问道,“昭儿,究竟何事?”
赵德昭一脸急切的样子,脱口道:“阿爷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何事啊?”
赵德昭打了一个喷嚏,随即胡乱地擦了一下鼻涕道:“阿爷,外面天冷,还是去房里说话罢。”
“人小鬼大,究竟何事?”
赵德昭到了赵弘殷房间,开口便道:“阿爷。昭儿想赚钱,养家糊口?”
“养家糊口?”赵弘殷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一脸反问的神色,这四个字可是大人才会说的,何况如今赵家当家人是他,养家糊口本来就是大人的事情,这跟一个小屁孩有什么事情,赵弘殷也以为是小孩子家胡乱说的童言。
“阿爷,让昭儿说完罢?”
“行!”赵弘殷掩面而笑,他记得昨日孙儿赵德昭跟四郎与三个下人一同去城内玩耍,怎的今日一大早就说这么不占边界的话。
过了许久赵弘殷才听明白孙儿说的是“生意”,不是其他,“你是说生意啊?”
“对,生意,阿爷我今天说的就是赚钱之道,如何赚钱?阿爷,是这么一回事……”赵德昭解释了一下“生意”的性质,原本还想说上几句的,可是被自己的阿爷给打断了。
“莫非你要经商。”此刻赵弘殷脸上一片愁云,似乎要发火的样子,“这万万不可,我赵家毕竟大小是个书香门第、文武世家,怎么能沾染这铜臭味,赵家子孙岂可操持贱业?这说出去让世人都瞧不起我们赵家人的。”
“阿爷,你误会了。”赵德昭解释道。
赵弘殷平素极少教训赵德昭,只是今日他没有想到自家孙儿开口便要经商,他心中一阵愤怒,便大声地训斥说:“好了,昭儿不要再说了,现下你不好好走仕途之路,怎的学商人的样子来操持贱业?”
“阿爷,你误会了。”赵德昭再次解释道,“昭儿所言并不如此,阿爷你也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经商都是交由府中下人或者旁氏子弟操持,自然也就不用明面上出面,反正昭儿都是出谋划策的,以后昭儿还要考科举,做个大官呢,至少……要做个宰执呢。”
赵德昭明白古代士农工商之中,商业最贱,然而富贵人家为了贴补家用,也会让府上下人或者家族中的庶子经商,幕后操作,这样既可以解决家族财政问题,同时主人也不会亲自出马操作贱业,一举两得之事,当然这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
“不用出面?”赵弘殷还是希望赵德昭不从事贱业,打算以营利与否来取决赵德昭要从商这件大事,“唔,这样也好。”
赵弘殷又问道:“不过你能确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吗?”
赵弘殷后半句话,让赵德昭惊了一跳。
赵德昭见赵弘殷这般说,他也信誓旦旦道:“这个,管子、陶朱公、吕不韦等人皆有经济之才,我赵德昭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是我自然不会认为比他们都差的……”
“那你说吧。”赵弘殷竖起耳朵,准备听赵德昭一番“高谈阔论”之语。
赵德昭思来想去,就凑过赵弘殷的耳旁,开始讲他的商业大计划。
“不错!你小子有个两下子。”赵弘殷本以为是非常普通的计划,但是听了赵德昭一番言谈与详细解释之后,虽然面有疑惑,可是他还是佩服自家孙儿的。
“阿爷那是当然啦,谁让我是你孙儿呢,我可是有秘密武器的。”赵德昭得了个便宜还买了一个乖,顺势拍了自家阿爷一个马屁。
“秘密武器?此言所指的是?”赵弘殷听了之后就更加疑惑了,敢情自家孙儿还藏有一手啊,连阿爷都不告诉,难道还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昭儿莫非你还有事情瞒着阿爷?”
“这个请恕昭儿现在还不能告诉阿爷,以后阿爷自然而然就会慢慢知道的。”赵德昭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些话他不敢说的太满,有些事现在之人看来是不会理解的,况且知道的越多,就毫无神秘感了,“天机不可泄露。”
赵弘殷摆出了一张苦瓜脸,苦苦哀求道:“天机不可泄露?”
“不行,时机未到。”
赵弘殷总算答应了赵德昭,而赵德昭接下来就是与赵弘殷商议酒楼选址之事。
赵德昭依稀记着东京城的几处繁华之地,只是尚未确定何处是最佳位置。对于酒楼的选址,赵德昭势必要找最好的区位优势,如此酒楼就奠定了成功的第一步。
东京繁华酒肆不少,对赵德昭而言是睁眼瞎,时隔多年,他早已忘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得起来,事实上他这么问就是让阿爷贴些钱财进去,仅凭自己的双手那是不现实的。
“对了,阿爷你说开酒楼的地儿选在那儿?”
赵弘殷身为武将,自然是不清楚商人的那套操作方式,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不过府上有人就知晓了,忙回道:“这个阿爷也不是非常清楚,昭儿还是过去问问李安宁管家,他是赵府的老人了,自小就生长在东京开封府,在这方面他比我还清楚。”
“是,阿爷!”
赵德昭从赵弘殷的房间出来,登时转身便去府上找李安宁管家去了。
找李安宁是赵弘殷的想法,话说这赵府上的李安宁管家,当年是从石敬瑭当皇帝的时候就入了赵府的,约莫三十载的时光,也算是是赵府上跟随赵弘殷最长的老人了。
李安宁从小便是住在东京开封府城马行街头,自然是对东京开封府的一草一木知道的更为清楚不过的了。
赵德昭一直念叨着李管家,这个时候,赵德昭独自一人经过门厅之时。
说曹操到,曹操便到了。
赵德昭正好撞见归府的李安宁管家,抬头一看,正是李安宁,身为晚辈,赵德昭于是乎躬身看了一礼,道:“李伯,昭儿有事情要请教您?”
“小郎君折煞小老儿了。”管家李安宁欠了欠身子施礼道,“小郎君哪里不懂尽可问老奴,老奴我定当了结小郎君的心事。”
“我方才听阿爷说李伯懂得经商之道,因此特意前来请教李伯一些事。”赵德昭道,“不知李伯,可否知道东京城酒肆地价的行市?”
赵德昭想到当时东京都城里地价非常高,所以很多官员都是租房子住。宋朝很著名的一位宰相,家里的前厅竟然仅供一匹马调头这么小,上上辈子因为是武功郡王,把经济钱财全扔给府下管事的。
“行市?”李安宁疑惑道,“不知小郎君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赵德昭一脸尴尬,他忽道:“李伯,这事说出来,李伯切莫笑话我。”
“小郎君但说无妨,老奴怎敢取笑?”李安宁见到自己的小主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来今日他确实是有要事要跟自己探讨,李安宁知道小主人的性子,所以他也只是笑笑。
“其实是这样的……”赵德昭接着一五一十道。
“哦,小郎君莫不是要经商?”李安宁见赵德昭问府中用度以及经济之事,他道,“此事,小郎君算是问对人了。”
赵德昭故意道:“此话怎讲?”
管家李安宁娓娓道来,道:“所谓行市,东京城凡是街道繁华之处,便有一处场地,也作交易之所,与牙行无异,不过此地价格自然是涨上一番,而且如今太平岁月,当今陛下德政之下,百姓安居乐业,比不得老奴当年的岁月。”
李安宁说了一堆,在赵德昭听上去愣是一大堆没用的资料。
赵德昭忽然间干咳了一下,“李伯,你还是讲正事吧。”
“老奴知晓小郎君的意思了,且于我慢慢说道这些给小郎君你听。”管家李安宁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多了,他言简意赅道,“城南临近汴水,商铺众多,酒肆繁华,且漕运多数集中于此,若论价格也是所有地段之中最为高昂,城东次之,城西次之,城北价格最低……现下在东京开封府城中有一句话,不知小郎君听说了否?就是‘南河北市’。”
这个赵德昭知道:“‘南河北市’哦,昭儿明白了。”
管家李安宁继续说道:“那好,小郎君,小老儿也不卖关子了,就说一下东京开封府城的商市布局吧,所谓的南河北市就是城南的汴河沿岸及土市子街(城北马行街)、潘家街一代,最为著名,这里汇聚了果子行、肉行、米行、邸店、药肆、夜市等行当,因此这里的商业十分繁华,故此有这么一说。”
李安宁一番话娓娓道来,赵德昭听到明明白白的。
赵德昭逗弄着小手,嘴巴嘟哝着,这南河北市不就是商业的分布吗,可是自己问的是地价,反问道:“恩——您老还没给我说说这地价了。”
“地价是这样的,方才小老儿只顾卖弄了,现今这地价自然是要涨个价格的,请容小老儿慢慢说道说道,其实是这样的……”
东京作为北方的重要城池,地价自然是要涨上一番的,而且东京开封的布置不如先唐时期那样是坊市制度,现如今开封城市之中,商家云集,广告满街,酒楼茶馆,勾栏瓦社随处可见,宵禁的传统也逐渐消失,上元节那日不正是自己见到的繁华景象吗。而《宋史·舆服志》记载,“庶人舍屋许五架,门一间两厦而已。”也就是说苦逼的人只能买一间厕所的面积的地了。
“原来如此!那好我去跟阿爷商量商量。”赵德昭知道了东京开封府的地价之后,就去赵弘殷那儿商量钱财之事,若是不清楚他也可以问问开封的一些牙行,只不过这个行情还得问问李管家。
“老奴告退!”李安宁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