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细微的光点在重新逐渐暗下的室内漂浮游荡,最后如同找到了归属一般疯狂的涌入殷绝身体。
光点逐渐形成环绕的旋风,漫天流转涌动的星河。滂湃而巨大的量从各地汇入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几欲形成一个巨大恐怖的漩涡。
漩涡的终点是殷绝。他漆黑的发和斗篷几乎融化进黑暗中,像是完完全全被暗色吞噬。
魔法阵支点的元魔石咔擦一声碎裂了。
殷绝骤然睁开眼。随着他的睁眼,已成队列的光点涣散了开来,有数群不愿散去的光点依恋的蹭过殷绝的脖颈和脸颊,全被殷绝挥手赶开。
他摸向自己的眼尾。
那处光滑且平坦。孩童末期和少年时期的颠沛流离并没在他脸上留下疤痕。他数次受伤过,也有伤在脸上的情况,但身体里带有的惊人治愈力抹去了这一切。
殷绝完完整整的在这里。
室内重新亮起,殷绝将碎裂的元魔石抛扔向空间裂缝中,懒懒的靠向一侧的书架尾。他右手在空中浮空绘了一个圆圈,桌上一瓶盛放着淡银色液体的密封玻璃瓶飞到他伸出的手掌中。他单指将玻璃瓶颈敲碎,指节一勾,银色剔透的液体就从玻璃瓶中倒流进空气中,汇聚成一面悬浮在空中剔透可映照出影像的镜子。
殷绝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眼尾已经有隐隐约约的纹路浮现,漆黑的瞳眸中也可以看到一双暗色如毒蛇般的竖瞳。
殷绝将舌尖咬破,将血吐出。那并非是人类常有的鲜红色血液,暗红偏紫的液体如同淬了毒素,将一小块地毯腐蚀后在白烟中消融进了空气。
他太急了。当初置换掉的仅仅是血液,他的躯体还是属于半恶魔。本来不应该这么急的,他自小就拥有令母亲忌惮令弟弟妒忌的魔法亲和力,但吸收那些活泼的魔法元素也并非不可控制,他大可像个人类一样慢慢的吸收同化那些能量。毕竟,太快的接纳魔法元素只会让他的身体加速同化属于人类的血液,也加速恶魔化的进程。
……本来不应该这样。
但是他一天比一天的更加想要力量。那个“人”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他缥缈的就像一个随时就将醒来的美梦,他的来和去皆无法控制也无法追寻。殷绝已经失去过他太多次,如果最初他还不确定他是否是个独立的灵魂,那么现在,至少现在,他无比的渴望捉住那个随时都可能逝去的光点。
所以他需要力量。越快越好,越强大越好。灵魂印刻根本不够,他需要能够确切触摸那个灵魂温度的力量。
殷绝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瞳仁已经恢复正常,眼尾处隐约不清晰的纹路也彻底消失不见。
他手指轻微一动,镜子重新变成液体灌入玻璃瓶中。殷绝起身给它套了个木塞,将之放在桌上。他迈步踏出这方空间,地面扭曲变形化为虚质,下一刻殷绝就进入了阁楼上属于鹊尔威伦附庸佣兵和吟游诗人暂住的走廊,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同住的是一个总会弹竖琴弹到很晚的诗人,和一个总是醉醺醺的佣兵壮汉。
加伊德自身难保,鹊尔威伦家族也没把作为平民的殷绝当做魔法师学徒看待。
他旋门而入。室内传来熟睡后的呼噜声,小窗处透出一方鸽灰色的天空。已经黎明了。殷绝坐到自己床铺上,他毫无睡意,只是用双手交握撑住下颚,视线低垂注视向昏暗的墙角。
吟游诗人和佣兵都已经睡熟。天亮前的那段黎明,是人睡的最死却也是最容易醒来的时刻。
殷绝心里猫抓似的痒的厉害,他安静的抬起手,轻按上自己的眉心。
灵魂刻印,是传说中第三纪元一位圣魔导师研究出来的死灵系诅咒。之所以将之划分为死灵系,是因为这个诅咒契约的恶毒。那位圣魔导师在创造出这个诅咒后,第一时间用在了他的宿敌——当时的精灵圣子身上。诅咒能逐渐腐蚀控制任何生物的灵魂,传闻中,那位精灵圣子在清醒的状态下日日忍受来自逐渐凋零灵魂的巨大痛楚,甚至在意识清醒之下眼睁睁的□□控伤害了重要的族人。这任精灵圣子最后消弭无踪,据说他是在灵魂碎裂下投身炽火之中,尸骨无存。
这也是精灵族衰败的开始。
圣魔导师陨落之前在羊皮卷上记录下了灵魂刻印,并将之当作是一生中最巅峰的杰作。在光阴流逝中,最初的羊皮卷已不知踪迹,而记载咒术的元魔复印手抄本依然被部分的家族所持有。
但这个咒术并非是任何魔法师看到后都能学会的。作用于灵感之上的攻击,首先施咒人得能穿过人的肉体看到并且能触碰到灵魂。
大部分使用灵魂刻印的魔法师是将这种咒术直接用在敌人的肉体上。它也同样有效,中了咒术的人往往会皮肤同血肉一起脱落凋零,在极致的痛苦中走向死亡。而灵魂刻印的凶名,也是从这刻才真正的流传开来。
殷绝低吟法诀,他的声音在混沌未明的黎明中和阴云一般暗沌。他以自己的眉心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虚勾勒出一个繁杂的图案。最后他伸手掩住自己的左眼,右眼合上再重新睁开。
暗紫色的魔印浮现在他的瞳膜之上。
灵魂刻印何时破坏宿主的灵魂,究竟要不要毁坏,是看施咒人的意识来的。灵魂刻印只不过是将对方的灵魂上系了一根线,这根线的彼端握在施咒人手上。殷绝使用它,是因为这个咒术的另一个作用,那就是随时都能找到被标记的灵魂。
我终于有方法找到你了。
穿过无垠的空无和黑暗,空间和时间都缩减为一枚沙砾。而唯一的微光,闪烁在黑暗中,耀若明星。
殷绝猛然站起来。
那道光……近在咫尺。就在殷绝所处的长廊和楼宇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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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十二的意识回归。他睁开眼,手指下传来潮湿的稻草质感。他不知道他的意识昏睡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会有昏迷的梦吗?白十二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梦中梦都存在过,那么在梦境里面昏迷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记得在意识沉落之前看见了许多暗绿色的触角,它们一拥而上封闭了他所有的感知。白十二确定,那些诡异的精神触手就是致他昏睡过去的罪魁祸首。
他撑住潮湿的地面坐起。稻草上的碎屑和砂砾湿漉漉的沾了他满手,隐约还可以看见室内地面上淤积的暗红色斑斑点点的结块,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大概因为是冬天的原因,蝇虫并不多。这处像是一处地牢,栅栏外粗石上柳钉铁圈内扎着一只火把,晃动闪烁的火光在石室内拖长了影子。白十二的手脚皆自由,他站起来,抬头往上看,上顶的也是粗略磨平整了的粗石。银六并不在此处,白十二的左右栅栏间里皆没有人。但隐隐约约,他能听到回荡在密闭石室内的野兽低吼声和撞击声,但他的视线尽头是一处弯道,截然而至的石头阻挡了他探寻的目光。
白十二当然没有大声的将昭示自己存在的“有人吗”喊出来。他宁愿这间石牢里没有一个人,他放轻脚步走到锁前,手从栅栏中伸出去摆动扣上门栏的锁。锁锈的厉害,白十二手上沾了一大片的红色锈渍。他挺怀疑就算拿着钥匙来也不一定能够打开这只锁。
袖子里有什么动力刺了他一下。白十二想起自己顺手摸来的铁丝了。他第一次真心真意的向时光领主祈祷,还好那些人没有搜他身。
他将铁丝摸出来挑进锁眼。摆弄这锈的厉害的家伙的时候,一滴水滴从上方落下,打在他额头上。白十二被吓了一跳,铁丝误打误撞,咔哒一声锁开了。
好了,现在,白十二真心祝愿这个地牢迟迟不换锁的管理人长命百岁。
他蹑手蹑脚的将门推开,但它还是发出了如同关节断裂般刺耳的声音。白十二停住动作,木头一般的立在那里专心听。他其实并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人听到这边动静过来的话该怎么办,没准应该把之前的祝愿换成诅咒。但好在过了许久,也没有人类的脚步声传来,拐角处野兽倒是吼叫的更大声了。
白十二从门半推开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他贴着石墙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地牢中确实没有人,火把有气无力的燃烧着。不知从哪渗进的水滴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潭。
然后他拐过了那个转弯处。
白十二的整个身子僵住了,他的背紧紧的贴紧了石壁,一动也不敢动。冰冷的水滴将他的衣襟打湿,然而他浑然不觉。
铁质栅栏内围困的并非是囚徒,也并非是猛兽。
那是一个……人类和兽类的杂交体。人类的脖子被缝合在狮身上,狮身上长着两对歪歪斜斜鲜血淋漓的翅膀。狮子没有尾巴,下丨体是两只山羊蹄。这只怪物周身淋巴结肿大一般生满肉瘤。它注意到白十二,人类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露出一嘴锯齿般的牙齿。
怪物猛然撞击在铁栏上。铁栏一阵震动,看起来竟摇摇欲坠。
白十二一声不吭,屏息凝气的转身就跑!
他或许路过了更多更可怕的监牢,但他一点都不想往那里面看上一眼。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气味,尸体腐烂的气味充斥在鼻间,他看到一处旋梯,就沿着那处旋梯快速的向上攀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