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万年之前,三大家族本是同属一族,亲密无间,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彼此敌视,对立了起来,最后形成了今日三足鼎立的局势。
不过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的传闻而已,其真实性不可考证。
距离西罗城数十万里之外,穿过虚无的空间屏障,是一片全新的地域。
云雾之间,十万大山矗立,犹如亿万年来大地形成的粗糙皱纹,高低错落之间,能见那自九天而下的瀑布,轰然坠落到白雾深处的碧潭之中;猿猱在山间峭壁之上攀沿,悬于万丈深渊之上,采摘着果腹的浆果;初生的朝霞之中,一群白鹭与异兽在那沉浮的金红雾气之中穿梭,俯瞰着连绵不知多少万里的山河,偶尔能听一道悠长的鸣叫之声袅袅不绝;禽兽在山间行走,奇珍生长于林中,处处能见弥漫于空气之中的氤氲。
这是一片福地,壮阔瑰丽,归于原始与自然。
然而若是凝神观看,却是能够发现那群山之巅,耸立着许多或恢宏或精致的殿宇木屋,他们身在高低错落的山顶之上,以跨越群山的索桥连接,隐没在云雾之间,朦胧却又美丽。
这里是风家的所在,这十万大山,不知多久之前形成,一直以来充当着这庞大宗族的居住之地,一直繁衍至今。
云雾之间的一座山峰之巅,风无垢自一间简约的木屋之中走出,迎着那自东面而来的璀璨朝阳,走下了台阶。
空气中流转着一股冷与热的温暖,那由水气与斗气凝聚而成的白雾让人精神微震,风族之内,已经有一些人开始忙碌,有做着杂事的下人,但更多的却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一辈。
走在宽大的蜿蜒的廊道之上,能见许多年轻的面孔,年龄都与风无垢相差不多,正急匆匆的迎面而来,想来是赶着去做早课,而当这些人看见那缓步而来的风无垢之时,大多都是微微朝他躬了躬身,前者那生人勿近的气质让他们不敢上前打招呼,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敬意。
风无垢面无表情,他的手中握着那柄剑,穿行了片刻之后,一条长达数百丈的索道出现在眼前。
山间晨风吹拂,这条仅能容三四人并肩而过的索道摇摇晃晃,一路陡峭而上,连接着一座高大险峻的山峰,那里,耸立着一座恢弘的大殿,恍若一条蛰伏的巨龙,镇守着这十万连绵大山。
风无垢的脚下如履平地,循着这索道一路向上,百丈长得路程,片刻便至。
大殿宽广,占据着这处险峰山巅的整片土地,朱红门柱之上,八个鎏金巨字分立两边,绽放出一股**与肃穆的光辉:
风家之人,死得其所!
早已暗沉的字迹依旧利如刀削,似有天下最锋利的剑一气呵成,那隐约而出的无形气息,将这无穷大山笼罩。
大点的门敞开着,里面的事物一览无遗,主座之上不见人影,然而殿下的一座普通木椅之上,却是正坐着一人,正在自顾自的斟茶喝着。
看见风无垢进来,他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颇有几分严肃的脸庞,他的眉眼深邃,看起来有几分严肃之色,脸部轮廓已是显得有些冷峻,与风无垢有几分相似,却不如后者那样冰冷,也没有那种刀劈斧凿的锐利。
风家当代家主——风无殇!
风无垢进门,坐到了另一只椅子之上:
‘找我有事?’
即使面对自己的父亲,他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甚至隐隐之间,散发着一抹在面对敌人之时方才有的冰冷。
风无殇乌发浓密,披在肩头,身着一袭青色长袍,看起来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但那斟茶的动作却又透露出一股雷厉风行的气质,他似乎早已习惯风无垢这冰冷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道:
‘在西罗城的生活如何?’
‘不错。’
‘风门的风气太盛,我想你应该不喜,便给你在居山上安排了住所,还习惯么?’
‘习惯。’
‘不要一味地呆在山上修炼,也要多出去走走,入世修行,也是修士的一课。’
‘知道。’
‘听说你在沙漠之中结识了一个叫许亦凡的人?’
风无垢抬头,自始至终微垂的目光终于是看向了风无殇,脸上有着一抹淡淡揶揄之色:
‘你总是这样虚伪,一定要先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之后才会讲到正题上来,你很忙,我的时间也不多,所以有话便直说吧。’
‘你!’
风无殇脸色一变,露出一抹怒色,旋即便被强压了下来,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若是你想救你的朋友,便与我说一声,邀他加入风家便可,又何必自己一人涉嫌,去找凌少锋?’
风无垢收回目光,摩挲着手中的剑,道:
‘你说过,风家不收庸才,我那朋友天资有限,进不了这个门,而且我怕他一旦进来,会变成一枚被随意摆布和随时抛弃的棋子,得不偿失。’
风无殇苦笑道:
‘难道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一个人?’
风无垢默然,那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极恸与极恨交织的复杂神色,半晌之后方才道:
‘自从十年前我像一条狗一样跪在你的面前求你的时候开始,便是了。’
风无殇无言,却是露出一抹笑意,有苦涩,亦有追忆与哀伤:
‘是啊,与其在安逸中死去,倒不如在险境之中而立。’
风无垢站起了身,道:
‘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风无殇道:
‘不和我喝杯茶么?’
‘我不渴。’
风无殇的目光落到了那断了半尺剑锋的青剑之上,道:
‘你的剑断了,我帮你修补一下吧。’
‘不用。’
风无垢轻轻抚摸着断掉的截口,如同在摩挲着挚爱的亲人:
‘她就是她,修补了,便不再是她了。’
说罢,大踏步朝着殿外而去。
看着风无垢那果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索道尽头,风无殇缓缓收回目光,眼中噙着一抹复杂的神采,他嚅嗫了一番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化为一道叹息,在这孤寂的大殿之内回荡。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打开壶盖朝着口中灌去,茶水四溅,撒在他的乌发之上,茶水触碰到头发,立即变成了漆黑之色,滴落到长袍之上,流过之处,显露出几缕已经花白的发丝。
风无殇起身,一步踏出,身影已是来到了殿上的主座旁,他手掌轻挥,墙壁之上顿时显露出一个暗格,暗格之内,存放着一只画卷,纸张已经泛黄,显然年头已经颇旧。
如奉至宝般的将这画卷小心翼翼地展开,一个女子的全身画像显露了出来,这女子极美,唇红齿白,青丝白裙,眉宇间与风无垢有几分相像,画面之中,她正站在一棵花树之前,将一朵紫色的小花戴在自己的发上,脸上露出一抹小孩子般天真可爱的笑容,似乎正在透过画卷在问画外之人:
我好不好看?
看着这画中女子,风无殇的脸上早已不复之前的严肃之感,而是被一抹极尽的柔和所充斥,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嘴角有着笑容,就好像卸去伪装了一整天威严的人,在回家之时终于恢复了本来的可爱面目。
一缕白发垂下,搔着女子的脸庞,两人相视笑着,穿透了苍白的纸,亦穿过了两隔的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