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的鸾车,从远处空旷的路上缓缓行驶而来,车前,正栓着四匹高头大马,他们高昂着头颅,浑身赤红,没有一丝杂毛的存在,那四条前后肢更是粗壮如柱,呈现出极具力量的流线型线条,一路走来,步伐轻盈却不是稳重,那一举一动之间所透露出的神骏与尊崇,与其后方的那座辇车相互映衬,让得在场众人的心头升起一股的自惭形秽之感。
刹那间,严家门口,原本喧闹的氛围变得落针耳闻,唯有那车辙滚动的声响与马蹄之声回荡在空气之中,敲击着没每个人的心脏。
人群分开的道路之中,马车缓缓行过,马车前,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车夫懒洋洋的坐着,轻扬着手中的鞭,不急不缓的驱赶着马匹,对四周众人的目光恍若未闻,最后,他一声轻啸,轻拉缰绳,将鸾车停在了严府的大门之前。
鸾车停稳,老车夫转头冲着身后的车厢道:
‘小姐,到了!’
‘多谢了,雨老!’
车厢之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旋即,一只芊芊玉手将车帘掀开,一个姿容华贵的女子,缓步下了车厢。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像是从画中走出,她的年龄约莫二十岁出头,但身上却全无少女的活跃,一身华贵的金色长裙,眉目深邃,三千青丝垂落,浑身上下,充斥一股雍容之色,即便是一个简单的下车的动作,都像是被练习过无数遍一般,动作从容又不是优雅,让人赏心悦目。
而伴随着这个女子的走出,四周那观看的众人,忽然哗啦一声齐齐单膝跪在地上,与此同时,一片整齐而恭敬的声音,也是随之响了起来:
‘长公主,万福!’
环顾四周,女子的脸上带着笑意,但眼中却波澜无惊,显然是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她手掌虚抬,笑道:
‘诸位都免礼吧。’
‘是!’
众人这才起身,而那身在最前方的严一寻也是借机快步上前,来到了女子的面前。
‘长公主驾临,寻某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严一寻拱手行礼,语气恭敬道。
眼前这驾临之人,正是这樊云国的一国之公主,樊云国当今的执政者,也就是这一任的陛下,共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而这四个子女之中,地位最尊者,并非是那唯一的皇子,而是四人中年龄最长的长公主,据说这是一个奇女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于权势之术,更是有着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虽然年纪轻轻,但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却已经在一些地方的治理上有了颇为不菲的成效。
而当今陛下,也是舍弃了那能力中庸的皇子,把重心放到了自己这个大女儿的身上,就连平时在作出决策之前往往都要先听取一番后者的意见,那模样,俨然是把她当成了国家未来的接班人培养,其地位与身份,可想而知。
严一寻如今虽已是严家之主,在身份之上相比于公主只高不低,但自古民不敢和官斗,严家势力纵然再庞大,能和皇室比肩,但终究只是商人罢了,手中无权,亦无一兵一卒,要论底蕴与实力,远远无法和手握举国资源的皇室相比。
更何况如今严家和皇室的关系在严一寻的努力之下虽已呈现出回暖的迹象,但还远无法和最初相比,所以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讲,他的都要做的恭敬和前辈,即便以眼前这个女子的年纪,都能够做自己的女儿了。
长公主伸手将严一寻弓下的身子微微扶起,道:
‘严叔叔不必多礼,今日是严伯伯的葬礼,我想您应该会有很多事要忙,所以就没有事先通知了,也希望能少给你们带些麻烦。其实父亲他早在几日之前便已经听闻了严伯伯身死的消息,但他因为有公务在身,暂时无法离开,所以便派我前来吊唁,还望严叔叔不要怪罪。’
严一寻忙道:
‘哪里的话,长公主是陛下最信任之人,如今您能登门,便如陛下亲至,令我严家蓬荜生辉,我想若是大哥泉下有知,他一定也会欣慰与高兴的。’
长公主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她转头看向那坐在马车前的老车夫,说道:
‘雨老,不一起进来么?’
‘不了。’
那被唤作雨老的老车夫懒洋洋的半躺着,摆了摆手道:
‘我就是跟着出来看看而已,再说这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就不一起进去了,你代我多鞠个躬便好。’
看着他这幅模样,长公主也是露出一抹无奈之色,他冲严一寻笑道:
‘严叔叔,我们进去吧。’
‘好!’
严一寻应和着,落下半步跟着长公主走进了严家的大门,而目光却是好奇地瞄向那半躺在马车之上的老者,心中暗自揣测着后者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能以如此语气和长公主说话。
而似乎是察觉到了严一寻那投射而来的目光,老者的眼眉一抬,那浑浊的眼中忽然爆发出两道惊人的光芒,倏然在后者的目光之上交织而过。刹那之间,严一寻只觉得眼前一痛,眼前景物忽然恍惚了一下,待到清晰之时,却是发现那老者已经低下了眉头,正从不知何处取出一壶酒,自顾自喝了起来。
严一寻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已是惊骇欲绝,仅一眼便能让自己的精神出现刹那间的恍惚,那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老车夫,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是皇室的隐藏高手不成?
这般想着,两人已是走进了大门。
门口,众人见得两人这般颇为客气亲切的模样,皆是有些不明所以,素闻这些年来,严家和皇室之间出现了不可愈合的裂缝,使得原本亲密的两家呈现出近乎形同陌路般的情境,甚至在一些事情上,皇室还会有意的针对严家使绊子,有意的削弱他们的势力,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些人,虽然都是严家业务上的伙伴,也不乏严一弘的朋友,但说到底还是各司其主,自然万事都是要以家族卡考虑,所以若是严家出现危机,显然也是他们乐意见到的。
但正主既然已经进去了,他们这些配角自然也没有理由再呆在外面,自大门口鱼贯而入。
喧闹的路上,恢复了平静,唯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而那个白发老头则是坐在车前,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景物,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壶中的酒。
忽然,他那四下转动的目光微微一顿,落在了路上的某一处。
只见那条素来鲜有人经过的路,此刻尽头处正并排走来两人,那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穿着很朴素,和端云城中的那些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两人似乎是有着什么事情,脚下颇急,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
最后,他们在严家那尚还敞开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门外,抬头张望了片刻之后,便是迈开步子朝里走去。
看着这两个穿着算不得体面的陌生人,老者出言道:
‘小娃娃,这家人正在办丧事,外人……’
然而话刚说一半,他的脸色却是猛然一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老者转过头,倚着马车,如之前那般自顾自的喝酒,不再言语。
那两人转头看了老者一眼,便是收回了目光,进入了大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