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雪接到夏波清的电话时,才知道许初见和方锦玉出事了。
那时候她和宋天杨刚刚和赵奕辰分手,从凌云大酒店里出来,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凌云医院,可还是去晚了一步。
许初见溺水昏迷,而方锦玉则握着儿子的手,在病*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妈,妈,妈………”
听着聂绍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慕千雪霎那间似回到了父母初逝的那一天。
站在病房门口,她迟疑着不敢再踏足一步。从来就不喜欢方锦玉,知道真相后更是对她没什么好感,可是,她再讨厌她也没想过要她去死,而且,还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听说她和许初见是因为‘不小心’把车子开到了海里,才出的事。
可是,除了想自杀的人,谁会把车子朝海里开?
很想问问清楚问情,可听到聂绍晨的哭声,她却不忍心再多问一句。这种时候,多说一句都是痛,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继续在聂绍晨的伤口上撒盐?
心很酸,她禁不住红了眼圈,宋天杨大力扯过她到一边,柔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很心痛,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有靠在他怀里才能感觉到一点点的安心。感受着他大手轻抚在她的发顶,慕千雪强忍着眼泪,虚弱地问:“许阿姨在哪里?
“你爸爸在那边呢!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因为………”
宋天杨顿了一下,才道:“你爸爸今天脾气比较大。”
何止是脾气大,事实上,来之前他就跟四少通过电话了,四少说夏波清差一点没把他的医院给拆了,还指着他的鼻子骂庸医。
四少也说了,要不是看在慕千雪的面子上,他能直接把夏波清轰出去。
不过,在宋天杨看来,虽然夏波清的反应大了些,可他却完全能理解,要是出事的人不是许初见是慕千雪,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比夏波清反应更疯狂。
只是,现在许初见还在昏迷,万一醒不过来,他实在也不敢想象夏波清的怒火会狂飙到什么程度………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许阿姨不会出事的。”
又听她这样自责,宋天杨轻声一叹:“不要什么事都往你身上揽,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她在他怀里摇头,难过地道:“如果我和许阿姨一起去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不对,如果你和未来岳母一起去了,那么,出事的就是你们三个人了。”
“………”
闻声,慕千雪猛地打了个冷颤,后怕的感觉让她手脚都在瞬间冰冷。
虽然这是宋天杨的主观臆测,可事实上如果她没有去见赵奕辰,就肯定会和许初见一起去见方锦玉。虽然不知道她们怎么会从约见的地点变到海边,可如果她去了,万一出事她肯定也跑不掉。
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双手紧紧揪着他的外衫:“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
宋天杨一双深眸如玉,定定地望着她,直言道:“你不觉得赵奕辰找你的时间太巧合了吗?说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没有结果,他继续支持聂屏婉,我继续支持你,可是,未来岳母和方锦玉却出事了。”
“你,你是说………”
难道赵奕辰是故意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拖住她?
“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我不相信这是意外。”说着,宋天杨双手扣住她的双肩,又沉着地交待:“可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不能乱,懂吗?”
“如果真的是赵奕辰做的,我不会放过他的。”
闻声,宋天杨摇了摇头:“如果是他,可能就不会约你见面了。”
如果这件事赵奕辰真的知情,会约见慕千雪有一个可能,拖着她不让她去见方锦玉。可拖住她的理由却可能有两个,一个是不让她去见方锦玉,一个是不让慕千雪出事。
如此一来,至少有一条思路是清晰的,赵奕辰知道是谁要对许初见出手,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才会约见慕千雪,让她无法去赴约。
虽然赵奕辰此举算是救了慕千雪一命,可宋天杨却并不想感激他。
这个男人显然已经越玩越大的,所有的行为都越来越失控,他不可以再放任赵奕辰继续了,就算爷爷怪他勒令他不许帮慕千雪,他也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了。
“天杨,你说得好像知情似的。”
宋天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内幕,可有句话他却一定要告诉她:“雪儿,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现在只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CG集团的经营权拿回来就好,其它的,我来想办法。”
慕千雪含着泪点头,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咬牙道:“天杨,不要放过任何人。”
“就等你这句话了。”
他家的小刺猬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难得看到她如此怨愤的表情,宋天杨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好先生,听了她的‘吩咐’,自然满口应下。
对敌人软弱,就是对自己残忍,他已经放任那些人太久了。
彼时,真的不要怪他太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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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杨说,这件事交给他去处理。
所以,在接到曾柔的电话后,他对慕千雪交待了一句暂时不要去看许初见后,便直接去了刑侦大队。
慕千雪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怕爸爸情绪不好说了重话让她伤心,可她人都在医院里了,怎么能不去看看?
并未犹豫很久,她还是走入了许初见的病房。
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夏波清满脸忧伤地握着许初见的手,病*上的人脸色苍白,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样子看上去了无生气。
这是第二次了,三年前,是第一次………
“爸爸。”
怯怯地叫了一声,叫完她的眼圈就红了,想哭,又觉得没有脸,只能强忍着一步步走向病*边。
“来了?”
夏波清没有回头,目光一直落在许初见的脸上,那种说不出来的痛,让他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心里一痛,慕千雪便忍不住掉下泪来:“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许阿姨。”
闻声,夏波清终于转过脸来:“跟你没关系。”
昨晚上他还和许初见通了电话,说好了今天中午一起吃午饭,知道她要去见方锦玉,他下了飞机就直接朝那边赶,好在他去的快,要不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如果真的要怪,其实该怪他,是他让许初见代替他承担了这一切,也是他,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着这重重危机。
他早该想到的,所以在K市那边安排好一切后他便赶早飞了回来,结果,还是来晚了………
最自责的人是他,他只是痛到说不出话来。
“许阿姨她怎么样了?”
“溺水,缺氧,所以导致昏迷不醒。”
现在他能清清楚楚地说出这些,可之前他听四少这么说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要杀人了。
昏迷不醒,如果真的不醒了怎么办?
更何况,四少方才还告诉了他另一个本该是惊喜的噩耗………
双手紧握着许初见冰冷的手,印在唇边深深一吻,夏波清沉静的眸底闪过一线冷芒,语出掷地:“她会醒来的,为了我们的孩子。”
“爸,许阿姨她,她………”
慕千雪张大了嘴,整个人呆若木鸡,许阿姨的孩子?
她,她怀孕了?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初见怀孕了,刚好三个月。”
万幸是三个月后才出的这件事,医生说,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所以现在孩子还算健康,只要妈妈能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偏偏他什么也不知道,还让他的女人带着他的孩子冒险。
“是我不好,这么重要的时候都不在她身边,如果我在,怎么都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
半跪到父亲的身边,慕千雪简直无地自容了:“爸,对不起!如果许阿姨有事,我真的没脸再见您。”
“她不会有事的。”
夏波清很笃定,那种自信满满的神情落在慕千雪眼中却更觉凄凉,无法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可她真的觉得,宁愿自己代替许初见去受这些罪。
很后悔,很自责。
慕千雪看着许初见紧闭的双眼,突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很碍眼。
伤心地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默默流泪。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着她的胸膛,让她感觉自己也溺了水,在那深海中找不到岸。坚持了这么久,似乎好容易看到了一点点希望,结果,又这样………
她宁可放弃一切也不想让身边的人受伤,更何况,许初见还怀孕了,那是她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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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慕千雪揪着心口的衣衫,呼吸都感觉困难………
突地听到这一声,她整个人都如遭电击,弟弟在叫她?
霍地抬眸,却看到聂绍晨红着眼睛站在她面前,满脸哀痛:“我可不可以叫你姐?”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这样叫自己,慕千雪虽然觉得不习惯,可还是点了点头。想到方锦玉的事情,她又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绍晨,你妈妈的事,你要节哀………”
“不是意外,我想救下她们的,可是我………”
说到这里,聂绍晨的双眼更红了:“姐,帮帮我,我不能让我妈就这么死了,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闻声,慕千雪瞪大了眼。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方锦玉和许初见约见的地点在很偏的地方,离海边也很远。以许初见那种谨慎小心的个性,不可能随便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不给自己打电话。
偏偏她们在那边出事了,还一死一伤,她的很多怀疑都埋在心里,但也不敢轻易下定论。直到现在亲耳听聂绍晨说出这一切,她马上抓紧了他问:“是谁做的?是谁?”
“大伯母,她找人把我强行带走了,我在我妈的手机里装了卫星定位,我找到她们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聂绍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否则当时他就算拼上一条命也不会离开。
他很后悔,后悔没有再快一点赶到地方救人,以为大伯母就算再过分也不过是像以往一样为难一下母亲,又想到还有虹姨在一起,大伯母一定会有所顾忌,可偏偏他一走就出了大事。
眼很红,但聂绍晨还是坚持道:“录音笔不见了,我妈死了,虹姨不醒人世,肯定是大伯母做的,为了不让当年的秘密被曝光,他想杀人灭口。”
“绍晨,你有证据吗?”
“如果有我还会找你吗?就是没有我才需要你帮我。”
说到这里,聂绍晨又激动了起来:“姐,我不要股份,也不要工作,什么都不要了,就要帮我妈报仇,就要那些人不得好死,就要………”
感觉到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慕千雪连忙制止了他:“绍晨,别激动,别激动………慢慢说。”
“姐,我妈死得太惨了!太惨了!我受不了。”抱着头,聂绍晨痛哭出声。
在初听到那些黑暗的过往时,聂绍晨心中的‘好妈妈’已经不再了,所以,当大伯母出现,要求他离开要单独和母亲谈的时候,他虽然觉得有些不放心,可还是走了。
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那些过去太让他接受不了,所以他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想想。
事实上他一离开就后悔了,所以马上开始他就已经打电话给了姐姐。
结果,她说让他放心,还说母亲不会有事。
几番追问下,他才知道,姐姐偷听到了母亲和虹姨的谈话,也是她告诉大伯母她们要见面的消息的,还说,那是他们把她赶出门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聂绍晨挂了姐姐的电话就直接用手机定位母亲的位置,看着一直在不停移动的座标,等他意识到可能会出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甚至报了警,可惜,还是晚到了一步………
聂绍晨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面对如此黑暗,想到亲姐姐说的那些狼心狗肺的混帐话,伤心欲绝的他最终找到慕千雪,绝望地叫了她一声姐。
他不知道慕千雪会不会帮他,可他知道,除了相信这个血缘不近的姐姐以外,他已没了其它的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
看着面前已近绝望的大男孩,慕千雪张开双臂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不停地安抚:“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你相信我好了。”
“姐,帮我,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好,我帮你!”
她点头,每点一下都擦过他的肩,无声的传达着她的坚定。
她和聂绍晨几乎从无交集,可是,丧亲之痛她却能感同深受,知道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有多残酷,慕千雪只能一遍一遍的复述着她的话:“我帮你,我帮你,我帮你………”
其实不用他要求她就会这么做了,有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既然上天不能惩罚她们,她只能亲手来处理。
她不会放过她们的,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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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警察说母亲出事了在医院抢救的电话时,聂静婉正在美容院里做SPA。
扯下脸上的面膜,她跳下按摩擦*就开车到了医院,可没想到一进医院就看到慕千雪抱着他家弟弟。
“放开我弟弟。”
聂静婉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弟弟从她怀里拉了下来:“绍晨,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她不安………”好心。
话未说完,只觉脸上一麻。
待她回神过来才发现,竟是被弟弟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尖锐道:“怎么你也打我?我是你姐姐。”
“啪!”地又是一声。
聂绍晨也不说话,只用一种仇恨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她:“打的就是你。”
换了一只手,又换了一边的脸,聂绍晨极为用力,打得聂静婉头昏眼花几乎站不住脚。下意识地朝后直退,她捂着脸,眼睛里闪着水花:“你,你干嘛一直打我,我………”
聂静婉无比委屈:“我是来看妈的,不让看我走就是了,你干嘛这么凶?”
“看妈?你知道妈在哪里?”
从未如此憎恨自己的姐姐,就算她从小到大什么都喜欢抢自己的,什么都喜欢跟自己比。但聂绍晨一直觉得,姐姐就是姐姐,是女孩子,他让着她一点也没什么。
可没想到,让了20多年后,竟然让出了这样的结果。
太恨她,所以聂绍晨双眸似火,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在磨牙:“妈在太平间里。”
“胡说,你胡说………”
脸上的痛意都似乎消失了,聂静婉被自己弟弟一句话震得耳朵木木的,紧贴着医院的白磁砖墙面,她面无血色地问:“妈怎么会在太平间里?”
“你说呢?你说呢?你害死了妈还问她为什么在太平间里?”
越愤怒,聂绍晨的表情居然越平静,红肿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如同看着‘杀母仇人’,那种怨气冲天吓到了聂静婉,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是真的,你骗我的………”
“想不想知道妈是怎么死的?要我跟你说说过程吗?”
摇头,疯狂摇头,聂静婉吓得一步一步朝后退:“绍晨,你不要吓我,不是真的对不对?妈只是病了,受伤了,所以才进医院的对不对?”
“不对,她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害死的。”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如果说之前聂静婉还以为弟弟是故意气她吓她的话,可现在她已经明白这不是玩笑了。
这个事实震得她脚软,后腿的一步不稳,整人个都跌倒在地上。她不敢抬头,不敢看弟弟血红的眼,只是拼命地捂紧了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说了,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说是我姐姐,从现在开始,滚出我的视线,从现在开始,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这也许是聂绍晨长了二十多岁说的最重最重的一句话,结果,说话的对象却是自己的亲姐姐。那时的怨气已冲天,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女人,似乎已忘记了她的身份,只想让她永远都消失在自己面前。
“不,不要………”
吓得脸色惨白,聂静婉哭着向他伸手,连滚带爬地扑到了他的腿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绍晨,我本来就是你姐姐,你怎么能不认我呢?”
“妈说的,她临死之前说的,说就算她死了,也要让我登报跟你划清界限。”
说罢,聂绍晨狠狠地扯蛘姐姐的手:“聂静婉,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光送,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你我再无瓜葛,我也再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绍晨,你原谅我吧!”
聂静婉哭得很惨,任是他如何用力拉她,她都不肯撒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生气所以想要怄一下你们,我只是………”
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昨天晚上他们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
只说那些事情不能被揭穿,所以她们只是想找母亲谈谈,让她不要上了慕千雪的当。
她知道母亲一直怕大伯母,所以就想借大伯母的手,让母亲受受气,这样她心里就平衡了,可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会………
“滚!”
再多的后悔也改变不了事实,聂静婉伤心欲绝:“不要赶我走,让我看看妈………”
“妈就在太平间,你有脸就去看吧!”
聂绍晨终于扯下了姐姐的手,狠摔到一边的同时,他更加残忍地开口:“不过你最好先想想你见到妈后第一句要说什么话。”
“不要啊!我不要妈死,我不要妈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凄厉的哭嚎声中,聂静婉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疯了一般朝太平间跑去:“啊!啊啊啊!妈,妈妈………”
跑得太急太快,没几步她脚下一滑,高跟鞋扭断的声音伴着她重重跌倒在地的狼狈模样,她在泪眼迷离间回首,却看到逆光而立的弟弟绝然地转过身去,再也不肯看她一眼………
那时天地都已昏暗,聂静婉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蠢的一件事。
想爬起来去看母亲最后一眼,可想到弟弟的那一句,你最好先想想你见到妈后第一句要说什么的话,她整张脸都彻底白了………
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
弟弟说的对,是她害死了妈妈,是她亲手将母亲推向了地狱………
她是生气母亲喜欢弟弟不喜欢她,她是生气母亲太偏心不顾自己,可是,她再生气也不想让母亲去死。
聂静婉伏在冰冷的地上,心里的温暖一点点抿灭,可任是她如何痛嚎,也再未换得弟弟一眼的怜悯。
回望着那个孤高清傲的瘦弱身影,她在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在选择相信‘那些人’的同时,早已失去了自己原本所拥有的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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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聂云帏收监,三年后是聂云帆和聂绍景双双入狱,然后是聂传民病逝,最后是方锦玉被害………
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已至垂暮之年的聂传国也病倒了,可是,聂家二房各自忙碌,忙的忙争经营权,忙的忙丧事。竟没有一个人能到医院照顾他,老人插着氧气躺在病房上的时候,来看他的唯一一个人,只有慕千雪。
聂传国已说不出话来,看到慕千雪的那一刻,老人昏黄的老眼里滚出了两滴泪,闭上后就再没有睁开。
如同被诅咒了一般,聂家出事的人一个接一个。
聂传国死后,聂绍晨直接到公安局报了案,声称是孙淑冬谋害了她的母亲。
妯娌相杀,最后还气得公公病逝………
这种事情虽然说出去有些骇人听闻,可聂家大房和二房素来因为CG集团有不合传闻,于是,这个大嫂谋害了弟妹和‘小姑子’的传闻言,传来传去也就变成了众人眼中的‘事实’。
警方一直在调查真相,可怎么查都似乎查不到聂家人的身上,案子扑朔迷离间,孙淑冬在赵奕辰的帮助下,又一次转危为安,被保释了出来。
可孙淑冬就算是出了拘留所,却还是改变不了自己‘毒妇’的名声,甚至影响了聂屏婉在CG集团的声望。
为求挽回一切,聂屏婉主动要求给聂传国和方锦玉风风光光办个葬礼,可惜,聂绍晨始终不接受。做为聂家唯一还安然的‘独苗’,他还故意当着聂屏婉的面,亲亲热热地叫了慕千雪一声姐。
也就在那一刻,聂家大房二房彻底撕破了脸。
而聂绍晨和聂静婉这一双姐弟,也从此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那时候聂静婉表现得很麻木,无论弟弟怎么对她,她也不哭也不笑,只是由着自己的想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精神恍惚得可怕!
可纵然如此,在葬礼上聂绍晨也不曾再看自己姐姐一眼。
那种恨,已深入骨髓,无法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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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除了聂静婉独自一人还恍惚着,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
天空飘着小雨,落在她素黑的长裙上,她跪在母亲的墓碑前,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妈,我不是故意的,您原谅我吧!”
“妈,我知道我是任性了一些,可是,您说过要纵着我的啊!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呢?”
“妈,我要过生日了,每年,您都会给我亲手做蛋糕了,今年的怎么办?”
“妈,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妈,对不起!对不起!”
哭着哭着,聂静婉慢慢翻起了自己的包,一骨脑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平时修眉用的眉剪。
拿起来,将锋利的一面对着自己,她在雨中大笑,笑着笑着她便说了一句:“妈,绍晨也不要我了,我来陪您好不好?”
“好不好?”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母亲在对自己招手,向着母亲所在的方向一笑,她握着眉剪的右手突然用力向自己的左手扎去。
最紧要的一刻,是聂绍晨死死捏住了那把小剪刀。
当五指间漏出血水,他只红着眼对她说了一句:“要杀不是应该杀那些该死的人么?为什么要杀自己?”
“绍晨,姐姐不想活了,也没脸活了啊!”
聂绍晨不肯看她哭红的双眼,只恶狠狠地问她:“你甘心吗?你甘心吗?”
“我,我………”
甩开那把剪刀,聂绍晨手掌间血流如注,眼底的血红却丝毫不弱于那指间的腥红:“觉得抱歉就该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而不是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博同情,你以为我是担心你死才这样的么?我是不想你的血污了妈妈的墓碑………”
没想到弟弟还管自己的死活,虽然他还是恶言恶语地对她,可聂静婉却瞬间感觉自己在世上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她还有弟弟,还有最爱自己最关心自己的弟弟:“绍晨,你原谅姐姐行不行?你这样我太难受了。”
扯住弟弟还在流血的右手,聂静婉哭得凄惨:“绍晨,你原谅姐姐吧!姐姐错了,姐姐错了………”
嫌恶地甩开她,聂绍晨狠了狠心又道:“你走吧!要死也滚远点,不要让妈看了恶心。”
说完,聂绍晨毅然转身,绝情而去。
“呜呜!呜呜呜!”
望着弟弟越来越远的背影,聂静婉捂住双眼号嚎大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突然,头顶上的雨停了,可耳边还是哗哗不停的声音。
聂静婉抽搐着止了哭声,打开指缝之时,竟愕然看到了宋天杨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想不想让你弟弟原谅你?”
嗓子已沙哑,可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证明给他看,你还是他姐姐,亲姐姐………”
“………”
证明给绍晨看她是他姐姐么?
怎么证明?
似是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宋天杨不言不语,只默默地将一个塑料文件袋递到了她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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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地到聂家,聂静婉连衣服都没有换,一身素黑地找上了门。
雨很大,她全身上下都是水,带她进门的佣人想请她上楼先换身衣服,可她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就那样一身狼狈地坐到了聂屏婉的面前,聂静婉费了很大的气力,才问出了心底一直想问的那句话:“真的是大伯母做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呵!聂静婉一声冷笑:“那天晚上,明明是你让赵奕辰来接我,还告诉我只要我听你们的话,你们就把那20%的股份还给我。”
闻声,聂屏婉亦不慌乱,只笑着开口:“我们说的话一直做数,所以,只要慕千雪离开CG集团,那20%的股份会如你所愿全部转到你名下,而不会给你弟弟一分。”
“………”
话到这里,聂静婉的脸也白了,就是因为这一句,就是因为这一句她才被猪油蒙了心。
不想给弟弟一分,所以她就出卖了母亲和弟弟,结果………
看出她受了自己的影响,聂屏婉又趁热打铁道:“静婉,你妈妈的事情我很遗憾,可,这是两码事不是吗?”
“我只要你一句真话,是不是大伯母做的?”
“当然不是。”
聂屏婉耸了耸肩,一幅很无辜的样子。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不明朗,没有一个是直接指向自己的母亲的,她为什么要承认?
“你们串通好了的?”
眼泪掉了下来,聂静婉却没有让自己哭出声音,只是红肿着双眼质问:“害死我妈妈你们就不用还这20%的股份了是不是?”
“你看,你又说胡话了,我什么时候说了不还你?我们说的是只要慕千雪离开,马上还。”
闻声,聂静婉又笑了:“那要是她不离开呢?”
聂屏婉脸上的笑意也僵掉了,不过,片刻便恢复了自如:“那就帮我们到她离开的那一天为止。”
“你就不怕我把所有真相告诉所有人么?”
其实真不想撕破脸的,可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聂屏婉也没想过自己还能继续抢好人:“告诉别人真相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可别忘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你当居首功。”
她这个堂妹素来任性,性子又急,只要有人煽风点火,没事她也能整出点事儿来。所以她才会想要利用她,而且,这个堂妹也确实够蠢,被利用了也只知道哭。
原本她是对这一切很满意的,可没想到,她居然有勇气找上门来。
既然人都找上门来了,尽说好听的也没有用,想了想,聂屏婉终于还是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事实:“是你告诉我们,你妈妈要和慕千雪见面,也是你告诉我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还是你告诉我们你妈妈要说的是什么,这些如果不是你说,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一听这话,聂静婉也急了:“我只想让大伯母去骂骂我妈妈,让她清醒一下就好,没让你们害死她。”
虽然没有明着承认,可看着聂屏婉这幅嘴脸,她绝对不相信所有的事情与她们无关。绍晨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他敢到公安局报警,就证明一定是她们做的。
聂静婉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怎么会相信这个女人的?
她居然为了这种女人害死了自己的妈妈,搁在裙子上的手抖着,抖着,最后忍无可忍地揪紧了那些湿湿的布料,全身的血都似要凉透了一般,冷得她直打颤………
斜睨了她一眼,聂屏婉丝毫不惧地回道:“静婉,饭可以瞎吃,话可不能瞎说,婶婶的死和我们没关系,那是意外,是她们自己开车不小心,冲到海里去了。”
听到这种话,聂静婉气得全身都在抖:“你放屁,谁会不小心把车开海里去?”
“你妈妈就会啊!”
“你,你………”最恨的不是自己太蠢,最恨的是她们做了这样的事居然还理直气壮。
很想吐她一脸口水星子,可聂静婉却没有动,不是她怕事,而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她忍,她忍,她忍………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些人不会再笑太久的,不会………
挑眉看她,聂屏婉笑得冷血:“别这么指着我,这件事总归也是你促成的,要论罪当诛的话,你应该首当其冲,不是么?”
“你们这么做,迟早会有报应的。”
嗤地一笑,聂屏婉突然狠狠剜了她一眼,残忍道:“如果真的报应,第一个被‘报应’的,一定是你。”
“你这个践人………”
忍无可忍,聂静婉抬手想给她一巴掌,可聂屏婉手脚更快地捉住她,将她强按回沙发上的同时,她用近乎残忍的口吻,对她洗脑:“静婉,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其实你有什么错呢?是你妈妈先不喜欢你的,她只喜欢你绍晨,什么都想给绍晨,你用的都是剩下的。股份是一起的,可她全都要给绍晨,一分也不给你。是她先对不起你的,是她先做得这么过份的,所以,你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呀?为什么要这么自责?你没错啊对不对?对不对?”
“………”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其实,她有什么错呢?
为什么要这么自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她突然发现钱没有妈妈重要,没有弟弟重要,没有自己的幸福快乐重要。
她从幸福变得不幸了,因为自己的贪婪,因为自己的愚蠢,她把自己原本还算幸福的生活彻底葬送了,她不幸福了,她们全家都不幸福。
就因为这个女人,她害死了她的妈妈居然还告诉自己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那就诛灭一回吧!
她也想知道聂屏婉如果有后悔的一天,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真的很期待………
“先还我10%,否则,一拍两散。”
收了眼泪,聂静婉不再哭泣,忽而一转语锋道:“你想赢的是慕千雪,她手上只有25%的股权,还我10%你还有30%不是吗?”
“可是………”
没想到聂静婉还有这样的魄力,聂屏婉脸色稍变,刚要出声反对,聂静婉却又道:“反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这点安全感都没有,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屏婉姐,我是不够聪明,但也还没蠢到家。”
“股份这种东西,怎么好这么随便的转来转去?”
“那是你的事,总之,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就去公安局自首。屏婉姐是了解我的,要是我不开心,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别人有好日子过的。”
她不是开玩笑,她是说真的,她聂静婉就是这种人。
所以,才会蠢得被她利用,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既然她就是个祸水,那么就再祸一次好了,这一次,她想祸祸的是这些狼心狗肺的人。
“………”
推开面前的聂屏婉,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得很冷,很冷:“反正我妈也死了,弟弟也不认我了,爸还在牢里………”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满,只要让对方听到对方想听到的,接下来的,她们自然会体会。聂静婉不算聪明,可她背后却有聪明人指点,今晚,她就是来撒泼的,今晚,她就是来找回场子的。
谁要让她不高兴了,她就会一直闹,一直闹………
“好妹妹,我也想过了,既然要合作就得有诚意,你提的10%的要求,我答应你,等事成之后另外的10%我一定………”
将手里的塑料文件袋朝茶几上一扔,她很直接地打断了她的话:“废话少说,转让书我带来了,签吧!”
聂屏婉会说那些话原本是想先稳住她,可没想到她居然把转让书直接带来了,脸色一变:“你算计我?”
闻声,聂静婉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好姐姐,到底是谁在算计谁?还是你觉得,我妈妈死了我还应该感激你?”
“………”
聂静婉这一声颇含气势,居然震惊得聂屏婉说不出话来了。
犹豫了很久,最终,聂屏婉还是被迫签了那份转让协议,不过,在签下协议的同时,她还特意加了一份保密协议,要求聂静婉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任何的,要让股东们觉得她还有40%。
对于这种要求,聂静婉也痛快地点了头。
只是刚一出聂家的大门,她便直接坐进了宋天杨的那辆黑色路虎里。
而与此同时,慕千雪也接到了夏波清打来的电话。
许初见醒过来了,而且,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份真的遗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