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照常上班,照常工作,在别人眼里她表现的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里的人在好奇地窥望她,想从她的表情里发现什么,也许她令他们失望,他们很失望,他们没有获得什么,她没有表现出他们所期望的那种可怜兮兮,悲痛欲绝的模样,而他们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总是带着哀怜,同情,痛惜的神情对待她,有一些人毫不掩饰地带着几分鄙视和幸灾乐祸,在这些人眼里她这一生完了,她再也嫁不出去了,之前她绯闻缠身,现在又遭男友抛弃,在这个偏僻,闭塞,落后,愚昧的小镇上,她成了一个不洁的女人,单身的男人都远离她,不过,这一切对她来说已无所谓,这些伤害比起他对她的伤害来说,简直微不足道,这个世界上谁对她的伤害也深不过他对她的伤害。
她的心已枯索,像一口干涸的千年古井,她麻木地,毫无知觉地活着。
现在,生活对于她来说只是活着,活着而已,简单地,麻木无望地活着,她深深地陷入失望的绝境之中,无法自拔,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驱散她心中的忧伤。陪伴她的只有孤独,漫无边际的无尽的孤独。
她每天用心地工作,卖力的工作,无论领导指派她干什么工作她都毫无怨言地奋力完成,哪怕没日没夜地干,她也乐意,她忙忙碌碌地,她积极地忙忙碌碌,她用忙碌来忘记心中的伤痛,而每当夜晚来临时,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的生活,她害怕夜晚来临,害怕回到那条走廊里,害怕回到那个宿舍里,那里不再是一个幽静的港湾,不再是一个可以栖身的安全角落,而她却无法躲开,她必须回到那个小屋里,每一个寂寞的夜晚,便是受刑的时刻,那种孤独忧伤的感觉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锯着那颗本已血淋淋的心。
生活在残酷地继续着,既然她还活着,就必须忍受这种刑罚。她从办公室里那些闲人的嘴里得知他被提拔成县组织部副部长了,刚开始时,他们谈论他还小心地避讳着她,后来他们忽略了她,已习以为常,毕竟,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灾难,别人没有理由时时顾忌她的情绪,他们敞开谈论他和黄娟,他们带着艳羡的表情,津津乐道。
她害怕听到他的消息,而又非常渴望听到他的消息,她想把他从心底里完全屏除出去,可是何其容易,那个负心的人早已扎根在她的心里,时时折磨着她,她恨他,又无法控制地思念他,她害怕见到他,又时刻盼望见到他,她无数次的设想着如果有一天他来这里下乡,他们不期而遇,他们不得不面对对方,她会怎么样,她会不会立刻崩溃,哦,那时,他还记得她吗?
这世界多情总被无情伤,痴情女子薄情郎,这故事从古至今便不停地上演,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没有准备好如何应付,便被席卷而去,她被击得遍体鳞伤,一颗心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可是路还漫长,再怎么样崎岖坎坷,还得走下去,还得在这冷漠的人间跌跌撞撞地艰难行走。
她详细地计算出他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钱,她一边还她的贷款,一边默默地攒钱,攒钱还给他,好在她除了伙食费再没有别的开销,终于在俩年后年底的时候,她攒够了那笔款子,她附了一张清单汇给了他,当然和她预想的一样他没有回音。她想他也害怕见到她吧,就让这一切随着这笔款子的清偿永远地埋葬吧,毕竟,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他曾经帮助过她,也许,他没有错,他拣高枝而栖,有何不可?他有随心所欲选择的自由,错的是她,是她太痴情了,这人间原本薄凉,而她却奢望温情厚重。
爱已成殇,往事已逝,算了吧,罢了吧,爱又如何,恨又如何,百年之后莫不是化作尘土一掬?
乔书记的那笔款子,她一直没能还上,有一次,她小心地对乔书记提起,乔书记笑了笑,说,不必挂怀,又问她,还需要吗?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他尽力解决,她摇了摇头,小心地感谢她,在内心里她真诚地感激他,一如既往地感激他。
乔书记很看重她,蒋铖走后,秘书位置空缺,虽然有许多人跃跃欲试,乔书记找她谈话,希望她能接替蒋铖的位置并任命她为办公室主任,她婉言谢绝了秘书一职,一来她无法忍受在蒋铖待过地方待,二来她向来不喜欢秘书这个职位,她不想挖空心思地写那些言不由衷的空话,套话,大话,乔书记尊重她的选择,但依然任命她为办公室主任。
她在工作中的进步,给她带来一点小小的好处,那些人不再无视她,不再公开鄙视她,有几个人也许是出于善意,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她统统地谢绝了,她拒绝了多次,他们也渐渐退缩了。她在一天天地步入大龄青年的行列,貌似急坏了周围一些不相干的人。她很少去小镇的街道上,因为一些热情的大妈会拦着她喋喋不休地询问她,“找下对象了没?”,还十分关切地咂嘴咂舌,很同情地为她担忧,她害怕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
弟弟用她筹到的那笔款子-------那笔在母亲住院期间花了一些的余款和他自己的农业收入伙同他的同学做起了贩煤的生意,第一年他小赚了一笔,第二年他信心倍增,意满志得,准备大干一场,他在年初时囤了几吨煤,那年冬季煤价暴涨,弟弟大赚了一笔,妹妹也大学即将毕业了,她学得是土木工程专业,在一家建筑公司实习,家里的境况在逐渐好转起来,只是父亲变得越来越迟钝,越来越萎靡颓唐,他每天酗酒,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老弱病态的漫不经心的酒鬼模样,他什么都不关心,像个疯癫的孩子一样,干活也是随心所欲,他仿佛抛弃了他的孩子们,抛弃了这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