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剑尘似乎来了兴致,问道:“那你可知宁老爷子?”柳悦清笑道:“他老人家我久仰其名了,海琴山庄是其一手打造而成,这三十余年来,这四个字不仅在武林中名闻遐迩,即便在江浙一带百姓当中也是妇孺皆知,很了不得。”莫剑尘点头说道:“宁老爷子宁柏仁,在这里可是个传奇人物,其急公好义、为善助弱,不仅城内,远至大江南北,受过宁老爷子恩惠的不计其数,城内大街小巷对老爷子时常津津乐道,他老人家一身的本领也十分了得,据说武功已入化境,只是鲜有出手,无人见过他展露过一招半式,但宁老爷子被人称作‘琴剑双绝’,既然能有个‘绝’字,手底功夫应不会差,只不过‘海琴山庄’因宁老爷子仁义而备受杭州众人推崇,甚至延及江淮地区,其‘琴剑双绝’的名号反而弱了许多。”
柳悦清慨然叹道:“小弟若是能达宁老爷子如此境界,虽死亦无憾了。”莫剑尘颇感认同,点头说道:“只是宁老爷子过于鹤立鸡群,其后人就不免有些碌碌无为了,现任庄主宁峰是宁老爷子的膝下独子,但虎父无犬子这句话也不尽然是对,此人平庸之极,没什么本事,性格也是懦弱无能,幸而海琴山庄这些年打下根基深厚,再则宁老爷子常年背后支撑,若非如此,恐怕海琴山庄的名头早已衰败。”莫剑尘突然笑了一下,又接着道:“话虽如此,但海琴山庄能和清月山庄恭居江南二大山庄,非只因武功高强而达,而是‘仁义’二字,仁义之气令天下折服,江北秦家虽然势力庞大,远超你们柳家,但庄内良莠不齐,正邪人士混杂,常为武林正道所诟病,所以论声望还不如你们二大山庄。”柳悦清听莫剑尘如此恭维清月山庄,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莫兄说是和兄弟谈海琴山庄,怎么突然大灌兄弟迷魂汤了?”莫剑尘一怔,突然笑道:“兄弟这般谦虚是好,但我也没说假话,人家谈起清月山庄柳氏门人,都竖起大拇指赞个好……先前我说到哪里了?”
柳悦清失笑说道:“大哥正说至宁峰宁庄主,此人名字我倒是从未听过,看来果真如莫兄所言,是个平庸的人。”莫剑尘说道:“正是如此,宁峰膝下有二子,长子宁怜香嗜好武学,幼年便开始练功,如今在年轻一代中已罕遇敌手,只是常年流荡在外,在山庄内很少露面,据说他所练武功并非家传,宁家先人对此颇有微词,对这个长子也不甚器重。次子宁怜雪是一介书生,就是你在山上救下的那个少年,他只喜弹琴,一手琴艺已是出神入化,杭州城内无人不知,谁人不晓。”柳悦清听到这里,喃喃说道:“原来宁二公子叫宁怜雪,好一个风流柔美的名字,却少了几分阳刚之气。”脑中突然又现出那抚琴拨弄的翩翩少年,那股仿若不沾俗世尘埃的气质晃于眼前,赞叹之下,心中微生感慨:“浊浊尘世,还能见到这般人物,实是难得。”心往神驰之下,他油然升起欲和对方结交的念头。
他暗自感叹,莫剑尘依然侃侃说道:“海琴山庄名动武林,和另外两位高人关系甚密,那便是人称‘摘花飞叶’的两位前辈,‘摘花’是指‘飞白吟花’花拾花前辈,其一手判官笔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右,以书法化武学,尤以飞白体闻名于世,可谓当朝伯喈。‘飞叶’称呼的是‘叶门伯牙’叶操叶前辈,使得一手好韵律,以乐化人、以律退敌,实乃一门奇术,这二人是宁庄主左膀右臂,论武学修为、江湖声望,和贵庄如月繁霜二位可谓差之无几。”
柳悦清点头说道:“他们二位我久仰盛名,那宁二公子一手好琴艺,该是经叶前辈指点,苦修而成。”莫剑尘说道:“叶前辈以宫商之事为乐,虽然如今年纪刚过半百,正是当打之年,却已早早不问世事,据说见他一面亦是十分难得,而花拾花前辈早更是花甲之岁,但……”他说到这里,突然收口,望向柳悦清,柳悦清也正盯着他,两人发愣片刻,柳悦清突然道:“莫兄方才所说无误?”
莫剑尘苦笑一声,说道:“难怪在山腰间我得知他是花前辈,便感有些异样,他相貌分明不过四十,难道是返老还童了?”柳悦清笑道:“世间大有养生术精湛的人物,不足为奇,这位花前辈仙风道骨,是咱们比不了的。”
莫剑尘说道:“我能达到婆婆五成境界就心满意足了,在山腰间花前辈单手就破了那贼人的双掌合击,换作婆婆也能如法炮制,不过我就不成了,功力差得太远了。”他单手抬起,效仿花拾退敌手法,一扬一推,摇着头笑道:“举重若轻,这才是高手风范。”
柳悦清一笑,正欲开口,从街上蓦地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即楼下发出轰然巨响,更有桌椅翻倒之声,顿时人声鼎沸,热闹无比。柳悦清和莫剑尘对望一眼,都露出惊异之色,莫剑尘诧道:“奇了,此处乃城中闹区,竟然也会有人滋事?”柳悦清脸色一变,说道:“这里上上下下百余人,若是事态闹大,恐怕会伤及一般百姓,莫兄,我们前去看看究竟如何?”莫剑尘笑道:“我真是要看看来的是哪路神仙,敢在这里惹是生非。”
两人正起身,便听一阵急促的上楼声,一个年轻汉子慌慌张张跑了上来,连滚带爬扑到一桌人面前,说道:“李老爷子,不好了,海琴山庄出大事了。”这人叫得响亮,整个三楼的食客听得分明,一齐向他看去。柳、莫二人听到海琴山庄四个字,齐齐脸色一变,急忙安坐下来,凝神倾听。
被称作李老爷子的是位中年男子,五十余岁,金袍缓带,一张脸红光满面,身躯尽显福态,如同一位富甲商人,两位魁梧青年汉子侧立在其身后,健硕强壮,其身侧还坐着四人,有老有少,似乎都是商人装束。莫剑尘一眼掠过,便知这些人在此无非是商谈生意之事。
年轻汉子大呼小叫,惊动了整座鸿运楼,李老爷子一皱眉,脸上显露出不悦之色,喝道:“老子正在办要紧事,你这小子这就冲过来乱喊一气,可是活腻了?”年轻汉子顿时脸若土色,颤抖着身躯,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李老爷子身边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说道:“老爷子不必动怒,且听他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说罢咯咯一笑。此人一发话,他桌食客都是一阵错愕,更有数人露出厌恶神色,此人看似七尺男儿,但话语声如同女子一般轻柔尖锐,脸色泛黄入土,却挤出一丝娇媚之态,令人望之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莫剑尘哇地一声将嘴里的酒尽数吐出,连连说道:“好恶心,好恶心。”其他人心中也感同身受,但深知那桌人物皆非等闲,不敢如此说话。此人相貌丑陋,但要扮作女子般娇柔婉约,他轻笑一声,旁人都觉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