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考虑了下措辞,“我并不认为我的医术能救治好皇太后的病,其次我只是京城中的一个草民,并不贪图那些荣华富贵,我只想过我平静的生活,万一因此而卷入什么朝廷争斗中,像我这等人就算死了跟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你说得也没错。”秦惑把剥好的葡萄递给花著雨,让花著雨受宠若惊,立即接过。他揩了揩手,轻揉眉心,忧愁的姿态又是一种风情,“皇廷之争向来激烈,皇太后的生死关系到整个朝局的变化,万一你将她治好,那些被损利益的人定会向你发难,就算真有那一座城池的厚赏,以你一介草民,恐怕也是难以真正拿手的。”
花著雨暗赞,国师就是国师,别看他干净得像一尘不染一样,实则心里一块明镜,比那些整日浸淫权利的人不会少看一分。
她道:“所以还请国师大人见谅,我确实不便出手。”
“如果我帮你隐瞒呢?”他看着她笑,“你如果是以我听政院的身份去帮皇太后救治,有我站在你身边,你认为那些朝臣还敢对你动手?”
葡萄吃到一半的花著雨愣住,“国师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救皇太后?”
“因为我珍惜生命。”
他道:“我不愿意看到任何生命在我力能所极的情况下逝去,不管他是富,是贵,是贫,是贱,我都珍惜他们的存在,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权利,我只要能帮助,一定不会坐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悲天悯人?
花著雨看着他,完全不知口中葡萄滋味,她从前世到今生,从未见过像他这等把别人的生死看得如此凝重的人。难怪他会当上国师,难怪他会传承天道宗,果然是有他道理的。这等人,应该就是传说中那等心怀天下的大士,确实值得人尊重。
可是站在她这个小人物的立场,皇太后的存活就是对她生死的威胁,她还没有大度到要救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人的地步。所以她只能当她的蝼蚁小民。
“如果我仍拒绝,国师大人会不会强迫我?”她垂下眼。
“不会。”秦惑说得很肯定,“不过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明天辰时,我会亲自到永安堂等待,如果唐玉没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看来传说中的国师大人真的没有那么可怕,而且还相当好说话。花著雨眉头一轻,“明天国师大人不用等,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秦惑笑,“我是不到最后心不死的人,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花著雨也不再多费口舌,他要坚持他的原则便坚持,她绝不会因此而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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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永安堂换了装坐上回程马车,一直安静的冥欢忽然道:“姐姐,你觉不觉得国师很怪?”
花著雨抬了下眼皮,“我不觉得,很好的一个人。”
冥欢一脸鄙视,“就因为他帮你把人救出来了,你就觉得他好了吗?”
“或许。”
“姐姐真没原则。难道你不觉得他遮掩着他的面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谁说他遮掩面容?”花著雨终于睁开眼,“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是非常夺目的一个人。我相信,以他那等姿容露面的话,所有的人都不会听说他什么,而是只对他的容颜痴迷。”
冥欢狐疑,“既然如此,难道你也对他痴迷了?不然为何要上他的马车?”
花著雨戏笑,“我如果对他痴迷,我肯定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说不定早跟他回了听政院,他可是对我这个唐玉大夫印象非常好的哦。”
“对你印象特别好?还邀你去他的听政院?”冥欢拧了下眉,忽发奇想,“不会是国师大人好男色,看你长得好看,想让你当他的男宠?”
花著雨拿扇子一把敲在他头上,“小小年纪,思想怎的这么龌龊?国师那等让天下敬仰的人,岂会是不入流的货色?你把历来传承的天道宗看成了什么?”
“姐姐才只和他见一面就为他说话,是不是也太偏心了。”冥欢不满地摸着被拍处咕嘟。
花著雨叹了口气,怜爱地抚着他的头,“他确实是个好人,我觉得我们任何不洁的思想都不应该加诸到他的身上。不过尽管如此,他恳请我为皇太后治病的事,还是叫我拒绝了,心里当时总有些不忍,但是我还是坚持了我的原则。我想,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拒绝。虽然他还坚持说明天会在永安堂门口等我到出现。”
“姐姐做得对,就不能叫人的模样给迷惑了本性。看来是我教姐姐的无心诀起到作用,一切都是我的功劳。”冥欢仰起头,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月牙弯,花著雨更是被他感染,忍不住笑着捏他滑嫩如蛋清的脸颊,“是,是你的功劳,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冥欢抱着她的手臂往她肩上一靠,“别无奢求,让我靠一靠就行了。”
花著雨这次没有推他,甚至也把头靠在他头顶,他的绒发轻轻划动着她的脸颊,又痒又舒服。
她觉得冥欢的存在,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份厚重的礼物,这孩子乖巧,总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就算是心里再不开心,他也能让人抛开烦恼,与他一起嬉笑。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真的把他看成了比自己弟弟还亲的人,在她心目中,感觉他已经是她的家人。
“小姐,有人拦了马车,要不要停?”车夫忽然减缓了车速问。
花著雨起身,“是谁?”
她探头一看,竟看见马车已到了如意坊附近,过来拦他马车的是一个身穿土黄色衣裳的人,再一抬头,就见如意坊的楼上窗口有人在朝她挥手。她立即吩咐道:“我要在这附近买点手饰,你在这里等一会。”
车夫立即把马车靠边停了。
这个车夫是阿旺给安排的,花著雨倒是相信他不会多嘴多舌,径直下了马车。冥欢机智,也赶紧跳下去跟上。
两人上了如意坊的二楼曾经的那个雅间,果然是顾其忠在座,见他们来,他便左右望了一下关上门道:“七表妹知道吗?我昨晚听说我二弟已经找到了还魂草,估计他今天会调药,明天就会亲自给皇太后送过去。”
花著雨和冥欢同时一震,顾正凉怎么可能找得到还魂草?那草不是已经被那些古怪的红衣人抢去了吗?
“你确定他手里的是还魂草?”花著雨略带紧张问。
顾其忠坐下冷笑,“那是他和我祖父坐在书房里说的时候被我藏在密室里听见的。我二弟说,那还魂草是北冥王之物,如今北冥王失踪,他自不能说那是还魂草,为了救皇太后,他准备说是他另外找到了一种能治皇太后病的新药,他调在药里,谁都不会怀疑。”
花著雨不动声色,“他有没有说还魂草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倒没听他提起,依我看,总之来路不明,非善物。”
“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帮你?”
“不错。”顾其忠殷勤的为她和冥欢各倒了一杯茶,“我知道七表妹背后有人,以前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最近曝出太子对七表妹的意思之后,我总算是明白了,太子就是七表妹背后最大的靠山。所以我想请七表妹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什么忙?”
顾其忠眼一眯,阴狠道:“让那药变成毒药,他想拉拢陈家壮大他自己,这次偏让他成不了,反而成为陈家的眼中钉。这么一来,我祖父还怎么看他是他的骄傲。”
“这事恐怕有点难度。”花著雨低头慢慢吹着茶叶,“毕竟事关皇太后的性命,整个朝廷当中,没人敢动这个手。”
顾其忠脸色一变,“难道你就袖手旁观,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帮我?”
“不是不帮你,是有难处。”
“难处肯定是有,可是既然是你救了我,就应该把好人做到底。我二弟不死,在顾家,我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过。而且眼看三表妹马上就要嫁给太子将太子妃了,难道你真的不嫉妒,还让他们奸夫淫妇独大,把太子都掌握住?”
顾其忠红着眼,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花著雨就是要让他这样,方能让他被嫉恨冲昏头脑而失去理性。其实若是常人,谁会把救命恩人的好拿来当要胁?恐怕也只有顾其忠这种不知好歹的恶狼才会如此做。
“你不要逼我,难道你就不能把他的药换了,让太后吃了把责任降到他的身上?”她一脸无奈。
“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做事向来仔细谨慎小心,在药未端到皇太后面前之前,他是一步都不会离眼。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然为何还跑来问你的主意?”
花著雨沉思,“你上次说你祖父寿宴是什么时候?”
顾其忠一时没转过弯来,“为什么又问那个?”
“总有用处。”
“九月十八。”
花著雨掐着日子算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你拜托的这件事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帮,不过你可以再等等看,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依我看,那还魂草的来历有蹊跷,说不定不用你做什么,那药也不能对了皇太后的症呢?”
顾其忠目光一转,“你是意思是有人故意用个什么还魂草想来害他?”
花著雨微点头,“别人有还魂草为什么不拿去自己邀功?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路道。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你二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你真想让别人看穿他的真面目,等你祖父寿辰的时候,估计就算他再大的能耐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顾其忠沉声不语,眼珠连转,分明在盘算着什么。花著雨也不得他允准,就自己起身道:“你可以相信我的直觉,明天你二弟绝对不会那么顺利,在你的殷切关怀下,他的日子不长了,让他悠闲两天也没什么。”
听他此言,顾其忠心里好像已有所得,便不再纠缠,放了他们离去。
一路上冥欢脸色是难得的沉重,“顾正凉是从哪里得来的还魂草?那些红衣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花著雨道:“不用一个人冥思苦想,过几天找个机会找他问问。”
“问他就会说么?”
花著雨清冷道:“不说不可以撬开他的嘴?我就不信他的嘴是铁做的,就算是,我用火都要把他融了。”
两人回到静婷苑,基本天已黑,正焦急等待的芍药见他们安然回来,顿时松了口气,问了事情的发生的经过,更是觉得事件奇异。
几个正聊着,就见花碧桢和花碧英过来了,花著雨才忽然记起那个香囊来,由于上次见黎司桐的时候一再被事情耽搁,一直到回来都没给他。惭愧。
等把花著雨拉到内室后,几人略聊了几句,花碧桢才微有不好意思道:“那个……给世子没有?”
花著雨实在不想让她们失望,也决定就这两天找个时间把香囊送出去,便道:“给了,世子很高兴。”
花碧英望着她,“他有没有说什么?”
花著雨也不知该怎么编造,“他说谢谢你们,还说等把府里的事务处理完了,会约你们一起到王府去赏花。”
两姐妹同时松了口气,花碧桢笑道:“九妹还一直说他不来看我们是故意的,我就说世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这下可相信了吧。”
花著雨直抹汗,她这是个造的什么孽?不是明天或者后天,一定要去一趟安平王府了。
待把她们送走后,吃了晚饭就想去看看洪姨娘,上次的事后还未向她道谢,总该要表示一下。正准备关了门换衣裳,却听芍药在后面惊喜道:“小姐,方公子来了。”
花著雨一回头,果然见是一身湖蓝长衫的方篱笙,想到他一去几日无音信,所谓的腹稿让她等了好几日,一腔恼怒不知打何而来,“师父怎的有空得来?”
方篱笙此时手里提了个包袱,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笑吟吟道:“想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哪里还选什么空不空的?”
他四下一看,“冥欢呢?”
芍药边沏茶边道:“刚才吃了晚饭就和小丝他们去玩儿了,也不知野哪里去了。”
方篱笙嗯了一声,朝不知何时坐在墙头的高山道:“把这周围看着点儿,我和七小姐有话说。”
高山木无表情,“一只兔子都不会靠近。”
芍药一见这阵势,就闷笑着退了出去,花著雨偏不如他的意,把她这儿当菜园门了吗?转身往外走,“我还有事,有话以后再说。”
方篱笙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眨了眨眼,把手一伸,“干嘛这么大火气?难道在怪我几日没来看你?”
花著雨瞪着他的衣袖,“哪敢。只是有些人说话不算数,谁见着都会觉得讨厌。”
“我没说话没算数,所以谁见着我都不会觉得讨厌,反而还会很喜欢。”
花著雨实在受不了他这种臭美,无语道:“谁喜欢你就找谁去,我可不喜欢。”
“不喜欢也要喜欢,这是命令。还有,”他将她的身子扳过去,笑着道:“别想着又咬人,我的手伤还没好,你也不说重新给我弄副药来治治,难道你真想看到一个烂掌相……咳,师父吗?”
坐在墙头的高山两眼望天,当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这厮真的好厚的脸皮。花著雨眼珠一转,“我不咬人,我咬狗可以了吧。”
说着果然张口一咬,竟然很轻松的又咬住了他的手臂,她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躲不开,那么就是他故意让她咬了。
她咬了一下,终究是没忍用力,看到她松了口,方篱笙坏笑,“原来你并不是要咬我,而是想亲我。为什么不早说?”
刚才还在想着不忍的花著雨用力一口咬了下去,然后羞愤道:“看我咬不死你。”
“啧!好痛。”方篱笙抱着手臂,眉都拧到了一处,“你咬到我伤口了。”
花著雨才不上他当,她咬他右手臂,受伤的可是左手臂,把她真当傻子了吗?
她眉也不抬的走进屋内,一阵翻箱倒柜。腰身却被人一把搂住,“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相思,原来你也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就算你把我全身咬遍也值得。”
花著雨真是对此人无语了,直起腰,“你觉得我会咬遍你全身吗?”
“当然,我相信你每天晚上已经想了很多遍。”
果然是无赖加流氓。花著雨不再出声,把伤药摆好,回身道:“不管怎么样,先换下药……”
然而这一转身,她的药字已经被人吞没了下去。方篱笙忽然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按住她后脑勺,低下头,准确无误的吻住了她的唇。清凉而幽黯的气息顿时将她包裹,花著雨只觉得心跳如擂,感觉她的血液里全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他的吻已不像上一次那样强势,而是轻吮慢缠,柔韧缠绵得身子骨都差点站不稳。
良久,方篱笙才放开了她,声音低哑,“我只要你知道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才好。”
花著雨喘息着,“你就嘴上说得好听,这些日子没来,也不让人稍个信,谁知道你跑去哪个温柔乡去了?”
方篱笙低笑,捏了捏她的俏鼻,一脸无辜地指了指桌上的包袱,“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办正经事去了。”
他把包袱打开,“你看这是什么?”
花著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垂眸看向包袱,里面就一袭质料上好的云锦素白衣裙,然后是一把雨金刚,雨金刚下面压的,居然是她交给铁老打造的火枪。
她睁大了眼,一把将雨金刚拿起,“这是重新打的吗?”
“当然。难道你还以为我会变出来?”方篱笙低笑。
“还有这火枪,前两天去铁老都说没做好,今天你怎么就拿到手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催,铁老就手脚有力,做不好的东西他都能马上做好,所以今天就一起拿到手了。”
花著雨又喜又疑,“听说国师曾经要铁老打东西都被拒绝了,你又何德何能,让他会连命也不顾地为你服务?”
方篱笙把那把火枪拿起来试了试,“你终于对我的奇异之处感兴趣了吗?”
花著雨一把抢过火枪,“你说不说,不说拉倒。”
方篱笙趁机又拉过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在她耳边低道:“你都准备跟我走了,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呢?”
这个带着青桂幽香的怀抱真的有些习惯了,花著雨也毫不掩饰她的感情,伸手环在他腰上,“你一走几天没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方篱笙低笑,却是把她拥得更紧,“除非我死了,怎么可能不要你?我是在处理南北同盟会的那些粮食和那些人。那个同盟会真正的长老跑了,为了不被泄密,我调集了不少人亲自去抓他,不然南胡的铁石将会旁落。”
“你说什么?”花著雨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事,抬头迷惑道:“同盟会真正的长老?难道你不是?”
方篱笙低头看着她,眸光清透认真,“没错。我只是个冒牌货。真正的方家大少已经被我软禁了,他却有些本事,居然能躲过我布置的暗哨,连夜逃了三百里,我如果不亲自出马,估计他会逃回宁城方家,到时候我就会非常麻烦。”
他如此一说,花著雨感觉忽然之间有些不认识他了,不自觉松开了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方家大少?为什么觊觎南胡的铁石?”
方篱笙牢牢的盯着她,云月玉珠般的眸子里暗潮直涌,良久,他才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叹道:“或许你会认为我像一个专事坑蒙拐骗的骗子,或者你会认为我像一个强盗。可是我只想说,这是方家欠我的,让他们已经享受了二十多年,该是他们尝还我的时候了,连本带息一起。”
花著雨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方家欠你的?已经享受二十多年?”
“对。”方篱笙不急不缓道:“你可知道东临国?”
“略有耳闻。”
“当年李虚子和东临鬼面阎罗决战潼临关的时候,就是南胡向李虚子提供的铁石,而这个搭桥人,正是宁城方家。如果不是方家为了从中得到利益,李虚子铁石阵难以布置,东临鬼面阎罗早已破关而入,何用与李虚子同归于尽于铁石阵,让东临铁骑只能止步于葛那州十城?”
花著雨慢慢消化着他的话,“南胡与大泽联盟,宁城方家搭线,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着各自的立场。而东临在二十多年前铁骑横扫,本就是侵略他国,名不正言不顺,照你这么说来,东临兵临大泽城下,还是有理的,反而是方家作了拦路虎?”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方篱笙放开她,将目光投向青瓷瓶里的玉兰,缓缓道:“你可知道东临国的方家百多年前才是这方土地的霸主?由于楚家阴谋篡位,联合南胡西齐还有诸世家同时进犯,不仅杀光皇室上万口人,更是火烧屠城,方家幼子历经万难才翻越诸山逃到东临,建立了东临国。而宁城的方家,则是当年旁支的皇室贵族因为没有得到封地而开城门引贼入室的叛徒。他们如今偏安一隅,日子过得倒是安稳。”
花著雨寻思道:“说了这么多,难道你是东临皇族?你要为夺回方家王朝而灭了楚家王朝?这是你宏大的人生目标吗?”
方篱笙收回视线哑然一笑,“往事已矣,我岂会去寻那些烦恼?只是如今我父皇已老迈,当年因为我的事,父皇用了多年才将我忘却,导致弟妹年幼,无以继承皇位。本来父皇去年就欲传位于我,让他能早点颐养天年,可是我们东临去年亦遇上旱灾,我又因为想再寻找……”
他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所以我想在我继位的时候,能让我们东临百姓能安居乐业,不会流离失所,先到大泽能多借些粮食。而想达到这一点,只有利用二十多年前又差点曾毁我们东临于一旦的宁城方家,正好那方大少贪淫好乐,我只让几个女人就把他软禁……”
花著雨垂下眸子,放缓呼吸,淡淡道:“可是你之前答应我,只要等完成一件事后,就会带我游历天下,平平淡淡的过,难道都只是说来好听的话?”
“傻瓜。”方篱笙着拢过她纤弱的肩,温声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岂会食言而肥?等我把米粮和铁石运回东临,就让我父皇传位于我弟弟,他虽然才十五岁,可是聪颖不在我之下,加之还有我父皇在旁指点,他定能当一个东临称职的君王。”
花著雨几欲不能呼吸,抬起晶莹剔透的小脸,两眼闪闪发亮,“你真的可以为我舍了那些富贵名利?”
“当然。”方篱笙低头看着她粉润如花瓣的唇,他心神又是一荡,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温柔无比,笑着道:“有你天下足。你可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宝贝,为了你,我愿意倾尽我的所有。”
花著雨心里大恸,如果他能为她做到如许,她也一定不会负他。
转而想起他手上的伤,就要为他擦伤药,哪料门忽然被撞开了,却是冥欢急吼吼跑进来道:“方大哥,总算等到你来了,我可是望眼欲穿……”
他一见两人站得极近,还牵着手,顿时住了嘴,眼珠骨碌骨碌转来转去,“我刚才没进来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花著雨急智地一摸方篱笙还绑着纱布的手,“能干什么?当然是给伤口换药了。”
“真的吗?”
方篱笙抬了抬手臂,“还没来得及上,你小子就撞了进来,以后进来要记得敲门。”
冥欢拧着眉头,分明还在怀疑什么。
方篱笙咳了一声,“为了找花老夫人确认那件事,最近几天我可费了不少劲,你看看吧,我已经把道具都带来了,只等今晚见分晓。”
这下果然分散了冥欢的注意力,他把包袱里的那件白衣裙提了提,“这是干什么用的?”
方篱笙一笑,“如果半夜三更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花老夫人床前,你说她会有什么反应?”
“就一袭白衣也能让精明的老夫人吓倒?你以为她认不出我来?”花著雨边说边给他把纱布打开,又重新给他换药。只是那伤口太深,就算药再好,恐怕要彻底痊愈也得要一两个月,想要把那疤痕去掉,估计没有特效药,今生是无望了。好好的一只手,就这么给毁了,她不禁又痛又悔,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遭受此劫。
“以为我想得没你全面?”方篱笙伸手又会白衣裙底下翻出一个玉白小瓷坛来,“这里面已经准备好了跟那画上女子大致差不多的人皮面具,虽然不是太精细,准备的时间仓促,我也不太了解那女子的神韵,但是猛看之下,一定能以假乱真。如果真是小雨的生母,花老夫人的神情就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也不过当是陌生人的惊吓而已。”
冥欢听得精神大振,“哈哈,还是方大哥最有办法,那老妖婆让所有人都不肯提,这下子看她怎么个不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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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福堂里,周妈妈服侍着花老夫人洗脚,“老夫人,上次七小姐那般对您,难道您就准备让她每日在府里悠哉游哉的过下去?”
花老夫人闭着眼,“如今她有个好师父撑腰,还有太子看着,我们也只能让她舒泰几天。过得几日他师父回去,太子又和若芸完了婚,我岂会愿意白白给养着个白眼狼?”
“也是。当初就是老夫人太好心,所以才将七小姐保了下来。如今七小姐不知好歹,反而在老夫人面前横眉冷眼,照此下去还得了?”
“让她去吧,也没几日了。”
两人这几句话聊完,周妈妈就扶着老夫人上了床。见老夫人已闭了眼,周妈妈吹了灯,轻手轻脚到偏房去歇息了。
月儿倾斜,树影轻摇,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花老夫人本就浅眠,忽觉窗子响动了一下,开始不以为意,过了一会,竟然感觉有人在死死盯着她,就在床前。
她惊得蓦然一睁眼,竟然看到一个白衣长发女子幽幽地站在她床前,幽幽地看着她。
透过月光,她甚至能看清女子如画的眉眼,居然是她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那张容颜。
她惊得“啊”的一声惊叫,颤声指着对方,“你……你……来作甚……”
“你把我害得好惨……好惨……好惨……”女子声音森幽而恐怖,在夜半犹如鬼在吐息。
花老夫人喉头不住滚动,“不是我害的……不关我的事……如果不是我,你的两个女儿早就死了……”
“她们现在没死吗?月儿死得好惨……我要找你索命……”女子渐渐抬起尖利闪着寒光的指甲。
“雪夫人,不关老夫人的事,如果当年不把你送出去,花家就要跟着灭于一夕之间,是那个人逼着老夫人交人……求雪夫人放过老夫人……”不知何时,听到这边动静的周妈妈跑过来,一看此鬼影,护主心切之下,竟是跪地又磕又求。
她们两人又叫又哭,自是惊动了院内不少人,一些丫头婆子甚至武婢都纷纷爬起来相看,站在屋顶上一身黑的高山将手里的绳索一提,那白影竟然像是鬼影飘忽着一样从窗子里飘了出去。跟着赶来的丫头婆子都见着了那白影,而白影长衣飘飘,居然凌空从树叶墙头飘走,转瞬即逝,吓得所有人都腿软脚软,大呼有鬼。
而老夫人受此惊吓,又看到那像索命一样的白影飘走,已两眼发直,彻底晕了过去。
院子里一片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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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惜了,如果不是来了那么多人,一定要叫那个老妖婆把事情都倒出来。”一直目睹全程的冥欢一脸惋惜。
花著雨把白色外衣脱下,又把人皮面具取下来,“也不可惜,起码确定了,雪夫人就是你王叔要找的胡雪姬。”
冥欢点了点头,“也对。既然证实了这一点,那么我倒是可以确定灰衣人在姐姐屋里搜寻的是什么东西了?”
方篱笙坐在椅子里,“灰衣人搜寻的是什么东西?”
冥欢一眯眼,轻吐,“天机图。”
“天机图?”这东西听都没听说过,花著雨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
“天机图?”方篱笙亦皱了眉,“据史书记载,千年前的太阳帝国就是由一个神人指点东英大帝而建立。那个神人在离去前,给东英大帝留下了一个册子,里面记载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据传,小册子其实就是一幅图,谁若是能找到那幅图的所在地,不仅能得天下无双的宝藏,更能得神人之力,重创当年太阳帝国的辉煌也不在话下。更有甚者,说天机图里藏有让人容颜不老之药,还有离奇的穿心镜,各等稀奇之物数不胜数,得之者,能畅游天下不提心容颜老去。”
吹得这么神乎奇神,花著雨只觉好笑,想她科技那般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都没人敢说有容颜不老之药,谁在这里夸那么大的口有那等药?要创一个帝国的辉煌需要神人之力吗?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各等贤能的敬拜,岂是什么宝藏能做到的?
她道:“这个东西根本就飘渺无迹,难道都还把它当了真?有谁见过吗?见过了真的能按图找到宝藏吗?”
“姐姐别不信。”冥欢道:“以前我听我王叔说过,为了我们北冥,他真的是穷尽毕生之力都在寻找那图,后来果然是让他找到了,不过却又弄丢了。虽然他没说怎么弄丢的,但是我父王告诉我,他找胡雪姬就是为了找她要天机图,估计那天机图已叫胡雪姬偷走。而现在证明你的生母就是胡雪姬,我完全可以断定,那灰衣人来你房间搜寻的,肯定是那个东西。”
花著雨只觉自己是躺着也中枪,“我根本连那东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来我这里翻翻找找甚至还要害我性命,那我岂非很冤枉?”
方篱笙忽然道:“你母亲多年前已叫人带走,现在又有人来找你,会不会是那带走你母亲的人没找到东西,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
冥欢点头:“这既有可能。”
方篱笙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要引出那个想害小雨的灰衣人并不是难事。”
花著雨看着他,“你又有什么诡计?”
方篱笙笑看她,“我今日累了,明天得空和你分析。明天早上我还要进宫,过不了几天我就要离开,你们可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冥欢神色黯了黯,没有出声。
花著雨也抿着嘴,如果他走得急,岂非和她的事情有冲突?而且,她也准备明早进宫,希望不会那么背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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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妻儿都化险为夷回来了,冯少华尽管身上疼,还是起了个大早床。不仅把妻儿去听政院的物事都收拾带好,还破天荒的给叫了辆马车,亲自把亲儿送到了听政院门口,里面果然就有穿着蓝白相间武士服的人出来迎接。
一番离别话语后,他才转身回了永安堂。
由于坐堂大夫被打出了病,需要休息,他决定他亲自在永安堂坐两天堂,只是才一开门,就见门口多了辆黑漆马车,正要上前相问,那赶车的马车夫竟也是着一身蓝白武士服,道:“不用相请,我们国师大人只是在这里等唐玉公子。”
冯少华心里一格登,听说又是国师大人,忙深揖小声道:“国师大人恕小的无礼,唐玉公子恐怕不会来,您就不要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了。”
“不会。”里面的人声音醇厚而磁性,不疾不徐,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你只管去忙,唐玉马上就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