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直到五更时辰,柳悦清才迷迷糊糊睡去,待到醒转时,却发现已是日上三竿,不禁大吃一惊:“我这也睡得忒久了。”急忙起身来到屋外,遥遥望见远处湖畔,谢荟兰推着轮椅,正和岳溪明放眼远眺。
柳悦清四下张望,却没见到耿沧柔和那古怪的蒙面女子,心中正暗自奇怪,湖边谢荟兰却也看见了他,纤手一扬,招呼他过去。柳悦清缓步而上,走到两人身侧,岳溪明笑着说道:“柳少侠昨日可睡得惯?”谢荟兰似笑非笑地说道:“前辈多虑啦,你看他生龙活虎,现在都快中午咯,哪有半点不适样子?”柳悦清失笑道:“近日变故接踵而来,让我不免有些心力疲惫,却让前辈和谢姑娘见笑了,此时没见到耿姑娘踪影,不知……”
他还未说完,谢荟兰就抢断说道:“哟,有了耿家妹子,就忘了谢家姑奶奶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不记得琅琊山里是谁出手救了你呀?唉,唉。”边说边连声哀叹,柳悦清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岳溪明大笑道:“小妮子还是脾性不改,爱捉弄人。”他一指洞庭湖对岸,说道:“那里是叶博君叶老太的地方,耿丫头和叶老太师出同门,这时正是前去拜见她了。”柳悦清恍然,点头说道:“绝情神尼和叶前辈一同师出玉女教,虽然如今分化成洞庭一脉和蓬莱一脉,但从辈分来说叶前辈是耿姑娘的师叔,来到此处,应是前去拜见。”岳溪明说道:“她一早便起身出湖,见你睡得深沉,就说不来打扰你了。”
柳悦清不禁尴尬一笑,谢荟兰看在眼里,手肘敲他一下,笑道:“你这般依依不舍耿家妹子,那就快点追过去呀。”柳悦清忙道:“谢姑娘勿开玩笑,此言若被耿姑娘听到,怕会引起误会。”说罢,他望着湖面怔怔出神,耿沧柔相貌平平,但在琅琊山内邂逅一时,竟在自己心底刻下一个烙印,此时知她远去,不免略显惆怅。
这日,柳悦清在梅花坳内修养内伤,按时服用岳潇留下的药物,倒也颇见效力,体内伤势已好了近八成,暇时在洞庭湖畔远远眺望,却不见耿沧柔的踪影,心头不免起了淡淡失落。
转眼到了次日,柳悦清正在屋内暗自参悟冰魄封神诀第三层心法,忽听屋外响起人声:“海琴山庄‘飞白吟花’花拾唐突造访,还请引见。”这声音悠扬清澈,缓缓送至却凝而不散,柳悦清正惊异此人好深功力,待听到出声之人竟是‘飞白吟花’,这才恍然,心头又惊又喜,急忙飞奔而出。
稍时,便见那龙姓女子翩翩行来,她如今换上一身青色衣衫,脸上却依然蒙着黑布,正将一人引入此地,柳悦清曾在飞来峰山间见过花拾一面,此时一眼认出,急忙上前躬身行礼,说道:“晚辈柳悦清,可又遇见花前辈了。”
花拾打量了柳悦清一眼,突然笑道:“原来是柳少侠,飞来峰一晤已过许久,少侠安康依旧,老夫深感欣慰,此处原来是少侠居处,还请原宥老夫唐突到访。”
柳悦清忙道:“前辈误会,此处主人乃是这位岳前辈,并非晚辈。”岳溪明和谢荟兰早已被花拾一语惊动,齐身出屋,柳悦清侧过身来,一指岳溪明解释说道。
花拾打量着岳溪明,见此老双腿尽失,竟是残废身躯,一怔之后,急忙行礼说道:“岳前辈年迈德高,晚辈花拾前来拜见。”他见岳溪明看似八旬年纪,便自称晚辈,躬身行礼,仪态庄重,柳悦清看在眼里,心底着实敬佩:“花前辈一言一行,无不展现大家风范,‘摘花飞叶’,果然是和如月繁霜二位伯伯齐名之德宿。”
岳溪明微微躬身,说道:“久仰花兄大名,老朽残废身躯,无法还礼,请花兄多多包涵。”花拾说道:“前辈客气了。”直起身子,目光似朝谢荟兰瞥了一眼,转过身子,对着柳悦清说道:“老夫这一路赶来,原是寻敝庄二公子踪迹,如今遇到柳少侠,还请不吝赐教。”岳溪明抢先说道:“在此相谈未免太失礼数,花兄若不嫌敝处简陋,还请进屋内一叙。”
花拾摇头说道:“晚辈今日行程匆匆,稍许还得前去叶洞主那处有急事相告,实是不能耽搁半分。”他顿了顿又道,“听闻前些日子柳少侠携敝庄二公子去过琅琊绝境,老夫迟到一步,早已人去谷空,又听说有人见到少侠踪迹一路去往湘中,便想二公子或许和少侠一同随往,此时却不见二公子在此,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还请少侠指点一二。”
柳悦清摇头说道:“那日在琅琊山内,晚辈等数人曾遭凶险,幸遇贵庄宁怜香兄赶至,这才化险为夷,怜雪兄和家祖先走一步,离开琅琊绝境之地,却不知怜雪兄此时行踪。”
花拾听到宁怜香,似乎有些吃惊,脱口说道:“少侠遇见了怜香贤侄?”柳悦清颔首说道:“确是如此,但之后月落乌啼在山内突然出现,那江舞鹤押着一名老者和一个中年妇人,老者似乎是贵庄宁老前辈,却不知那中年妇人是何身份,晚辈当时欲救二人,却被耿姑娘坐骑带到山外,之后所生何事就不得而知了。”
花拾闻言,脸色陡变,急声说道:“那妇人应是敝庄宁夫人,敝庄惨遭不幸,老爷子和庄主夫人下落不明,老夫正心急火燎,不想他们都落入月落乌啼手中,看来终究还是着了他们的道了。”柳悦清问道:“前辈对这个帮会有所耳闻?”花拾摇头说道:“原本一无所知,只因前日花某一路打探二公子行踪,到得汉口,不意间遇上一队人马,约有十余人,装束很是奇特,青天朗日之下却是全身黑衣装束,蒙着面目,压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往武昌而去。老夫便一路跟踪,这群人行色匆匆,马不停蹄,过华容,走黄冈,到晚间落脚,竟已入了黄石境内,老夫好不容易才偷听到,这群古怪黑衣人出自月落乌啼,他们所压之人,青年男子叫莫剑尘,是闽中梦婆婆的弟子,另一个姑娘叫做柳依依,是洞庭叶洞主的高徒,这群月落乌啼的帮众谈论间,老夫得知他们正是打算将二人带往赣北桃红岭,花某打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吃了一惊。”
柳悦清骇然色变,急声问道:“前辈是说莫兄和柳姑娘去到了桃红岭?”花拾点头说道:“是那些黑衣人途中亲口所说,途中老夫原意相救,却因对方人多势众,数次难以得手,便想叶洞主居所离黄石并不遥远,就一路赶来报讯。”
柳悦清默然不语,心想:“莫兄受沈通尧一掌,早已重伤在身,柳姑娘所学有限,实不是月落乌啼对手,定是出山时双方遭遇,才被对方所擒,却不知月落乌啼擒住二人去到桃红岭又有什么阴谋。”于是急忙说道:“晚辈和莫兄一见如故,既然知晓此事,不能袖手观之,欲随前辈前去救人。”
花拾苦笑一声,说道:“老夫找寻二公子急迫万分,已是耽搁数日,二公子一介文生,流落江湖,令人放心不下,那日飞来峰上差些遭人毒手,老夫此时想来亦觉后怕,我这便过得湖去拜访叶洞主,她徒儿落难,不会置之不理,有她老人家相助,便是花某不去,也无甚大忧。”说罢,朝岳溪明作揖说道:“晚辈这就告辞,来去甚是唐突,望老人家莫怪。”
岳溪明笑道:“花兄客气,老夫陋居,能得‘飞白吟花’光临,已是蓬荜生辉,但绕出梅花坳甚费时辰,从那边过湖更为便捷。”朝身后一指,花拾顿时明白,急忙谢道:“多谢前辈指点。”回头向柳悦清说道:“柳公子请稍安勿躁,等叶洞主援军来到,再一同前往桃红岭,胜算便能多不少。”说罢,掠身从小道直往洞庭湖边驰去,柳悦清扬声说道:“晚辈静候前辈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