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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光,眨眼间便己逝去,赫然已是元月二十。

苏府里的人一早就为婚事忙活着。

我端坐在铜镜前,任由着为我上妆的化妆娘子在我脸上涂涂抹抹。粉白黛黑,施芳泽只。有些英气的眉毛已让化妆娘子硬是改成了细长而弯的柳叶眉,眉稍纤细尖尖,明眸其下,顾盼生辉。圆润小巧的鼻子,朱唇一点桃花殷。原本只属浅麦色的肌肤上了粉后白晳剔透,映着淡淡的胭脂,白里透红,娇嫩欲滴。铜镜里的人儿摇身一变,竟也是风华焕发。只是那双眸中,神色却是掩不住的黯淡,隐于之下,并无喜,仿若哀。

“劳新娘子母亲为新娘子梳头。”化妆娘子在我的额上细细贴上金钿,偏过身对一直站在我身后的阿娘说道,一手已是将原置于妆台上的木梳递出。

阿娘伸手接过,手挽起我披肩而下的乌黑青丝,眼中流露的尽是不舍。透过铜镜,我望着阿娘的眼光有些迷离,耳旁似乎又响起了那一晚阿娘在我耳旁低低的轻语。

手中梳起,顺着发丝纹路一梳到底,伴着旁边化妆娘子“一梳梳到尾”的声音,乌黑的发丝溜过发梳的间隙,已然一梳。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三起三落,却是几多心酸不舍。就此之后,便已不同。

化妆娘子接过木梳,细细梳妆,盘以高髻,上缀珠玉玛瑙,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金钿翡翠蝴蝶簪子振翅欲飞。终此一生,也许,这便是我梳过的最为庸容华贵的一个发。耳戴金玉翡翠蝴蝶耳环,与头上所插的簪子自相呼应。

化妆娘子走进里屋拿凤冠霞披。阿娘拉着我的手,眼光柔柔地望着铜镜中那个美得玲珑剔透的女子,唇瓣轻轻启合,入耳是温温细语。“丫头,从今以后,你便是苏家的人了。既然已经决定,那便得好好过日子,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了,啊?”

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了。是啊,再也不能了。阿娘的话只得一句,可我却清楚地明白她话里所说的真正含义。所有的所有,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曾有的心思,即使不舍,最迟也必须在此时,狠狠切断。

我的手横过胸前,覆上阿娘轻扶于我肩上的手,一片冰凉。“阿娘,我明白。女儿让您费心了。”一语,却包含了太多无法说出口的话语。阿娘的眼中,满是了解与包容,一如以往。

“请新娘子穿霞衣,戴凤冠。”化妆娘子已将凤冠霞披取出。红色衣裳,喜庆至极。襟衣织金云霞文龙,深青边裙裾,织金采色云龙文。腰间玉革带,绫罗有致。脚着红色锦鞋,绣以鸳鸯一对,栩栩如生。后取过凤冠,轻轻戴于头上。颗颗晶莹的珠子缀成珠冠,前后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满头的珠光宝气呵。

苏府果然不愧是富甲一方,即使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能找到一身如此繁华似锦的喜服,单单看着,便也知道必然价值不菲。苏府也算是做得体面了,即使是在这种不得外人而知的原因下的婚事,也一样操办得不失体面。我望着铜镜里一身红的人儿,怔怔不得语。从未想过呵,竟会是在如此情况下装上喜服。

“吉时到!”门外传话的人高声喊道。眨眼间,喜婆已漾着满脸的笑出现在眼前。

化妆娘子取来喜帕。红色绸缎缀着流苏,绣的依然是鸳鸯。喜婆接过,为我盖上。红色的绸缎遮住视线,触目的便只剩一片喜庆的红。喜婆掺着我的手上了花轿,耳旁是不绝的嘀哒锣鼓,沿途吹吹打打,鞭炮声声响起。由晗雪阁至苏府后门上了花轿,绕了一圈至前门,花轿便停下了。

也许是巧合,今日依然是个放晴的日子。微醺的阳光暖和了凤城寒冷的早春。

出花轿,跨火盆,终至前厅。一路上,我所能看到的是自己的脚下,绣着精致鸳鸯的红缎鞋,一起一落。一路上看的人说话声不断,多是些祝贺的话。

进了前厅后,在婚礼司仪响亮浑厚的声音中,拜了天地。红绸的另一头,另一个人,同样无声地完成了这场婚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三拜过后,礼己成。

红盖头遮住了我的视线,却依然能在低头时看到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衬着手中红绸显得干净温柔。手中牵着的红绸那一头,那一个男子,是否依然脱俗寂然?相对俯身行礼时,他,是否也如同我一般忐忑?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受,满满地涨满了整个胸膛。

参加婚礼的人笑着闹着把我与他送入了新房,喜婆手快,一下子便把门关上了,所有哄涌而上的人便都被隔在了门外,心有不甘仍在门外吵吵闹闹。偌大的新房里,红色龙凤花烛烛火燃烧,映出微红的光,仅余我,与他。

我端坐在铺着红色床缛的床上,手中的红色手帕在手中无意识地纠绕。耳旁是门外闹礼的人喧闹的声音,终于渐渐淡下,终至平静。而门内,却无一丝声响,连呼吸的声音都仿若可闻。

许久许久之后,门扉轻响,却突兀地撞击上我的心。

是什么人进来了吗?我心中疑惑。不想耳边却又听到一声门响,脚步声渐远。终于,这红艳艳的喜房内,剩我一人,只得我一人……

房内炭火燃烧,热气烘得房内温暖如春,我的心,却仿若沉入已结了冰的湖底,冷冽刺骨。

鼻间是再也抑不住的发酸,最终还是强制忍下。最坏的结果也不就如此,早已是想明白的。这样,不也很好?

依旧是静谧的安静,仿若时间已然停止。

红盖头依旧披在我头上,许久许久。

阿娘说,红盖头不能自已揪,不吉利。是啊,不吉利,呵。不能掀,我也不想掀。由着它遮住视线,由着它给我留一小片视线,也好过独自一人,面对着如此空荡荡却又红得粉刺的房间。

门“咯吱”响了一声,开了。进来的不是该来教我新婚房事的喜娘,不是新婚夜该揪喜帕喝交杯酒的新郎,却是一个丫环。

“少奶奶,您先安歇吧。奴婢帮您更衣。”她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宁静,有些喏喏。

艳红色的喜帕下,是一张经过精心妆扮的脸,此时,却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不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下去吧。”我轻轻出声,抑住了心酸。

那个丫环应了一声,旋又出去了。门“咯吱”一声又关上。

我就这么坐着,没有动手揪掉喜帕,没有动手更衣,没有躺到床上歇息,就这么坐着。红色花烛烛光摇曳,烛芯爆出芯花,劈啪的响声尤其清脆。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等了多久,只知道当烛火灭了天际泛白了我还在坐着,一直到天完全亮,光线透过半开的窗溜泄进来,刺痛红盖头下我的眼睑。

新婚夜,我枯坐一夜;

新婚夜,自拜完堂后我的夫君至始至终并无出现。

我清楚的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个冲喜新娘。

天际破晓,心也沉淀。

我掀过喜帕,摘去头上沉重的凤冠。再没有不吉利了,此时,已是天光。

揽镜自照,容颜依旧。昨日精致的妆容尚在,掩住了一夜未眠后的疲惫,心中却早已如同翻了几千转。曲折迂回后,总算看清时势。心里,却又仿若是松了口气般,一时间,昨日的喜服尚在身上,喜气依旧,人却像是经历了许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与不堪。

以后的日子,我不再是那个晗雪阁侍候苏家三小姐的丫环,不再是那个被遣至浣衣房做工的管家的女儿。从现在开始,我是苏府二少爷的妻子,苏府的二少奶奶,苏府为苏家老爷冲喜而进门的二少奶奶呵。这身份,如今想来竟令我有些不堪。

红颜依旧,世事不同。

轻扣门扉的声音响起。“二少奶奶,奴婢来侍候您洗漱。”门外,是个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是小翠。前两天赵丽云问起我想要府里哪个人侍候,我念想小翠待我的好与她的懂事,便开口向她讨了来。说是侍候,可我又怎么会适应处处要人服侍的生活呢?说到底,我以前也是个服侍人的下人罢了。只是,现在也称得上是个主子了,便得有个跟在身边的人,这是规矩。

“进来吧。”我回道。眼光从铜镜上移开,眼角的余光见到门口绿影一闪,小翠已经走了进来。

“奴婢小翠见过二少奶奶。”小翠站在我身后,微福了身行了个礼。这叫我心里是种说不出的味。“小翠,你不要如此多礼的。”我回过头去。

“不行的,这叫应该的。你是咱苏府的二少奶奶,小翠以后就是侍候你的了。”

我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好了好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回过头对着铜镜将头上的头饰一支支的摘了下来。小翠见了,立马便阻止了我。“二少奶奶,让我来。”我只好放弃。

“奴婢帮二少奶奶把头梳了,再换过一身衣裳,便是时候给老爷和两位夫人奉茶了。”

是啊,我只顾着自哀自怜,差点忘了婚后第一天要早起奉茶的。只是,另外一个人呢?昨晚,一整晚,新婚夜,他,又是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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