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说罢,周围突然一阵沉默,青衣老妪叹了口气,她身后诸多弟子都是看着陆唯夕,脸上失望神情尽显无遗,陆唯夕垂下螓首,瞧不见她的神情,但她默默转过身子,却是显出一丝落寞。
林湘华走到青衣老妪身前,拍了拍她肩膀说道:“大妹子,这事从长再议。”青衣老妪无奈地一笑,望着柳悦清说道:“好小子,听人说你才智极高,今日一见,老身这才信了,只是……你这小子,也太过狠心肠了。”柳悦清深深吸了口气,摇头说道:“晚辈如此做法是为了夕妹妹,倘若我假意输了这场赌局,才有负于她。”
盛诗黛皱眉说道:“此话老身不明白。”宁怜雪在旁抢着说道:“柳大哥已有婚约,自然不能辜负他的未婚妻,否则岂不是要被人骂作负心汉了。”
“未婚妻”这三个字一出,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柳夫人早已扑上前来,抓着柳悦清臂膀,喜动于色,连连说道:“这是真的吗?清儿。”
柳悦清还没回话,盛诗黛这时跳了起来,叫道:“未婚妻,难道就是江湖上传言的那个潘思思?臭小子,听说你和那个女人搞出名堂来了,这才要娶她为妻?”她瞪着柳悦清,一脸铁青,方才和蔼之色尽去,陆唯夕见状不妙,扯着她的衣袖,怯生生地说道:“师父,您老别这样。”
郁温柔冲上几步,说道:“不是姓潘的女子,柳大哥压根没见过她,这事是月落乌啼的帮主陷害他的,柳大哥暂无空暇去查,如今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柳大哥被冤枉了,柳大哥的未婚妻是……那个……”她对耿沧柔并不熟悉,一时叫不出其名字,宁怜雪急忙接上说道:“是南郡耿府千金耿沧柔姑娘。”
柳芳霆夫妇对望一眼,齐显惊喜之色,林湘华说道:“夕儿回来也常提到她的这位柔姊姊,清儿,原来你和耿家姑娘已有婚约,真是大喜之事,你难得来到村里,怎不把这位耿姑娘一同带来?”柳悦清说道:“耿府这些日子生出不少事情,柔姊在耿府相助耿伯伯打理府中琐事,暂时抽身不出。”林湘华微微点头,突然一把抓住柳芳霆,说道:“老头子,咱们看来要出去走走,到荆州去见见你未来的孙媳。”柳悦清搂着娘亲笑道:“到时候娘也和我们同去。”
却见陆唯夕缓缓走到柳悦清身前,低声唤道:“清哥哥。”柳悦清心神一震,转头望着她,见她两颊似有泪痕,心中掠过一丝歉意,柔声说道:“夕妹妹,清哥哥不能对不住你,还请夕妹妹体谅。”陆唯夕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没事,清哥哥能和柔姊姊在一起,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她突然凑过嘴巴,在柳悦清耳边低声说道:“我师父脾气有些怪,擅自做主,清哥哥可别生气。”随即跳开一步,朝柳悦清嘻嘻一笑,转而躲到了众位师姊的身后。
众人见她并未伤心难过,都松了口气,盛诗黛抓了抓自己的白发,喃喃说道:“这就奇了,这小妮子口口谈着这臭小子,我还以为她被这臭小子迷上了,难道并非如此?”林湘华忍住笑说道:“夕儿古灵精怪,说不定早有心上人了,你又何苦替她操心?”
陆唯夕并未悲伤欲绝,柳悦清便安心不少,暗道:“岳溪明当日所言,盛诗黛是个无恶不作的蛇蝎妇人,三清山惨事元凶之一,如今却在此……”他眼光扫过岳溪明,见他眼神柔和,毫无一丝怨恨,不由暗暗称奇:“如今岳溪明对她毫无恨意,或许当年三清山上另有隐情。”他心中一阵宽慰,暗道:“我原本打算再去梅花坳,如今既然在此相逢,可免我来回奔波。”
众人在木屋门口谈论纷说,不一会儿日落大地、月上柳梢,村中各处篝火燃起,村民们早已把村子中央一块空地打扫干净,各家各户搬出屋中桌椅,在空地上围成极大的一张矩形桌子,之后鸡鸭鱼肉各式酒菜纷纷上桌,转眼就摆满了整一张大桌。一个青年姑娘大步来到众人身前,婉婉说道:“老神仙们,小仙姑们,还有这位公子爷,快来快来,咱们都弄好了,大家一起热闹咯。”
林湘华笑道:“老婆子也许久没疯了,也罢,今晚就放肆一次,大妹子,咱们走。”盛诗黛一拍手,叫道:“就当如此,管他什么武林恩怨、儿女情长,今日不如浮生一醉。”两人当先快步行去,柳芳霆捻髯微笑,朝众人一挥手,说道:“走了。”十余人前簇后拥来到桌旁,各家村民也都纷纷前来,在临时搭成的大桌周围坐成一圈,竟是有七、八十人之多。
十数名村中男子各提一坛美酒,于各人面前碗中斟满,顿时酒香四溢,沁人心脾,柳悦清赞了声“好酒”,一个中年汉子拍拍他肩膀,说道:“老弟好眼光,这便是咱们大宋赫赫有名的东阳酒,咱们村里的老杨最喜好的就是东阳酒,家中可藏得不少,今日可让他花血本了。”他扬手朝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精瘦汉子招了几下,精瘦汉子老杨咽着口水,望着一樽樽美酒,眼中泛出灼热光芒。
柳悦清哈哈一笑,将面前满满一碗好酒痛饮而尽,高声吟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果然是好酒,咱们身在他乡,饮此美酒才是应景,宁兄弟不喝一碗?”
宁怜雪摇摇头笑道:“小弟自幼滴酒不沾,自当不胜酒力,东阳酒香醇浓郁,后劲更是了得,小弟内伤未痊愈,还是不饮为妙。”他转过头去,却见郁温柔皱着眉头浅尝一口,秀眉大皱,把酒碗置于桌上,夹起一块鸡肉囫囵吞下,这才发现宁怜雪盯着自己看来,便摇头笑道:“我也从不饮酒,这滋味有些无福消受,还是罢了。”
村民们却都是大口喝酒,毫不皱眉,连女子都是各个一饮而尽,看得宁怜雪等咋舌不已,郁温柔低声笑道:“咱们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都没见过他们如此狂放,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宁怜雪笑着点了点头,他各式小菜稍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郁温柔见他吃得甚少,急忙又夹过一块鸭肉塞在他嘴里,说道:“酒不喝,肉还是要吃的。”
这一晚吃喝狂欢闹了有近一个半时辰,除宁怜雪和郁温柔滴酒不沾、三个老人和柳悦清浅尝轻酌之外,多数人都是喝得酩酊大醉,不少人歪歪斜斜地回到各自屋内倒头就呼呼大睡,有些醉得厉害的便睡在空地上,所幸此时刚入初秋,晚间也不寒冷,不至于受了风寒。
盛诗黛一众师徒都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连陆唯夕也都喝了不少酒,途中更是吐了数次,这时蜷在菡儿师姊身旁如同一只羔羊,柳悦清放眼看去,心中微微一叹,身旁他的娘亲柳夫人拉住他手臂,说道:“清儿,我头好晕,你扶我到屋里去。”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柳悦清急忙搀扶着她,眼光扫过她面前的空碗,笑道:“娘,我记得你也从不喝酒,今日喝了如此许多,便禁受不住了。”柳夫人笑道:“我见到清儿,自然心里快活,若何时再见那个冤家,我更是要痛饮十杯八杯才行。”柳悦清听她说到爹爹,心头一阵迷惘,却见柳夫人突然泪流满面,更是心神一震,急忙说道:“娘,我扶你回屋去。”扶着娘亲走到偏东侧的一间小屋中,柳夫人扑倒在床上便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