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1)

一路上,她沉浸在这种无以名状的莫名的惆怅悲伤中,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解释不清楚这种感觉的由来,也许是蒋铖的情绪感染了她,这只是一次短暂的离别,而他却像诀别似的凄凄哀哀,她不知道他的情绪为什么会瞬息万变,他为什么变了,他始终是一个谜。

回到家时,已近黄昏,小院子里静悄悄的,收拾的很干净,她没有看见弟弟,也没有看见爸爸的身影。

她轻轻地推开小土屋的门,屋子里非常昏暗,但依然看到小土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她想,这一定是弟弟的功劳,妈妈静静地躺在炕上,听到开门声,吃力地抬起头来,等看清楚是她,枯涩的眼眸里立刻显出喜悦的神色,这双深陷而浑浊的眸子,是唯一能够证明这个躺在炕上的人还有活着的证据。

她挨到母亲旁边,过去轻轻摸了摸母亲的脸颊,母亲嘴角抽搐着艰难而吃力地说道:“冰儿......你回.....回来了。”

她扶母亲坐起,拉过母亲的枕头垫在母亲的后背,让母亲靠着墙壁仰躺着,她把胳膊垫在母亲的后颈,问道:“妈,我爸和强强哪儿去了?”

母亲又结结巴巴,吃力的说道:“你爸.....放......放羊去......了,强.......他......去.....办年......货......去了。”

她看到母亲说话如此艰难,便不再问母亲,她又从炕上拿过一个枕头垫在母亲的颈后,说道:“妈,你就这样躺着,如果感到不舒服,你摇一摇头,我扶你换个姿势。”

母亲吃力地点了点头。

她开始动手做饭,不大一会儿,弟弟开着三轮车回来了,车里装着鞭炮,对联,烟酒什么的,爸爸也赶着羊群回来了。

爸爸把羊关进羊圈里,疾步走入屋里,看到了她,默默地一声不吭,转身又出去忙忙碌碌,一边提水饮羊,一边给羊加夜草。

弟弟一回到家,看到她便高高兴兴的说:“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妈妈每天盼着你回来呢。”

她看到弟弟高高兴兴的,情绪稳定,不再是刚失学时那种绝望,悲伤而无奈的样子,心里感到非常的欣慰。

弟弟把置办的年货放在土屋隔壁的凉房里,过来帮她做饭,烧火,弟弟一边烧火,一边兴奋地说:“姐,我想贩煤,现在煤炭一直涨价,我觉得贩煤一定能赚钱。”

她没有吱声,她看到弟弟兴奋地计划着如何贩煤的样子不忍心给他泼凉水,可是贩煤得需要钱,他们去哪里弄钱?家里现在还欠着几家亲戚的债没有还清,每年开春种地都得贷款,哪里还有闲钱去贩煤,弟弟的想法怎么这样的不切实际。

她叹了口气,一声不吭,默默地干活,她黯然的情绪显然和弟弟高涨的热情格格不入,弟弟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姐,你怎么不说话?“

她苦笑了笑说:”说什么,我该说什么,贩煤是这么简单的事吗,你哪来的本钱贩煤?“

弟弟笑了笑说,”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事,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想办法帮我贷点款?”

她笑了笑说:“别天真了,这事是贷一点款能够的吗?再说你光说贩煤,你有车吗,你拿什么运煤?”

弟弟兴奋地说:“这个你不用愁,我有办法解决,姐,你还记得李强吗,我那个初中同学,前年来过咱家。”

她想了想,弟弟以前是往家里领回来过一个同学,那是弟弟唯一一个领回家里来的同学,是住在他们邻村的一个男孩,印象中那是一个邋里邋遢很单薄廋弱的男孩。

弟弟又说:“今年冬天李强来咱们村卖炭,咱家的炭还是同他买的呢,他说他二叔贩煤,他初中一毕业就给他二叔帮忙,他知道干这一行目前很能赚钱,现在自己单干,他买了一辆二手东风牌货运车,已经贩了俩年煤炭了,赚了不少钱,快把买车借下的钱还清了,只是他一个人干太辛苦,老是疲劳驾驶,他想和我合伙,而且他把买车的钱还了,手头有点吃紧,所以他劝我和他合伙。”

她想了想,弟弟这个计划蛮可行的,心里寻思着,怎么能够贷到点款呢,她忽然想,能不能拿她的工资做抵押和她单位所在的农村信用社贷点款,只是,信用社那个王主任根本不认识她,她又想,乔书记和那个信用社主任关系非常好,那个王主任经常到乔书记办公室,说不定找乔书记通融一下,这事还真能办成,想到这儿,她于是对弟弟说:“我尽力想办法吧。

弟弟高兴的说:“那姐,这事就拜托你了。“

她戳了弟弟脑门一下,笑道:”跟我还客气。“

弟弟嘿嘿笑了笑。

她又说道:””不过你和李强合伙一定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俩人商量好了如何分成,别钱没赚多少闹出矛盾来”

弟弟笑道:“哎呀,姐你尽管放心吧,李强是我最要好的铁哥们,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真正合伙干时,再商量怎么分成的事吧,目前关键是解决钱的问题。”

“等过起年来,我就去考驾照,等你贷到款,我就和李强去山西贩煤,淡季贩回来囤下,等旺季再卖能赚不少钱。”弟弟又踌躇满志的说。

她笑了笑打趣道:“你到挺有做买卖的头脑,想的到周全,只是不知能贷到多少款,钱够不够哦。”

弟弟笑道:“有多少算多少,钱少就少囤点呗。”

一会儿饭熟了,她喂妈妈喝粥,爸爸坐在炕头闷闷地吃饭,从她回来到现在爸爸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其实爸爸向来是这样的沉默寡言。

晚饭后,她洗碗,弟弟去村子里玩去了,爸爸坐在炕头一边抽烟,一边不时的瞟她一眼,等她把一切收拾停当,爸爸跳下炕,口气严厉地说:“冰儿,你到凉房来一下。”说完先出去了。

她本能地猜得到爸爸一定是要她解释那一万块钱的事,只是担心妈妈听到闹心,所以避开妈妈,想起尹云飞那一万块钱,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关于这件事情她曾经编造过无数个谎言,可是觉得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谎言,但是她必须说谎,绝不能实话实说。

推开凉房的门,她吃了一惊,以前这里堆满杂物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现在被弟弟收拾的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地中间还空开一块地方,只是这里非常阴冷。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爸爸一脸严肃,他从衣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靠墙的一个大红躺柜,探身在里面仔细地翻捡,一会儿,拿出那一沓钱来,举在手里,口气严厉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的记忆里爸爸从来没有这样严厉地对她说过话,她努力控制自己,尽量保持镇定自若,她说道:“爸,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爸爸本着面孔,口气依旧严厉地说:“说!”

她谎称,那个自称是她男朋友的人是她所在的那个镇上一个开矿的矿主的儿子,是一个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追求她而她不理睬他,才出此下策,而他来这里,事先她根本不知道。

爸爸盯着她,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说道:“那个人没有说他是干什么的,不过他显得很有派头,很有礼貌,进来咱们家只待了几分钟就出去了,我忙的没顾上搭理他,他走过之后,我就发现了这个,他真的是一个花花公子?”

她点了点头,爸爸依旧一脸疑惑地盯着她。

她有点着急的说:“爸爸你不相信我吗,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了解你自己的女儿吗?”

爸爸仍旧默然不语,目光犀利地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仿佛相信了她说的话,口气略为柔和的说道:“冰儿,咱们家虽然穷,但穷的有骨气,绝不能爱别人的钱,知道吗?上班后,赶紧把这钱还给他,和他说的清清楚楚。”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站在如冰窟一般的凉房的地上冻得瑟瑟发抖,爸爸摆了摆手说:“过去陪你妈去吧,这事你妈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她。”

她应了一声赶紧跑回屋里。

她回到屋里,母亲嘴唇哆嗦,抽搐着想要说些什么,她用手势制止母亲说话,赶紧过去扶起母亲,让她靠墙立着,她把屋子烧的很暖和,用热水给母亲擦洗身体,母亲浑身的肌肉已萎缩,多处关节变形肿大,手不能碰,一碰母亲就会痛的呲牙掉泪,她小心地给母亲擦拭,心里痛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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