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多钟,他们回到小镇上,空旷寂静的大院里黑咚咚,静悄悄的,她下了车刚刚走到宿舍走廊门口,便远远的听到从蒋铖的宿舍里传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一阵哄笑声,在这吵闹哄笑声中,蒋铖富有磁性而仅有的男声夹杂其中。
晚秋夜里的寒风从廊道窗户里吹进来,宿舍门口挂着的串珠门帘拍打在门上刷啦刷啦的响,一股寒流侵袭而来,她哆嗦了一下,感觉非常的凉,从脊背到心里透心的凉,在这短暂的别离里她一直在思念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就在刚才下车时她还因为即将要见到他而激动,兴奋地莫名的快乐,可是他笑的这样开心,好像过的很快乐,有没有她一样的快乐,她在他的心目中到底占据了怎样的位置呢?他对她是否也有过离别的思念呢?
他在那几个崇拜他爱慕他的女孩的包围下谈笑风生尽情展现他的魅力,他陶醉其中洋洋自得,他哪里还会想起她?
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却始终是一个人的痛苦,这世上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她突然觉得这条熟悉的走廊今晚这样的漫长,这样的凄凉,这样的阴森恐怖,黑洞洞的走廊里只有几间屋子的门头窗上透出微弱的亮光,凉风从廊道窗户里窜进来,发出咻咻的呼啸声。
她惆怅忧伤的静静的回到宿舍里,坐在床上,不争气的泪水在眼里打转,最终从睫毛间掉落下来,她伤心地流了一会儿泪,觉得口干舌燥,想喝口水,提起宿舍里的保温瓶,还有铁吕壶,空空如也,黄娟连水都不打,不知这女孩在她不在的这几天里是否喝水,睡前是否洗漱,她很爱打扮,打扮的花红柳绿,只是越打扮越狰狞恐怖,也许在没有人伺候她的时候她会因为打扮自己的需要而动手吧。
她提起俩个壶去水房打水,打了一壶热水一壶冷水,回到宿舍准备洗漱睡觉,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快乐的事,她需要休息,她需要安静。
外面的风依然刮的门帘啪啦做响,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清凉的水泼在脸上,浑身凉嗖嗖的,她俩手撑着水盆,头埋在水盆里,水珠顺着脸颊自然掉落,她看着脸上的水珠和着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在水盆里溅起朵朵浅晕,她心乱如麻,她越想安静却越不能安静,隔壁宿舍里一会儿偶偶私语,一会儿哄堂大笑,蒋铖的笑声格外清晰,这一声声曾经令她非常着迷而奉为天籁之音的声音,此刻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如此的刺心,如此的悸痛。
那边那么热闹,这里无比的冷清而孤寂,她知道她们不欢迎她,她也不想去自讨没趣,她心甘情愿地拥抱这无边的孤独,独自品尝心里那说不出的凄苦,落寞,哀伤的感觉。
她不停掬起水来泼在脸上,一捧又一捧,不停的泼,水溅了满身,满地,衣服快要湿透了,身体不住的打颤,这冰凉刺激的感觉啊,这凉透了的感觉啊,其实非常的爽!她索性端起满盆水从头顶泼了下来,剧烈的水流冲击的她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几近窒息,水流哗啦啦地浇透了全身。
但愿这清冽的水能够荡涤掉一身的烦扰,忧愁,从此抛却红尘远离繁华,无忧无虑!
宿舍的门突然无声无息地开了,一股冷风吹进来冷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以为是风刮开了门,张开迷蒙的眼睛,忽然发现蒋铖像鬼魅似的站在她的面前,她像落水后刚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人一样,浑身湿淋淋的,不停的往地上滴水,她的脸淹没在凉水和泪水里,她眼神迷离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刚才还在隔壁屋里谈笑风生,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莫不是幻觉吧?
蒋铖皱着眉头惊讶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在干什么,洗澡吗?”
她清醒了,这不是幻觉,站在这里的的确是他。
刚才对他的那些不满,怨恨瞬间又浮上心头,她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悄悄地走,又悄悄地回来?”
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怎么走怎么来丝毫不影响你的生活,管你什么事?你又何必操这心?”
他皱了皱眉头迷惘不解地望着他,满脸的困惑与烦怨。
“你怎么啦?你怎么总是这么喜怒无常,你真是让人费解。”
“既然我这么令你费解,你就省省心不要搞清楚明白了,你完全没必要搞清楚,没人强迫你来看我这张苦瓜脸,你去吧,继续开心热闹去,她们在等着你呢,你随时随刻随地都能找到快乐,我不能,我办不到。”她冷笑着咆哮道。
“喔,你是为这生气呢?你吃醋了?你好像从来不会吃醋的。”他脸上浮上一丝笑意,眼里闪烁着活泼喜悦的光芒,突然跨前一步想要拥抱她,她急忙退后,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浑身湿漉漉的害怕他的拥抱还是仍然对他心存芥蒂,她退到床头边的桌子旁,牙齿打颤,浑身哆嗦。
他停下脚步,站在了她面前,说道,“赶紧换身衣服吧,小心感冒了,你干嘛要自虐?”
“我没有自虐,我不用你关心,你出去吧。”她依旧赌气道。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转身从门后的角落里拿起拖布把洒在地上的水擦干净,说道:“赶紧换衣服,你再不动手我要帮忙了”。说着他逼近了她,她以为他真要动手,有点害怕,有点难为情,有点羞怯,想要躲开,可是已经无处可躲。
他噗嗤一下,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真是傻得可爱,我先出去,一会儿过来。“然后转身出去了,她听到他宿舍里那几个女孩也出来了,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黄娟开门恼怒地瞧了她一眼,忽然看到她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地站在床边,吃了一惊,随即幸灾乐祸地,愤恨鄙夷地瞅了她一眼,嘴里滚出一句“神经病!”,然后重重地关上门,到隔壁那俩个女孩屋里去了。
她哆嗦着换上睡衣,把屋子里到处溅的水滴擦干净,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蒋铖在门外一个劲地敲门,她赌气不开,蒋铖道:”给你一盒预防感冒的药,你开门好不好。“
她突然高兴起来,心里的坚冰融化了,他这么细心,他这么关心自己,他心里有他,他是爱她的,她激动地过去开门,脸上依旧保持着赌气的神色。
他进门手里拿着一盒药放在床头桌上,转身上下打量着她,笑道,”这身衣服好看,怎么没见你穿出来过?“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说道:”这是睡衣,怎么能在外面穿呢?你不认识睡衣?“她穿了一套粉花棉质睡衣,虽然是一套普通睡衣,可是穿在她身上可谓风情万种。
他忽然诡诘地笑了笑,想搂她到怀里,她笑着躲开了,背对着他继续洗衣服,他转过她的对面,笑嘻嘻地小声恳求似的说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天天看到你穿着这身衣服呢?”
她羞涩的笑了笑酸溜溜地说道,“对你的考验期还没过去呢,你急什么,再说了,保不准你还能遇到更漂亮的姑娘呢,到时候,你失去了自由身,岂不要悔青肠子?”
“瞎说什么呢?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好色之徒么?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我要是那样一个人你还会爱我?
”他沉着脸急道。
“呸!甭自作多情,谁说爱你来着?你是不是这样一个人还有待考验呢。”她笑着羞涩的说道。
“你要考验到几时呀,有一句话叫夜长梦多,你不爱我可有人爱我爱的滴血呢。”他得意地呵呵笑道。
她格格笑了一声说道:“你还挺自恋的嘛,既然有这么爱你的人,你干嘛不去拥抱她呢?”
“你不妒忌,你一点都不妒忌?”
“如果有人比我更爱你,我只有衷心地祝福你,我才不妒忌呢?”
“刚才是谁因为妒火中烧用凉水浇自己呢?”他哈哈坏笑着说道。
她羞愤气急的拿拳头捶他,一边笑着说道:“让你瞎说,再让你瞎说,谁因为妒火中烧了。”
他哈哈笑着,趁势抓住她的俩只手将她揽入怀中,认真地说道:“跟你说个正事,我想见见你的父母,你什么时候领我回去呢?”
她默默低头不语,陷入沉思中,她何尝不想领他回去见她的父母,母亲已时日不多,让她早点见到他,对她也是一个安慰,可是那个小屋只有一个大坑,领一个人回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大家挤在一个大坑上那多尴尬啊,而且自从母亲瘫痪后,屋子里没人收拾,脏乱不堪,他有洁癖,她怎么忍心让他看到她有这样一个家。
其实这是她的自尊心在作怪,她一直对出自这个土屋感到很自卑,可是这个家是迟早要视人的,只是现在还没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而且她现在的确不想谈婚论嫁。
他见她沉默不语便问道:“你母亲怎么样了?”
提起母亲她不由得心里绞痛难受起来,就像刚刚因为痛的麻木了暂时转移了注意力,现在又被人拉回这疼痛之中,她立刻黯然悲伤起来,突然想到母亲卧病在床,自己却在这里和男朋友打情骂俏,对母亲也太不孝太不敬了吧,她挣开他的怀抱,忧伤的说道,“今天太迟了,你休息去吧”。
他也脸色凝重怜惜的看着她,说道,“不要悲痛了,你再伤心也没办法。”
她没有吱声,默默地把刚洗出的那几件衣服挂起,他提起脏水桶准备出去把脏水倒掉,他刚一开门,她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扭头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桌上的感冒药,说道,“赶紧把药吃了吧,小心感冒。”
她微笑道,“我哪有这么娇气,打个喷嚏就感冒。”
他笑了笑说道:“早点预防总是好的”他出去又回头说道,“哦,我倒了水把桶放在你门口了,不进去了,你睡吧。”
那晚黄娟没有回宿舍住,大概是和隔壁那俩个女孩挤了一晚上,她们经常这样挤着睡,至于她,是被这个小集体排斥在外的人,她和她们只保持面子上的客套。
第二天,镇政府放假,她们都回家了,黄娟爸爸的司机开车来接黄娟,她们也搭顺车回县城再倒车回家,黄娟邀蒋铖一起走,蒋铖婉言谢绝了,这一切是蒋铖告诉她的,他没有回家,陪在她身边,因为她感冒了,果然被他言中了,那晚,她后半夜就开始发烧,早上已昏迷不醒,蒋铖敲不开门,找黄娟借钥匙开开她宿舍的门,后来在镇卫生院找了一个在自家也开门诊的医生上门给她输液,那几天蒋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她虽在病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快乐。